声明:本书为八零电子书(txt8080.com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《沙雕咸鱼想谈恋爱[重生]》 第1章 第 1 章 “沈顾北!沈顾北!” 催命般的呼喊,终于唤醒沈顾北悠长的梦境。 缓缓睁开眼睛,入目一片漆黑。 身处的空间非常狭小,地板潮湿冰凉。耳边听到微弱喘息,原来是自己发出的声音。 沈顾北思考了120秒,才弄清现实,这儿并不是自己的棺材。 被反绑到身后的手腕磨破了皮,尖锐的疼痛清清楚楚提醒沈顾北:他还活着。 小黑屋。 捆绑py。 刚重生就这么刺激吗?! 遥记几分钟前,沈顾北还大摇大摆在自己灵堂蹦迪,顺便用意念安慰跪了三天三夜的死对头郑安南。 他俩生意场上打得难分难解、势如水火。沈顾北想当然以为,自己过劳猝死后,郑安南肯定要放烟花开香槟庆祝。 哪知道他一言不发,挺直腰杆守在灵柩前整整三天。 郑安南守灵的第一天,沈顾北感觉日了狗。祈祷他快点挪个窝,莫耽误自己转世轮回。 守灵第二天,灵堂内其他人已经散去。只剩他执拗的枯守,怀里捧着沈顾北的黑白遗照,摩挲相框的指尖用力到发白,似乎要想用体温为他重新染上鲜活色彩。 第三天,郑安南眼睑下泛着乌黑,颇有陪着殉情的架势。 感情迟钝的沈顾北终于回过味,一时心情复杂。 ——郑安南竟然喜欢自己,瞧那架势,暗恋还不止一年两年。 他如果早点说出来,或许…… 还是别或许了,怪惊悚的。 沈顾北暗想:我阳寿已尽,总不能跟他冥婚吧? 脑海中刚浮出念头,恍惚间,巨大的混沌将他扯进时空罅隙。 再次恢复意识,竟不知今夕是何年,只觉得全身隐隐作痛。 沈顾北转动手腕,先让绳结松动,然后反手挣脱捆绑。 屋子里没有窗户,他伸手四处摸索,触碰到旁边的墙壁,扶住墙慢慢站起来。 左脚踩实地面,脚踝传来拉扯般的疼痛,应该是扭到了。除此以外,胳膊、小腹还有脑袋也疼得厉害,分明遭受过惨无人道的殴打。 “嘶——”沈顾北轻轻吸一口凉气。 受不了这种委屈。 他摸着黑向前两步,突然猜到点什么,踮起右脚伸长胳膊,意料之中找到一扇小小的气窗。 用力推开气窗,阳光透过缝隙照亮黑暗。 沈顾北眯了下眼,抬起胳膊挡住抬眼,低头观察所处环境。 自己的身体好像缩小两圈,四肢纤细孱弱,罩着件松松垮垮的校服,胸口印有‘庆黎中学’四个鲜红大字。 角落的木框里,有几个破破烂烂的球。旁边拖把棍上挂着登记表,表格上有各班借用体育器材的时间。 最后一行写着:99.09.09,高三五班,篮球两个。 字迹挺新。 等等,1999年? 后来人们提起1999,各种谣言五花八门。 什么世界末日,外星人入侵地球,所有孩子都要签订《保密协议》… 事实上,沈顾北经历的1999毫无亮点,几乎要从记忆中褪色。 为何偏偏回到这一年? 难道1999拯救世界的传说是真的? “沈顾北,你在哪啊?吭个声!”魏则灵提高声音,大喊他名字。 “我在体育仓库。”沈顾北冷静给出回答,顺手把刚拆下来的麻绳卷好,收进校服口袋。 魏则灵听见声音,急匆匆跑过来,气喘吁吁拉开外面的门闩。 “天呐,你咋又被打了?都说让你离林发财远点。刚才数学课你没上,老吴特生气,让你去办公室找他呢。” 魏则灵一口气说完话,却没得到半点回应。 沈顾北直勾勾盯着他,目光充满审视和探究,像八百年没见过那样。 “我脸上有脏东西?”魏则灵摸摸自己的脸。 “没。”沈顾北收起视线,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膀,“好久不见,看看你。” “啊?”魏则灵只觉得莫名其妙,他俩体育课明明刚见过面啊。 魏则灵跟沈顾北是邻居,俩人也算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。 不过一年之后,沈顾北母亲去世,家破人亡的他从此背井离乡,两个人再也没见过面。 上次听到魏则灵的消息,还是因为他用自杀的方式讨薪,登上社会新闻。 “老吴办公室在哪?” “咱们教室正上方那层…”魏则灵下意识给出回答,感觉沈顾北变得有点奇怪,又说不出哪里奇怪。 明明还是那个清清瘦瘦风吹即倒的小男生,魏则灵凝望他挺直的背脊,又似乎跟上节课那个任人欺凌的小鹌鹑完全不同。 真邪门。 “报告。”沈顾北走进吴耀办公室,鬓发斑白的老吴正批改试卷。 算年纪,老吴今年才刚过三十。由于为学生操碎心,头发白了一大半。 老吴抬头,看见沈顾北脸上的伤,皱着眉问,“你上节课去哪了?” “还篮球的时候不小心在体育仓库睡着了,老师。” “……真的?”老吴摆明不信,即使沈顾北给出的理由,比他以前那些支支吾吾编出来的瞎话合理太多。 “真的。” “唉,行吧。要是学校有人欺负你,一定要跟老师说。”老吴跳过这个话题,翻翻手底下的试卷,抽出沈顾北那张摆在他面前。 沈顾北低头瞧瞧,心里暗暗骂了句‘艹’。 满分150的数学试卷,他才考了26分,难怪后来高考成绩像屎一样。 沈顾北只记得他高三状态浑浑噩噩,心里没用在学习上。重生后直面现实,才意识到差得如此离谱。 “你高一入学的成绩,能排到年级前五十,证明你其实有学习能力。前两年呢,你也一直在重点班。老师知道…”老吴扶起镜框,酝酿好的长篇大论刚起个头。 “老师!”沈顾北及时打断他,摆出虚心认错的姿态,“我这次考得太差,以后不会了。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,争取考个好大学。” “……”老吴还没开始教育,已经达到预期效果。他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,憋了半晌变成‘好的,老师相信你’。 “老师,你还有别的事吗?没有我就回教室做题了。” “行,你去吧。下次别随便旷课,给你同桌也说一声。旷课次数太多,学校就要按自愿辍学处理了。” 沈顾北嘴里答应,心里却想我同桌谁啊? 算了,那不重要。 他按照墙上的班级牌,找到高三五班。 推开门,班里乱糟糟的。唠嗑、打牌、掰手腕…做什么都有,唯独没有好好学习的。 庆黎中学是庆黎镇唯一的高中,全镇的学生无论好坏,都送到这里读书。 学校按成绩给学生分班,从一到五。每个年级一班是重点班,享受最好的师资力量。 五班是最差最糟糕的班,高中三年里,至少有十几个学生中途辍学。 沈顾北打量教室里几个空位,凭借直觉和残存的记忆,顺利找到自己座位。 他的桌子不知被谁折腾过,书本乱七八糟散落,有几本还沾满泥水,变得破破烂烂。 沈顾北创业成功以后,生活日渐养尊处优,染上点洁癖的毛病。见那些书脏兮兮的,他有些不想用,捡起来堆在旁边课桌上。 旁边位置也不知道是谁,桌膛里没有书,只有一套校服和几张空白试卷,看起来好几天没来过学校。 周围同学注意到沈顾北,视线停留片刻就挪开,对他被欺负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。 收拾好课本和文具,沈顾北把其中能用的挑出来,拿起笔开始学习。 脱离学生生活将近二十年,写作业对于沈顾北而言非常遥远,却并不困难。 后来,没学历没资本没后台的他白手起家,经历过许多次社会毒打。踩着玻璃渣往上爬,每次前进都必须以痛苦为代价。 重新回到十七岁,学习已然是最简单的事。 沉浸式的学习中,两节自习课过得飞快。 下课铃声响起,周围学生迅速收拾书包各自回家。 沈顾北忙着做题,没听到下课铃声。 等到五班同学走得七七八八,教室外面探进来一个贼眉鼠眼的脑袋,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,粗声粗气问靠门口的女生,“喂,南哥今天来了吗?” 女生摇摇头,背起书包离开。 外面那人得到回答,大摇大摆走进教室,背后还跟着几个撑场子的小弟。 “喂,那个谁,你滚过来!”他叉着腰,手直指沈顾北。 沈顾北两耳不闻窗外事,继续研究第二小问的解法。 闯进来的人面子挂不住,给旁边小弟使了个眼色。 小弟像太监似的,掐着嗓子吆喝,“叫你呢沈顾北,快滚过来!” 他嗓子尖锐,发出来的声调有些刺耳。 沈顾北听见,抬头敷衍的瞥了一眼,不是很想跟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较劲。 偏偏小屁孩们不识趣,见沈顾北毫无反应,感觉尊严受到了挑衅。 为首的那人大步走向沈顾北,嘴里骂骂咧咧,“你耳朵聋了啊?爷爷叫你都听不见,看来还是白天没打够。” “白天?”沈顾北捕捉到关键词,抽空撩了他一眼,“哦,是你把我关到体育仓库的?” 搞半天,他就是魏则灵说起的林发财。本人长得坑坑洼洼,跟发财完全不沾边,倒挺像旺财。 林发财对上他的眼神,莫名发憷,又不敢在小弟面前露怯。 他挺了挺胸膛,傲慢的用鼻孔瞪沈顾北。 “对啊,就是爷爷!”林发财不知死活的奚落,“你那会还哭着求我放过你呢,咋转眼就忘记了?难道爷爷敲你头那一下,把你打失忆…” 林发财还想继续哔哔几句,剩下的话全部被勒进嗓子眼里。 沈顾北动作特别利索,伸腿绊倒林发财的同时,一只手从后面勒住他脖子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麻绳,干脆利落的套住他脖子,缓缓将绳结收紧。 “咳、咳…”林发财被勒到两眼发白,救命都喊不出来。双手胡乱抠自己脖子,指甲留下一道道血痕。 其他几个小弟哪见过这种往死里搞的场面?吓得连连退后,想逃出去跟老师求救。 “别动。”沈顾北冷声说,“再退一步,下一个就轮到你。” 小弟看到林发财的惨状,顿时怂了,安安分分守在原地,大气都不敢出。 估摸林发财还有两口气,沈顾北终于大发慈悲松开绳结,反手绑住林发财的手腕,抬脚把他踹到同桌的位置上。 “喏,绳子还你,下次别再弄丢了。”沈顾北用他的校服擦干净手,慢条斯理说,“我品德高尚,捡到东西知道物归原主。” 林发财还没缓过气,一脸惊魂未定。 脖子上满是自己抠出来的血痕,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。 “所以,”沈顾北揪住他头发,强迫林发财跟自己对视,“你也应该知恩图报,对吧?” “行行好,滚远点呗。”沈顾北好声好气跟他商量,“别打扰我学习。” 第2章 第 2 章 落日余晖洒满长坡,昨晚刚下过雨,没铺沥青的乡间小路湿滑泥泞。 沈顾北斜挎书包,避开坑坑洼洼的泥潭,沿路边往家里走。小路两旁的玉米地比人还要高,叶片扫过他侧脸,鼻息间嗅到泥土混杂青草的味道。 路过魏则灵家门口,他捧着比脸还大的不锈钢饭盆,吭哧吭哧努力干饭。 沈顾北瞄了眼,饭盆底层是红薯焖饭,上面铺满红烧肉,香气四溢。 “你怎么才回来?”魏则灵瞧见他,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,摆摆手招呼,“我爸炖了一大锅肉,让你来我家吃饭。” “不用,我妈应该留了饭。”沈顾北脚步没有片刻停留,径直向自家走去。 “哎,那我分两块肉给你。”他挑挑拣拣选出两块肥瘦相间的肉,刚用筷子夹起来,沈顾北早就没影了。 魏则灵瞅瞅他,又低头瞅瞅红烧肉,抄起筷子继续狼吞虎咽。 沈顾北回到家中,推开吱吱呀呀的破木板门,屋里安安静静,母亲方婉还没有回来。 他父亲早年遇难,方婉天生体弱,为了撑起整个家,只能每天起早贪黑做零工。沈顾北那时不懂事,只觉得方婉平常太过忙碌,对自己漠不关心。 直到她多次吐血被送到医院,诊断出肺癌晚期,沈顾北才意识到,自己才是真正冷血的那个。 幸好,1999年的方婉病情还没有恶化。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,跟确诊后的凌乱狼藉天壤之别。 沈顾北放下书包,熟门熟路来到厨房。揭开锅盖,笼屉上躺着两个馒头和一盘炒青菜。 饭菜已经放了一整天,看上去没什么胃口,吃起来更倒胃口。 年少时期,沈顾北对方婉抱怨最多的,就是她糟糕的厨艺。蒸馒头时碱没有洒匀,偶尔吃到一口碱,满嘴苦味。炒青菜没有盐只有醋,酸得要命。 “好难吃啊。”沈顾北慢条斯理吃完馒头和青菜,眼眶竟然些许湿润。 亲妈的味道,可真够难吃的。他年少时曾经总想逃避,故意不吃方婉准备的饭菜。哪能想到,折磨结束的那么突兀。 吃过晚饭,沈顾北洗干净碗筷,拎起书包走进自己屋子。 房间构造特别简单,家具只有木板床和书桌,空间狭小到连转身都困难。 空气中有股霉味,四面墙壁潮湿发黄。沈顾北隔着窗看向外面,认出后面是大伯家的三层楼房。也不知存心还是故意,把阳光挡得彻彻底底。 沈顾北拉上碎花窗帘,见桌上有个缺了角的镜子。他拿起来,终于看清楚17岁的自己。 呃… 弱鸡非主流? 过长的头发挡住眼睛和鼻子,嘴角布满青青紫紫的伤痕。领口大敞,瘦削的锁骨深深凹陷。身上几乎没有肉,皮肤覆盖着根根分明的骨骼,虚弱到病态。 少年没有青春期的鲜活,只剩下怨天尤人的颓丧。 小小年纪,丧个什么劲啊?沈顾北面对镜子默默嫌弃几秒,翻箱倒柜找出剪刀,动手修剪头发。 他下手利落,咔嚓两下把刘海剪到眉毛上方,露出饱满的前庭和明亮的眼睛。 反过手准备修剪后面头发,屋外传来噩梦般的声音。他手抖了下,差点给脖子捅一刀。 沈顾北放下剪刀,仔细分辨,听见婶婶的絮絮叨叨跟几个婆娘嘴碎。 “…我弟死的早啊,留下俩白眼狼。天天吃我的住我的,也没个还钱的意思。”婶婶语气愈发刻薄,“方婉那寡妇命里克夫,晦气,我弟出事八成是她害的。” 沈顾北拳头攥紧,舌尖缓缓舔过犬牙,眼神阴冷。 八年前,他父亲打工时意外遇难。大伯跟包工头理论,拿到两千块钱的赔偿款,美滋滋的盖了新房,把旧房子让给弟媳。 九十年代初,大伯家的房子是村里最气派的。他拿剩下的钱做小生意,成为全村第一个万元户。 有年寒冬,沈顾北发高烧,连续几天都没退。方婉没钱去医院,逼不得已向大伯借钱。结果婶婶从此记恨,隔三差五上门催债,还清本金还要偿还利息。 方婉拿不出来那么多,婶婶逢人便说他们母子白眼狼,多么不识好歹。 “反正啊,我就盼着谁给寡妇介绍个老头,让她带着小白眼狼搬走,把我家房子让出来,彩礼多多少少给点就行。”婶婶把话题扯到沈顾北身上,开始数落他没出息成绩差,比不上自家儿子。 婶婶兴许知道沈顾北在家,故意朝着窗户说,嗓门贼大。 沈顾北只是静静听,没打算出去反驳。 打嘴炮有什么意思?他总会让风水轮流转。 ——往死里转。 婶婶越说越起劲,把陈年旧账全部抖出来,第一万八千遍重复‘当初小寡妇嫁过来,我就不同意…’。 话刚起个头,远处突然响起一句‘嫂子’。 细声细气,语调温吞。 婶婶见方婉回来,翻了个白眼快步离开,脑门上仿佛刻着晦气两个字。 方婉遭受的白眼太多,早已经麻木。她放下背篓,用力捶捶肩膀,身体瘦得比纸片还薄。 缓两分钟,她擦擦汗水,费劲的扯出一丝笑容,转身迈过门槛。 家里比平常安静,桌子上没有脏碗筷。 方婉以为儿子没回来,低头就看到沈顾北的灰布书包。 “北北。”方婉叫他总是小名,语气温温柔柔,听起来像‘贝贝’。 “嗯。”沈顾北应声。 “你饭吃了吗?” “吃过了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方婉担心他又闹脾气,不肯吃自己做得饭,“等过两天赶集,妈妈给你割两斤肉,补补身体。” “不用。”沈顾北拒绝,亲妈做得荤菜不比素菜好吃。 “……你今天怎么了?”方婉察觉到儿子不太对劲,连忙进入他房间。 沈顾北正对着镜子折腾头发,都怪刚才婶婶一嗓子,害得他把后面头发剪得太短。 “啊!”方婉见到他的新造型,吓得尖叫。 “……”沈顾北那拿剪刀的手再次抖了下,差点又捅到脖子。 “你怎么剪头发啦?”方婉诧异的问。 她之前好说歹说,沈顾北都不愿意剪掉拖把一样的头,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? “挡眼睛,写作业不方便。” “就因为这个?”方婉难以置信。 不过儿子剪短发,看着清清爽爽,让她原本阴霾的心情明媚许多。 “瞧瞧你,怎么剪得乱糟糟啊?妈明天带你去镇上的理发店。”她停顿几秒,又改口,“明天不行,魏叔叔要帮咱家收玉米,得等后天。” 魏叔叔是指魏则灵的父亲魏延年,父亲过世后,他们父子经常帮方婉做农活。 “这样就好,过两天头发长出来就不乱了。”镇上的理发店不便宜,沈顾北清楚家里条件,现在能省则省,尽量多留点钱给妈妈看病。 想起方婉的病,他放下剪刀,旁敲侧击询问方婉身体情况。 方婉很久没跟儿子好好说过话,当然有问必答,言语间还劝导他好好学习。 “只要你考上大学,妈妈就算砸锅卖铁…咳、咳!”话还没说完,她突然干咳两声。 “慢点。”沈顾北连忙拍拍她的背,问妈妈有哪里不舒服。 “没有,我身体好着呢,你别操心我。” “好。”沈顾北嘴上答应,心中挺清楚,方婉现在已经有生病的迹象了。 医生说过,她本来只是普通肺炎,因为怕花钱不肯医治,才越拖越严重。 目前最要紧的事,必须尽快赚钱给母亲治病。 沈顾北心里有了主意,表面乖得不像话,为妈妈又捏肩又捶背,弥补前生未尽的孝道。 方婉过世的时候才39岁,身体枯瘦得像个古稀老人。 她明明那么美丽,性格温柔又坚韧,善待身边每个人。 命运对待她过于苛刻,从出生到死亡,没享受过一天清福。 “北北,你要是遇到啥事儿,一定跟妈说。”方婉按住沈顾北的手,担忧的问他,“学校里又有人欺负你吗?” 儿子遭受校园霸凌,其实方婉都知道,为此甚至找过校长。 镇上的高中,老师基本都是镇子里的人,跟学生和家长抬头不见低头见,都不愿意伤和气。 方婉一个柔弱的女人,确实不能把他们怎么样。 “没有,学校挺好。”沈顾北打消她顾虑。 “那就行。”方婉松了口气,再次嘱咐他认真读书。 “好的,我去写作业。” “哎,快去吧。”方婉见他真的拿出课本,一时喜出望外。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? 儿子真的变乖了! 沈顾北拿出干干净净的课本,先用笔把原来的名字划掉,写上自己的名字。 这套书本原本是林发财的,经过‘友好协商’,自愿跟沈顾北那套皱巴巴的课本交换。 林发财舅舅是庆黎中学校长,他就算成绩一塌糊涂,也能上重点班。奈何林发财没有学习天分,还仗着家里有钱不肯用功,重金买来的学习资料比他的脸更干净,白白让沈顾北捡便宜。 脱离高中生涯二十年,想要补回来,并非容易的事情。沈顾北深谙其中道理,学习格外专注,厚厚的教材一页页写过去,竟丝毫不知疲倦,直到耳边响起高亢的鸡叫声。 家里没有钟表,他看向窗外,东边天空泛起一道白。 “天亮了?”沈顾北撩了把头发。 前世读高三,他总觉得时间流速太慢,没有盼头的每一天都看不到尽头。 现如今,时光仿佛被按下加速键,恨不得日夜的缝隙再挤出24小时,让他把所有的梦想,全部变成现实。 年轻的小孩精力充沛,沈顾北熬了个通宵,身体上未感觉疲惫。唯一的缺点是太瘦弱了,得抽空好好锻炼。 他伸了个懒腰,慢悠悠走进厨房,用蜂窝煤炉子熬粥。又在上面架了个笼屉,把家里最后一个鸡蛋打散做成鸡蛋羹。 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热浪,米粥的香气满溢而出。 沈顾北随便喝了碗粥,把蒸鸡蛋留给妈妈,换好干净的衣服踏着朝阳,打算先晨跑半个小时再去学校。 方婉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睛,还以为隔壁家魏延年忙活呢。 听见沈顾北隔着门说‘妈,我去上学了,炉子上的鸡蛋记得吃’,才反应过来香味是自家灶房飘出来的。 “北北,你咋去那么早?”方婉匆匆跑出来,只看到沈顾北远去的背影。 少年迈开长腿奔向光明,肩上落着晨曦,仿佛一双振翅欲飞的金色翅膀。 见儿子已经走远,方婉顺着香味到灶房,果然看到一碗点缀着葱花的鸡蛋羹。 “这孩子,什么时候会做饭了?”方婉嘀咕。 家里穷,她总害怕亏待儿子,总是尽可能照顾他生活。 沈顾北从小没做过家务和苦活,哪会做饭啊? 方婉想着,拿起勺子尝了一口。 鸡蛋有些烫,煨得舌尖微微发麻。她却顾不上疼,又立刻吃了第二口。 “还,挺好吃。” 回味这份材料简单的鸡蛋羹,又鲜又嫩,确实比她下厨的水平好太多。 “我的北北长大啦,真好。”方婉喃喃低语,“以后就算我身子骨撑不住,北北也能照顾自己,真好…” 第3章 第 3 章 “呼…呼…” 沈顾北逐渐放慢跑步速度,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,对身体的弱鸡程度有了深层认知。 仅仅三十分钟晨跑,他居然累到心跳过速,呼吸困难。两条腿酸疼乏力,嗓子干疼,体感不像重生回十七岁,反而像是穿越到七十岁。 “好累。”他抬起胳膊,用衣袖擦擦下巴的汗,开始怀念家里的健身房和教练,以及逝去的六块腹肌。 现在这副身体,别说腹肌了。 隔着衣服摸摸肚子,甚至能摸到肋骨的形状。 “沈顾北,早啊。”魏沁从后来跑过来,笑盈盈跟他打招呼。 魏沁是魏则灵的妹妹,长得特别水灵。假如庆黎中学有校花评选,她肯定断层第一。 “早。” “你没吃饭吧?我爸让我带馒头给你。”魏沁从书包里拿出不锈钢饭盒,里面的馒头尚带余温。大馒头中间夹着咸菜,还有三大块红烧肉。 沈顾北犹豫几秒,伸手接过来,轻轻说了声谢谢。 “啊?”突如起来的见外,搞得魏沁有些迷茫。 “替我谢谢叔叔。” “哦哦,那你晚上来我家跟他说。”魏沁眨眨眼睛,凑到他耳边问,“你昨天怎么没来我家看电视呀?昨晚《还珠格格》的剧情特别精彩,你都错过了。” 99年,电视机已经逐渐普及。奈何沈顾北家里太穷,只能每晚去隔壁蹭电视。 沈顾北忍着给她剧透的冲动,一本正经回答,“忙着写作业。” “是吗…”魏沁对此半信半疑,又说,“是不是我哥惹你生气啦?我帮你揍他!” “没有,我真的忙着写作业。高三要以学业为主,我以后都不过去了。”沈顾北吃完馒头,大步走进五班教室。 魏沁打量他背影,柳叶眉轻轻蹙起,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。 沈顾北来得早,教室里没几个人。他掏出书本,继续沉浸式学习。 五班学生成绩差,高考明摆没啥希望。班里大家普遍厌学,迟到旷课属于常见现象。 早读课结束,班里学生还没到齐。 第一节上课铃声响起,物理老师站上讲台,瞧见底下那么多窟窿,当场大发雷霆,拍着桌子骂他们太不像话。 物理老师叫刘红梅,重点班班主任。正处于更年期,脾气易燃易爆炸。 她是学校从城里请来的老师,自视甚高。只用成绩衡量学生,五班在她眼中全员垃圾。 每节物理课,她只要开始发脾气,保底半小时起步。然后利用剩下的时间赶进度,并且一定会拖堂。 沈顾北揉揉耳朵,屏蔽‘废物’‘屁用没有’‘我要是你们早就一头撞死’等等粗鄙辱骂,低头继续做数学题。 刘红梅骂骂咧咧同时,拿起粉笔把要讲的题抄到黑板上。她故意把粉笔压得很重,发出尖锐且刺耳的噪音,听得大家睡意全无,差点从人间毕业。 “接下来咱们讲题,把上次的试卷拿出来。”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翻动纸页的声音,没几个人回应刘红梅。 刘红梅也懒得管,五班的水平她清楚。物理对他们而言太深奥,每节课都像是对牛弹琴。 “给该电场加入两伏…喂,你干什么呢?!”刘红梅漫不经心讲课,目光环顾一周,发现沈顾北面前摆着一本数学书。 数学书! 身为物理老师,刘红梅尊严受到侮辱。 她能够接受学生们不听课,那说明他们蠢、笨、学不动,跟老师毫无关系。 但没办法接受学生在自己课堂上,学习别的科目,摆明挑衅她身为老师的权威。 “物理课你拿数学书干吗?物理学好了吗?”刘红梅抽出书本,发现沈顾北竟然密密麻麻写了笔记,字迹整洁干净。 神游天外的同学回过神,看向沈顾北,露出吃瓜看戏的表情。 “沈顾北完了,刘嬷嬷肯定要叫他家长。” “何止啊,估计又要跟校长告状,让他退学别占地方。” “退就退呗,反正也考不上。说起来,他数学才26分,咱班倒数第二,写数学题有啥用呢?” “对哦,沈顾北数学那么差,他能看懂数学书吗?” “站起来!”刘红梅厉声质问,“问你话呢,物理学好了吗?” 沈顾北没有回答,依言站起来,瞅瞅黑板上正在讲的物理题。 “你学数学有屁用?物理才是理科最重要的学科,不听老师讲课就滚出教室!”刘红梅越说越气,把数学书卷成筒,照着沈顾北的头准备打过去。 发力之前,她听到少年慢条斯理的声音。 “答案是,4.2乘以10的负6次方T。” “……什么?”刘红梅反应慢半拍,才回过神来,正确答案确实是沈顾北说的那个。 “我课前预习过了,老师。你讲得太慢,所以我才看数学书。”沈顾北跟她对视,目光纯净又诚挚,“我知道错了,以后物理课只学物理。” 他懒得跟刘红梅计较,体贴的递了个台阶,希望大事化小息事宁人。 刘红梅却没有顺着台阶下,即使气势减弱许多,也不依不饶继续斥责沈顾北。 “你看过答案了吧?我说过多少次,照着答案抄永远学不会!你这个猪脑子要是能看懂答案,要老师有什么用?” “嗯,老师说得对。”沈顾北耐着性子等她说完,才露出一脸乖顺的表情,接过话说,“根据左手定则,这道题目中,洛伦兹力向下不做功。你受力方向标错了,老师。” “呵呵,我怎么可能…”刘红梅讥讽一笑,觉得他真够荒谬,还敢挑老师的刺。 结果话说到一半,刘红梅用左手定则重新判断,发现方向确实标反了。 ——她给五班同学讲课不上心,连教案都懒得准备。 刘红梅生性自负,以为凭借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,她绝对不可能翻车。 哪知道,今天偏偏在五班翻车,还偏偏被沈顾北当众指出来。 “你真的标错了,老师。”沈顾北伸出左手,示意正确的受力方向。 其他同学本来对物理和洛伦兹力毫无兴趣,但看到刘红梅吃瘪,内心一阵暗爽。纷纷起哄般翻出课本,根据书上描述的方式,一起为老师纠正错误。 “老师你看,书上的方向跟你不一样。” “到底是课本印错了还是老师标错了?” “反正肯定有一个出错。” 短短几分钟时间,全班学渣都熟练掌握洛伦兹力的左手定则。 “都闭嘴!老师只是粗心了,咱们继续往下讲。”刘红梅实在糊弄不过去,顶着青青白白的脸色,承认自己标错方向。 “哇哦~”五班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,那场面,仿佛每个人都拿到清北录取通知。 下课铃响起,刘红梅本学期第一次没拖堂,逃难般离开五班教室。 后排几个男生围过来,凑到沈顾北旁边,拿胳膊勾住他肩膀。 “哎,北子,你怎么发现刘嬷嬷啥啥方向标错了?” “对啊,我被刘嬷嬷骂了两年,第一次见她那种样子。” “是受力方向。”沈顾北捏住他手腕,把胳膊甩下去,正儿八经告诉他,“左手定则是电磁学基本知识,但凡你好好背公式概念,就能看出问题。” “背那些有什么用?我爸说了,我只要拿到高中毕业证就行。” “哦。”沈顾北没有多管闲事的毛病,跟未成年人也没有共同话题,索性拿起笔继续写作业。 旁边几个同学烦而不自知,沉浸于对沈顾北的崇拜中,上赶着跟他哔哔唠嗑。 “……今天是我上物理课最爽的一次,真舒坦。” “可惜南哥没来,他最讨厌刘嬷嬷。” “说起来,南哥还上学吗?” “不来了吧,他说上学没意思,他要当庆黎扛把子。” “哈?”扛把子是什么文艺复兴? 沈顾北短暂无语几秒,才记起来,九几年《古惑仔》特别流行,每个中二少年都想成为‘浩南哥’。 对于沈顾北来讲,《古惑仔》早就成为时代的眼泪。或许,这就是自己跟小屁孩之间的代沟,比东非大裂谷还宽。 “南哥是谁?”沈顾北顺嘴问,“陈浩南吗?” 话音刚落,旁边几个男生用看外星人的目光审视他。 “不是吧,你连南哥都不认识?” “他就坐你旁边啊。” 说着,男生捞出桌洞里的校服,展开给沈顾北看。 洁白的校服背后,歪歪扭扭写着几个狗爬的大字。 ‘庆黎扛把子——郑安南’ 旁边还画了个骷髅头,衣袖上左青龙右白虎,虎脸画得像HelloKitty。 郑、安、南?! 沈顾北盯着那几个沙雕气息爆棚的字,眼前又浮现灵柩前那个挺直的背影,还有他深邃动情的眼瞳。 这些年来,他熟悉的郑安南沉稳高冷,杀伐果断,几乎是完美无瑕的状态。 救命,这两位确定是同一个人吗? 沈顾北不记得自己跟郑安南当过同桌,后来合作过程中,才得知对方也是庆黎镇出身。 读高三时,他同桌是全校有名的混混,从来没有上过课。开学没多久,便被学校强制退学。 记得昨天去老师办公室,吴耀似乎提了一嘴,让沈顾北转告同桌按时上课,否则学校会以自愿退学处理。 ……啧,线索竟然串起来了。 “所以,”沈顾北努力控制情绪,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,“那个傻比在哪?” “哪个傻比?” 沈顾北面无表情指了下校服,不太想承认自己认识那个傻比。 “哦,南哥最近带着兄弟到处抢地盘呢,今天应该轮到东流村了。” ??? 抢地盘又是什么小学鸡操作? 第4章 第 4 章 “呦,刘老师好大的火气。” 刘红梅垮个大黑脸回到高三年级组,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立刻凑上前搭话。 “你上节课是五班吧?那群瘪犊子又犯啥事了?” 角落里,五班班主任吴耀听见他们说话,右眼皮狠狠抽搐两下。 五班纪律差,惹得各科老师怨声载道。吴耀愁得少年白发,依旧难以阻挡各科老师告状的热情。 “别提五班!” 刘红梅把教具和课本甩到办公桌上,单手叉腰开始疯狂输出,添油加醋讲述五班秩序有多混乱。 说来说去,全都是司空见惯的毛病,什么旷课、纪律差、上课睡觉。 吴耀可怜巴巴低垂脑袋,努力降低存在感,生怕惹火上身。 “……还有,五班那个叫沈顾北的,竟然在我的课堂上写数学作业!” “沈顾北啊,我知道。”语文老师接过话,“他分班以前成绩还行,平常话少,也不怎么闹事。” “写数学作业?”吴耀心下一惊,想起沈顾北昨天的承诺。 还以为他就随口说说,敷衍老师而已。 看情况,他真的开始好好学习了。 “对啊,写数学作业又不算捣乱。” “刘老师消消气,没必要为小事发火。” 刘红梅憋着气,又不能把自己弄错受力方向的荒唐事讲出来,只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。 反倒吴耀美滋滋拿起教案本,提前往五班教室走。 “咦,沈顾北人呢?” 吴耀环顾教室,没看见熟悉的颓废拖把头。 “老师,我在这里。”沈顾北抽空抬头,百忙之中匀给吴耀一个眼神。 “哦哦,你剪头发了,差点没认出来。”吴耀朝他走过去,嘴里夸奖道,“新发型挺好,大小伙子就应该收拾得清清爽爽的。” 他用力拍拍沈顾北的后背,差点把人打出内伤。 然后拿起沈顾北手边的草稿本和练习册,发现笔记写得整整齐齐,解题过程也有模有样。 “好、好、好!”吴耀欣慰地点点头,“老师对你的教育没有白费,你又找回高一的状态了。” 高一…什么状态? “对,谢谢老师。”沈顾北虽然听不太懂,糊弄学依旧专业。 吴耀高兴,抬起大手又拍了几巴掌,打得沈顾北痛苦地咳嗽两声。 农村孩子早早帮着家里干农活,十有八九皮糙肉厚身体结实。像沈顾北如此孱弱,实属少见。 吴耀听他咳嗽,连忙卸下力道,欲盖弥彰般抚摸两下,生怕拍出什么毛病来。 铃声响起,讲课过程中,吴耀挑选几道基础题让沈顾北回答。 每每从他嘴里听见正确答案,吴耀笑得一脸灿烂,明显将沈顾北当亲儿子对待,还号召其他同学向沈顾北学习。 对于五班同学来讲,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。 不过沈顾北的变化,让他们大为震惊。 “沈顾北竟然都答对了,他数学才26分啊!” “物理课写数学笔记那么有用吗?” “有用。”沈顾北半真半假回答,“你要试试吗?” “不了不了!”那个同学立刻摆手,“我怕刘嬷嬷用针扎我,他好坏啊。” 沈顾北第二次劝学失败,一脸索然无味的低头,继续独善其身。 今天周五,学校没安排晚自习,下午四点半放学。 沈顾北收拾好书包,离开教室前,他思索片刻,把旁边桌膛里的校服拿出来塞进书包。 “北子,咱们一起回家呗。”魏则灵从斜后方跨过来,勾住沈顾北脖子。 “你不用跟魏沁一起回家吗?” 平常,魏则灵每天下课都火急火燎冲出教室,蹲一班门口给魏沁当护花使者。 “她今天要跟朋友去镇上,我爸也有事,家里只剩我一个。”他语气可怜兮兮,宛若被抛弃的流浪狗狗。 沈顾北‘哦’了声,告诉他更加不幸的消息,“我先不回去。” “那你去哪啊?” 沈顾北回忆那两个男生透露的讯息,回答,“去东流村。” “东流村特别乱,村里好几个混社会的呢,你去那边做啥?”魏则灵人高马大,语气却有点怂,“我爸说,我要是跟他们一起混社会,就打断我的狗腿。” “噗嗤——”沈顾北被‘狗腿’的说法,逗得笑出声来。 “笑啥?”魏则灵扭头,看到沈顾北的脸,竟然有些晃神,半晌才回过神来,小声喃喃,“北子,我好像第一次看你这样笑。” “哪样?” “说不上来,就那种…反正挺好看的。”魏则灵挠挠头,生平头一遭夸哥们笑得好看,还有点不好意思。 魏则灵熟悉的沈顾北,总是阴郁消极,周身笼罩着巨大的颓丧,充满负能量。 突然看见他流露出符合年纪的鲜活,实在有些奇妙。 “哦。”沈顾北朝他挑了下眉,背起书包说,“我先走了。” “哎哎,我跟你一起去呗。”魏则灵跟他离开教室,勾肩搭背往校外去。 “你不怕你爸打断你的……腿吗?” “怕呀,但是我不告诉他。”魏则灵咧开嘴憨笑,小声告诉沈顾北,“其实我偷偷去过东流,没我爸说得那么可怕。东流村还有什么…机,看起来特别好玩。” “老虎?” “对对,老虎机。我要是有钱,也想过去玩两把。” “我劝你别。”沈顾北及时中断赌博话题,向他打听东流村最厉害的是谁。 既然郑安南要去东流村抢地盘,从理论来讲,应该会跟最厉害的大佬打起来。 沈顾北时间非常宝贵,找人要有个大致方向。 “东流村最厉害的,应该是疤哥吧。我听说他在城里混社会,手底下几百个弟兄呢。他不止东流村出名,整个庆黎都害怕疤哥。” “……”沈顾北一时无语。 混社会?几百个弟兄? 怕不是想领取终身免费集体宿舍和时尚银手镯。 庆黎镇民风真淳朴,如此离谱的鬼话也敢信。 “行吧,那个疤哥住哪?” “店里啊。”魏则灵高兴地说,“我刚才说得老虎机,就是他店里面的。” 疤哥经营的小商店位置优越,从东流村口进去,打眼就能瞧见。 商店外面摆了三个老虎机,旁边围着几十个人。 旁边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,斜斜靠着墙抽烟,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,从眉骨一直到下巴。伤口缝过线,像只千足蜈蚣,看起来就不好惹。 “瞧见没?那就是疤哥。”魏则灵指着男人,小声告诉沈顾北。 他叼着烟,粗声粗气问旁边的老爷们,“还有钱没?没钱让道啊!” 老爷们摸摸口袋,没找出半个钢镚,只好挪开屁股,给后面的屁孩让位。 结果小屁孩刚坐下,立刻开出奖,老虎机发出刺耳的喝彩音乐,气得老爷们咬碎一口牙。 “哎,那边的,愣着干啥?”疤哥朝沈顾北扬扬下巴,“有钱就来,没钱就滚,你杵那儿看戏呢?” 他嗓门大,语气特别凶,吓得魏则灵双腿发软。 沈顾北丝毫没有露怯,远远回答,“我找人。” 经常有人过来找人,疤哥‘啧’一声,问他要找谁。 沈顾北报上郑安南的名字,疤哥帮忙吆喝两声,人群中无人回答。 “郑安南是不是那个南哥啊?”刚才赢了钱的小屁孩抬起头,奶声奶气告诉他,“他在我们学校呢。” 沈顾北问,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因为他要当我们学校的扛把子。”小屁孩大声回答,“南哥说,庆黎镇总共六个学校,有五个他都占领了,只剩我们学校。” “……”沈顾北不知应该露出什么表情。 敢情郑先生所谓的抢地盘,竟然是称霸小学。 ——通常来说,学生时代的地盘,都是几个学校之间打来打去。庆黎镇只有一所中学,郑扛把子将目标锁定小学,倒也正常。 沈顾北能想明白其中道理,但并不影响他唾弃郑安南。 “呵。”疤哥吐出嘴里的烟头,讥讽道,“大老远跑来欺负小学生,真够出息的。” 此刻,沈顾北的心情,竟然跟疤哥达成微妙的一致。 “北子,你要去找他吗?”魏则灵拍拍他肩膀。 “去。”沈顾北面无表情,“我要拯救祖国的花朵。” “说得对!郑安南那么大一个人,怎么能欺负小孩呢?” “你误会了,我说的花朵是指郑安南。”17岁的小花还处于茁壮成长阶段,不能让他继续长歪。 沈顾北纠正他的说法,也不管魏则灵有什么反应,迈开长腿大步朝东流小学前进。 九月份,暑气还未彻底消退。魏则灵迎着太阳没走多久,衣服已经湿透。 再看沈顾北,兴许是体虚的缘故,他基本没有出汗。靠近点,身上还能闻到皂角的味道,跟浑身汗臭的老爷们不一样。 “到了。”沈顾北突然停下脚步,头也没回提醒他,“第二次。” “什么第二次?” “你今天看着我发呆,第二次。” “呃,我就是那啥…”魏则灵连忙躲开目光,想解释,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。 沈顾北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,推开铁门溜进学校。 东流小学早就放学了,教学楼安安静静,只有操场格外热闹,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小豆丁。 魏则灵唯爱凑热闹,拉着沈顾北上前围观。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,他们看到几个明显脱离小学阶段的男生,直条条耸立于人群中。 为首那个回过头来,沈顾北看清他模样,瞳孔地震。 你谁? 少年五官俊朗,依稀能分辨出熟悉的模样。 但是他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碎花衬衫、大喇叭裤,还有一柱擎天的飞机头,似乎把全世界的油腻都挂在身上。 鼻梁上还装模作样架了副墨镜,指头粗的大金链子往脖子一戴,大写的俗不可耐。 旁边光头小弟恭恭敬敬汇报,“南哥,根本不需要你出场,他们已经认输了。” “哼,算他们识相。”郑安南骄傲的扬起头,摆出君临天下的姿态,“听着,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小弟,跟着我混,明白吗?” “……”小朋友不明白,每个人脸上都露出‘哥哥病情又恶化了’的迷惑神情。 沈顾北神情麻木。 救救我,求一双没看过这个人的眼睛。 第5章 第 5 章 沈顾北正式接触郑安南以前,就听过许多有关他的传闻。 据传言说,郑安南父亲出身豪门,家大业大。因为年轻时有纨绔子弟的通病,到处拈花惹草,所以才生下郑安南。家里人瞧不上郑安南生母,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她过门,执意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儿媳。 生母这边也嫌郑安南累赘,带着他不好嫁人。便把孩子丢给乡下父母,独自远嫁外省,从此眼不见为净。 郑安南从小跟姥姥和姥爷生活,直到17岁,才遇到人生中最大的转折。 亲爸结婚多年,尝试过许多办法,却一直生不出孩子。去医院检查才发现,他由于少年荒淫无度,导致终身不育。爷爷奶奶经过商议,决定把唯一的孙子郑安南接回去,传承老郑家‘皇脉’。 另外一边,亲妈婚姻破裂。她害怕年老以后孤苦无依,也想把郑安南接到身边抚养。 结果两边为了争夺郑安南抚养权,闹上法庭。还没等判决结果出来,郑安南已经年满十八岁,法律上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,不再需要监护人。 两边只能改用怀柔政策,尽可能争取郑安南。 郑安南开始两头吃模式,用便宜父母给的资本自立门户。他挺有经商天赋,没两年便站稳脚跟,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。 因此,沈顾北见到郑安南以前,就对他有牛比闪闪的滤镜,以为郑总从小严于律己兢兢业业。 结果呢? 呵呵,滤镜碎了一地。 “喂,新来的。”郑安南扬起下巴,用鼻孔瞪沈顾北,“你发什么楞?是不是后悔了?后悔的话,现在求饶也来得及呦。” 沈顾北没有后悔,他只是非常迷惑。 为什么自己只是随便冷笑一声,郑安南就口口声声说‘你竟然敢挑衅我’。然后强迫他加入小学生阵营,开始地盘争夺战。 魏则灵本来想帮忙,却因为薛定谔的参赛名额,被剥夺参赛权。 郑安南叉着腰,大声哔哔,“只要你叫我一声南哥,我就原谅你!” 沈顾北扯了下嘴角,再次冷笑一声。 “你…!”郑安南瞪大眼睛,差点气成河豚,腮帮子像蜡笔小新那样鼓了一下。 表情特别幼稚,倒比他原本的油腻打扮顺眼许多。 “哼哼,我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瞧瞧。”郑安南撸起衣袖,气呼呼的放狠话,并拿起手里的沙包。 ——没错,他所谓的‘抢地盘’,原来是用沙包决定胜负。 沈顾北白眼差点翻上天,不知道应该骂他幼稚,还是夸他有童心。 “我说。”沈顾北稳稳接住沙包,反手砸过去,淘汰他旁边的小弟,同时还能游刃有余跟他对话,“你这样有意思吗?” 郑安南略微沉默几秒,才给出回答,“有意思啊。” “欺负小学生?” “南哥没有欺负我们。”旁边小女孩扬起稚嫩的小脸,“他给我们买糖,让我陪他玩。” 沈顾北严肃提醒,“小朋友,不要随便吃怪叔叔给的糖。” 小女孩眨巴两下眼睛,乖乖点头。 郑安南又被戳到生气点,用沙包用力丢过来,“谁是怪叔叔呀!” 沈顾北伸长胳膊,准确无误接住沙包。但迫于体质原因,手腕力气太小,沙包还是从手里滑落了。 “好耶!”郑安南高兴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,跟小弟拍手庆祝。 “北子,你没事吧?”魏则灵立刻跑过来。 “没事。”沈顾北揉揉右手腕,确定没有受伤。 如果因为无聊的地盘争夺战受伤,影响学习,他怕是想冲过去暴揍郑安南。 “知道我的厉害了吧?”郑安南丝毫没有危机感,语气洋洋得意,雷区边缘蹦迪,疯狂试探沈顾北底线。 “呵。”沈顾北第三次冷笑,一点面子都不给。 郑安南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挫败感,明明赢了比赛,却丝毫没觉得开心。他拿沈顾北束手无策,原本高涨的性质一扫而空,带着身边小弟准备离开。 “别走。”沈顾北叫住他,“老吴让我给你带句话,你再不去上课,学校那边就会强制退学。” “老吴让你带话?”郑安南扶了下墨镜,一脸不屑,“好哇,退就退呗,谁怕他。” “退学…”旁边小弟面露犹豫,明显害怕被退学。 “你想好了?”沈顾北顺着话问他,“退学以后,你打算做什么?每天跟小学生抢地盘?” “我…”郑安南被问住了,沉默几秒,才嘴硬的回答,“我手里有钱,什么都不用做。” 沈顾北点点头,“哦,你爸给你的抚养费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郑安南受到惊吓,退后半步,上上下下打量沈顾北,怀疑他精通某种邪术。 魏则灵跟小弟们也挺好奇,沈顾北跟郑安南毫无交集,如何知道他家庭情况? 沈顾北没说话,伸手挡了下太阳。 “好晒,找个阴凉地方说话。” 郑安南乖乖跟在他身后,嘴里嘟囔,“喂喂,你是女人吗?那么怕太阳。” “谁规定只有女人才能怕太阳?”沈顾北难以忍受他的直男发言,“长期暴露在阳光下,会增加皮肤癌的概率。病痛面前,不分性别。” 几个男生并不懂皮肤癌具体成因,听到‘癌’本能害怕。连糙汉子魏则灵都加快脚步,速速躲进没有太阳的屋檐下。 几个男生围成圈,开始非正式圆盘会议。 沈顾北好整以暇,率先开口询问,“郑安南同学…” “咦!”郑安南被他正儿八经的语气,弄得满身鸡皮疙瘩,“叫我南哥。” “……”沈顾北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。 郑安南莫名有些怂,改口道,“叫名字也行。” “好吧,郑安南同学。” 郑安南:有区别吗??? “哈哈哈哈哈!”小弟没忍住笑出声,被郑安南狠狠瞪了眼,吓得紧紧捂住嘴巴。 沈顾北继续说,“你知道,国家规定的独立年龄是几岁吗?” “18岁,傻子都知道呀。” “也就是说,18岁以后,你的亲生父母对你不再有抚养义务。”沈顾北微微笑,用清润动听的嗓音陈述,“也就是说,过完今年,你父亲有权不支付抚养费。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干咽下口水,目光涣散。 “我重新问一次,退学以后,你准备做什么?” “做、做…”郑安南曲起手指,心虚地挠了挠脸,“做生意吧,能赚好多钱那种。” “好的。且不论做生意的失败风险。无论做什么生意,都需要不菲的启动资金,你有吗?” 没有。 柔弱南南,不敢吭声。 “南哥,咱们可以打工啊!”小弟跳起来,喜滋滋告诉郑安南,“我爸去外地打工,每年寄回来三四千呢。” 郑安南抓住救命稻草,重复,“对啊!我可以打工。” “你确定吗?郑安南同学。”沈顾北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,“工作需要头脑学历,或者吃苦和耐力,你有哪种?” “呃。”郑安南都没有,他只想混吃等死,做一个快乐的小废物。 旁边小弟也犹豫起来,劝郑安南回学校,好歹能混一年是一年。 “我不!”郑安南大声拒绝,“姓刘的老女人天天骂我,我不去学校。再说,以我的成绩,就算去学校也考不上大学!” 沈顾北捏紧拳头,努力控制揍他的冲动。 考不上大学,并非值得骄傲的事情,亏他能洋洋得意说出来。 “所以,你决定要开始打工了?” “打工我还要再想想。”郑安南害怕吃苦,又没有靠头脑吃饭的能力。听完沈顾北一番话,眼前的未来变得一片迷茫。 “这样吧。”沈顾北‘心地善良’,为单纯的小学鸡指出一条明路,“我可以给你体验生活的机会,从明天开始,你跟着我做事。” “你?”郑安南打量他穷酸模样,眼睛里充满不信任,“你要当我老板,你出得起工资吗?” “对啊对啊。”小弟纷纷附和。 连魏则灵都欲言又止,想劝沈顾北考虑清楚。依照他家庭条件,怎么可能拿出多余钱雇郑安南。 “当然。”沈顾北张开五指,在他眼前晃晃,“每天五块钱。” “五块钱呀?我才不要呢!” “郑安南同学,你没有学历,身体素质也不行,日薪五块钱已经给多了。要是你去外面当学徒,指不定还要倒贴钱。” “对啊对啊,我爸说外面学徒工只管饭不发工资的。” 沈顾北见他依旧犹豫,故意以退为进,“五块钱好像有点多,三块吧。” “别别别!”郑安南被唬住,“五块就五块吧,你可要按时发工资啊。” “好,先把劳务合同签了。” 沈顾北摘下书包,从里面拿出作业本,撕下提前写好的劳务合同。 “劳务合同又是什么玩意儿啊。”郑安南看到字就头疼,眉头皱得死紧。 “一式三份,在横杠和最下面签字。”沈顾北指示他,依次签下自己名字,还要按手印。 郑安南压根没看懂劳务合同,全程按照沈顾北的要求操作。 “工资每日五元,按实际工作日发放。没错吧?底下签字。” 郑安南写得手都困了,才签完那些名字,长长松了一口气。 “行了吧?你准备让我做什么活?” “首先呢。”沈顾北低头检查‘劳务合同’,慢条斯理告诉他,“周一7点20,记得准时到校。” 郑安南缓缓打出三个问号,不敢相信自己耳朵,“这是我的工作?” “现阶段来说,上学是你的使命,不是工作。”沈顾北抽出劳务合同下面那张纸,“喏,你自己签字按手印的。” 几个男生凑过去仔细看,才发现沈顾北所谓的一式三份,只有最上面是劳务合同,底下两张分别是卖身契和保证书。 保证书上清清楚楚写着,郑安南从签字那一刻起,要准时上学,不迟到不早退,积极完成作业,努力提高成绩。假如高考没有过本科线,没收一整年工资。 “我艹…” “你确定要骂我?”没等他说完,沈顾北又抽出另一张卖身契,上面写满‘言听计从’‘随叫随到’等等不平等条约,否则依旧没收工资。 “你已经签字了,有法律效益。你单方面违约的话,必须赔偿我五百万。”仗着小傻比是个法盲,沈顾北疯狂忽悠他。 “……”郑安南信以为真,一脸屈辱,把剩下脏话憋回去。 沈顾北心情大好,笑盈盈告诉剩下几个小弟,“你们几个算赠品,我一并雇了,记得下周准时来学校。” “啊——” 痛苦的惨叫声,回荡于东流小学的上空。 第6章 第 6 章 “流氓!” “坏蛋!” “恶魔!” 半小时前,还风光无限跟小学生抢地盘的郑扛把子,跟小弟们一起围成圈,狠狠谴责早已离开的沈顾北。 “他到底是谁?为什么要多管闲事?”可怜郑安南签完卖身契,也没记住对方姓名。 小弟回答,“南哥你忘了吗?他就是老吴给你安排的新同桌,沈顾北啊。” “沈顾北?!”郑安南听到名字,倏尔瞪大眼睛,“竟然是他吗!” 此前,沈顾北总是用头发遮住小半张脸,说话声音细细小小,周身笼罩着阴郁消极。 现在变化太大,导致郑安南一时半会没有认出来。 “对,就是他!”小弟秦勉磨磨后槽牙,愤愤说道,“他整天被林发财打得像孙子一样,竟然在咱们面前这么嚣张。不行,我要好好教训他!” “教训谁呢?”郑安南听见,立刻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,“人家让你学习,是为了你好,知道吗?” “南哥?”秦勉捂住脑袋,难以置信地看向郑安南。 刚才开沈顾北谴责大会,这货明明骂得最狠。前后才几分钟,他突然说变脸就变脸了。 郑安南摘下墨镜,丢进秦勉怀里,装模作样整理大敞的领口,“谁是你南哥了?从现在开始,我要当郑安南同学。” 众小弟:??? 你肯定疯了。 与此同时,沈顾北刚走到东流村口,商店外面的疤哥朝他吹了个口哨。 “小兄弟,来玩两把,我请你。” “不必。”沈顾北头也没回,淡淡告诉他,“你输不起。” “北子,你真不玩?”魏则灵心心念念老虎机,听说能免费玩,心里手里都痒痒。 “不玩。” 听见回答,疤哥嘴里叼着半截烟蒂,缓缓踱步过来,对着沈顾北清秀的脸喷出烟雾。 沈顾北呛得咳嗽两声,抬头对上疤哥近在咫尺的脸,右脸刀疤狰狞可怖。 “跟谁说不玩呢?”疤哥沉声质问。 “北子,你就随便玩玩。”魏则灵紧紧贴到沈顾北身后,小声告诉他别惹疤哥。 沈顾北细胳膊细腿,目前确实没有硬碰硬的资本。他把书包摘下来递给魏则灵,径直走向空出位置的老虎机。 疤哥懒洋洋眯起眼,唇角噙着几分讥讽,懒洋洋注视他一举一动。 沈顾北没有立刻坐下,而是绕着老虎机左右看看,然后将手伸到底下,轻车熟路拔下其中一根线。 疤哥立刻变了脸色,快步上前按住他的手。 “我说了。”沈顾北声音四平八稳,一字一句重复,“你输不起。” 疤哥眼睛虚虚眯起,审视几秒才问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“沈顾北。” “沈顾北,我记住了。”疤哥挪开手,“以后常来东流玩。” “会的。”沈顾北慢吞吞缩回手,从他身边擦肩而过,没再去看那台老虎机。 “啥情况啊?”魏则灵有些懵。 沈顾北明明没有玩,疤哥怎么会轻易放过他? 沈顾北懒得解释,接过书包说,“走吧,回家。” 其实,九十年代的老虎机,有点像后来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夹娃娃机。 商家通过设置钩子的抓力,控制夹中娃娃的几率。 疤哥店内的机器,应该属于最古早的款式。通过连接不同接口,控制中奖概率。商家为赚钱,将中奖概率调到最低。 只要沈顾北换个接口,他今天能赔到倾家荡产。 魏则灵没问出结果,心里默默打消玩老虎机的念头。疤哥刚才那副模样,给他吓得不轻。 ——魏则灵并不知道,这个小小的决定,让他成功远离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一生。 沈顾北回到家,翻翻书包,才发现忘记把郑安南的校服还给他了。 那件校服没穿过几次,布料挺新,可惜上面写写涂涂痕迹太多,碍眼。 他把衣服随便丢到床上,出门找方婉。 最近正逢秋收季节,村里人夜以继日忙着收玉米,生怕再下一场大雨耽搁收成。庆黎的收割环节,普遍采用半自动模式,需要耗费大量人力。 其他人家都是一家老小齐上阵,方婉害怕累到儿子,自己每天起早贪黑干活。 幸亏魏延年家里种果树,不需要收玉米,能腾出手给她帮忙。 其实,方婉知道魏延年存了什么心思。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,哪怕跟鳏夫随便说两句话,都会被人说闲话。 魏延年老婆走得早,他这些年处处照顾方婉母子,村里人早就认为他们私交有染。 事实上,方婉对魏延年确实心存感激,也努力报答他,却从未想过发展成那种关系。 一方面沈顾北还没长大,害怕孩子难以接受。 另一方面,方婉能察觉到,她身体状况每况愈下,总不能拖累魏延年。 “妹子,明天你家小北放假,你带他去镇上吧,玉米我替你割完。”魏延年摘下手套,用力锤锤后腰。 方婉摇摇头,“北北说不用,他要在家学习呢。” “学习好啊,学习有出息。” “是啊。再说,我每年都让你帮忙,已经非常过意不去了,哪能把庄稼活都推给你?”方婉掏出手帕,给魏延年擦擦汗,又拧开水杯递过去。 魏延年接过水杯,碰到方婉的手。皮肤不算细腻,却足够纤细。像她本人那样,瘦瘦小小,我见犹怜。 “我说,妹子…”魏延年喝完水,还是觉得渴,口干舌燥要跟方婉说话。 “妈。” 远处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,沈顾北穿着长袖长裤,还戴着连衣帽,跟周围光着膀子赤膊朝天的硬朗猛汉截然不同。 “我过来帮忙。”沈顾北三两步跑过来,客客气气叫,“魏叔叔。” “你怎么来啦?快回去,田里蚊子多。”方婉大惊失色,慌忙朝沈顾北摆摆手,“小孩子家家,帮什么忙?” 沈顾北一言不发看向旁边。隔壁玉米田里,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来跑去,帮大人掰玉米。 “哈哈哈,难得小北有心,你就让他帮点忙。”魏延年拿出一副毛线手套,递给沈顾北,手把手教他怎么掰玉米。 干农活纯粹靠苦力,没有技术含量。沈顾北迅速掌握技巧,投入秋收工作中。 当着儿子面,方婉连给魏延年端茶送水的行为都不敢做,生怕他误会什么,又闹脾气。 魏延年也知道避嫌,故意选择离他们母子最远的地方,吭哧吭哧努力干活。 接下来两天里,沈顾北用半天时间读书,半天时间去田里干活。 他发现,每天掰几个小时玉米,比去健身房还有效果。 仅仅两天下来,他周一晨跑半个小时之后,四肢没有那么酸痛了。 “好累…”沈顾北擦擦脸上的汗。 虽然疼痛能够忍耐,但他跑完半个小时以后,依旧气喘吁吁心跳加速。 并且,逝去的六块腹肌也没有回来。 “啧啧啧,你好弱哦。” 耳边传来奚落的嘲讽,沈顾北抬眼,瞧见斜斜靠着大榕树的郑安南。 他换了件新衣服,绿色夏威夷风情碎花衬衫和牛仔裤,整个人流里流气。 “过来。”沈顾北朝他勾勾手指。 “干啥?”郑安南语气轻慢,身体却非常诚实,立刻靠近沈顾北。 为了听清楚他说话,还微微弯下腰。 沈顾北伸长胳膊,搓搓他洗干净的头发,“今天挺准时的,真乖。” “乖什么乖呀?你别碰我的头发!”郑安南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,迅速跳开两米远,紧张兮兮整理发型。 兴许是少了碍眼的飞机头,沈顾北竟然觉得郑安南有些可爱,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普通小男生。 尤其他说话,总喜欢讲语气词,什么‘呀’‘呐’‘咦’,诡异的反差萌。 总体来说,沈顾北对郑安南今天的造型还算满意,除了身上那件碍眼的花衬衫。 他翻翻书包,找到周五带回去的那件校服,直直丢进郑安南怀里。 “什么呀?”郑安南接过来,展开才发现是校服,连忙像烫手似的抛回去,“校服丑死了,我不要。” “听话。” “才不呢,谁要听你的话啊?” 沈顾北面对叛逆小孩,露出‘核善’微笑,“五百万。” “……”卑微南南立刻怂了,颤巍巍伸出小手接过校服,翻来覆去检查,“这是我的衣服吗?上面的字怎么没啦?” “你猜?” “莫非…”郑安南眼睛亮起来,“你帮我洗干净啦?你也没有那么坏嘛。” “呵。”沈顾北冷笑一声,发出魔鬼低语,“我妈顺手洗了,洗衣费十块,从你工资里扣。” 郑安南嘴角抽搐两下,用表情骂人,“十块?哪有那么贵?那我要白白给你工作两天吗?” “恭喜你,答对了。”沈顾北深谙抽一鞭子给颗糖的pua策略,“不过,你表现好会有奖金。” “怎么才算表现好?奖金多少呀?”郑安南听到有奖金,欢欢喜喜跟着沈顾北走进学校。他如果有尾巴,一定摇成螺旋桨。 大榕树旁边,全程目睹此情景的林发财,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,试图脱离恐怖的梦境。 上周他被沈顾北当众羞辱,心里咽不下那口气,便埋伏在上学路上,打算把他套上麻袋暴揍一顿,然后像以前那样关进体育仓库。 谁能想到,半路突然杀出个郑安南。不仅跟沈顾北谈笑风生,还让沈顾北搓他的头发。 ——要知道,郑安南出了名的脾气火爆,自封为庆黎扛把子。 他平常最宝贝自己的飞机头,每天拾掇得油光发亮。上个弄乱南哥发型的人,被他见一次打一次,前前后后加起来,揍了整整半个月。 沈顾北不仅毫发无伤,而且看郑安南的头发,似乎还有点乐在其中。 真是见鬼。 林发财反手,更加用力抽自己一巴掌。 “醒过来吧,噩梦。” 第7章 第 7 章 英语早读课,郑安南懒洋洋瘫着,听同桌念念叨叨听不懂的叽里呱啦,张开嘴巴打到第三个哈欠。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,用力拍拍他后背。 “嗷!”郑安南大声叫唤,扭过头看到脸上写满慈祥的吴耀。 “你今天上学挺准时,以后也要按时到校!”吴耀再次举起大手,原本想拍拍沈顾北。 又考虑到得意门生的弱鸡体质,落到他背上的力度减弱,改为‘使劲抚摸’。 “……”沈顾北后背逐渐热乎,默默想假如自己变成猫,怕不是要给吴耀薅秃了。 “沈顾北,你做得好,没有辜负老师对你的期望!”老吴欣慰地表演沈顾北,赞美他懂事能干。 沈顾北依旧是那副面沉如水的模样,仿佛被老吴当成亲儿子夸奖的人,跟自己没啥关系。 班里其他同学倒抽凉气,万万没想到,沈顾北竟然真能把南哥请回学校。 吴耀春风得意,哼着小曲回到办公室。 早读课不需要辅导,老师们陆陆续续签到上班,然后各干各事。 瞧吴耀欢喜愉快的模样,有人顺嘴问,“老吴,你遇到什么喜事?” 打从吴耀成为五班班主任开始,他经常愁容满面,鬓发日渐花白。想看他开怀大笑,比庆黎中学出个清北苗子还难。 “嗨,算啥喜事啊?”老吴摆摆手,“就我班那个郑安南,他今天回来学校,不用被强制退学。” “来学校有什么用?”刘红梅接过话,阴阳怪气嘲讽,“郑安南成绩倒数第一,每次考试都交白卷。那种学生来学校,纯属浪费教育资源。” 吴耀被怼得哑口无言,默默溜回角落。 刘红梅继续冷言讥讽,“吴老师,暑考成绩排名刚出来,你们五班平均分比本科线低二百分呢,明年全员考不上。” “哪有二百分。”也就一百五。 但‘全员考不上’是实话。 刘红梅:“我劝你别白费力气,朽木雕不出花。” 吴耀弱弱反驳,“还有一年时间呢,他们加把劲,或许有戏呢?” “加把劲?他们前两年为啥没加把劲?笨蛋就是笨蛋,没啥能指望的。我建议啊,让五班那些笨蛋早点辍学去外面打工,还能多赚点钱。”刘红梅抖抖成绩单,愈发得意,“再看看我们班,前几名稳稳超过一本线。像魏沁和袁海,他俩从高一开始,就没掉过年级前三。只要高考好好发挥,肯定能考上城里大学。” 语文老师提醒,“可是,你们班有个林发财呢。” 提到林发财,刘红梅脸色瞬间晴转多云。 “大清早的,你们都消消气。”年级组长站出来打圆场,顺便下达校方通知,“刚才领导跟我说,十一月份有个省级竞赛,拿到奖高考能加分。学校有三个名额,咱们每个班推出两个同学,刘老师班级苗子多,推三个。吴老师你们班…尽量推一个吧。” “凭什么?”吴耀还没质疑,刘红梅先发出抗议,“他们班要啥推选名额?应该都给重点班!” “刘老师稍安勿躁,推选出来的十位学生,首先要进行校内考试,最终挑成绩最高的三个。”组长隐晦提醒,“你们班有三个呢。” 刘红梅颇有微词,“我们班好苗子不止三个。” “我们班也有好苗子。”以前总是闷闷沉默的吴耀抬起头,“我也有想推的学生。” “你…”刘红梅面色难看,就差把‘你们班那些废物没必要浪费名额’骂出来。 趁她开口前,组长抢先说,“行,吴老师你回去跟学生沟通,尽快把名单报过来。” 吴耀满口答应,“好!” 教室里,郑安南频繁变化睡觉姿势。 旁边沈顾北像个雕像,挺直腰杆端端坐着,安安静静做题。 除了清浅呼吸和笔尖摩挲纸页的沙沙声,没有发出其它声音。 勾得郑安南心痒痒,总想把他注意力吸引过来。 “做题好玩吗?”郑安南没话找话。 “嗯。” “哪里好玩呢?” “你试试。” “哼,我才不要!”郑安南变聪明一点点,才不上他的当。 早上第二节课结束,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。 后排几个男生拿出扑克牌,扯着嗓子喊,“南哥,过来玩牌。” “闭嘴!”郑安南踩着凳子翻过去,“玩牌就玩牌,都小点声。” “为啥?” “让你闭嘴就闭嘴,少说话。”郑安南接过牌,利落的洗匀,余光瞥向沈顾北。 挺好,他没有被噪音干扰,仍沉迷学习。 “咱们打牌赢什么?” “抽条子,要么弹脑瓜崩。” “行,输了别哭。”郑安南拿起牌,放狠话的口气格外嚣张。 ——输得也格外惨烈。 今天牌运格外差,三圈过后,愣是没赢过一次。 校服衣袖挽到胳膊肘,小臂印下好几道抽红的印子。 十几岁男生格外较真,对胜负有强烈执念,也讲究愿赌服输。每次惩罚环节,非要把输家胳膊抽肿。 男生们平常不敢对郑扛把子动手,趁玩牌的机会,必定要新仇旧怨一起报,下手一个比一个狠毒。 玩到第四圈,柔弱的小废物有些受不住疼,全靠可笑的尊严苦苦支撑。 沈顾北做完化学试卷,捧着水杯凑过来观战。 他前世因为过劳而死,重生后对养生格外重视。即使身体年轻也不敢胡乱折腾,早早开始泡枸杞喝热水。 “三个七。”上家甩出三张牌。 郑安南果断抽出手里四张牌,“炸!” “等等,他们手里已经没有炸弹了。”沈顾北拧起水杯,顺势坐到他旁边,把四张炸弹拆开,“你出三个十。” “三个十吗?”郑安南舍不得酷炫的炸弹,却依旧按照沈顾北的指示,把三个十放下去。 其他两个农民原本想逼他用掉炸弹,结果没能成功,只好干瞪眼。 沈顾北:“接下来出顺子,他们没有十,要不起的。” “对哦!”郑安南遵循他的指示出牌,另外两个人又只能干瞪眼。 终于赢下一局,郑安南气焰嚣张,抽得两个倒霉蛋嗷嗷叫。 沈顾北看够热闹,捧着水杯站起身。 “你要走嘛?”郑安南连忙拉住他,“还没上课呢。” 他黑亮的眼睛可怜兮兮,用意念传达‘我打不过他们’的讯息。 撒娇? 沈顾北性格多少有点吃软不吃硬,拿撒娇的小废物没办法,又坐回他旁边。 接下来几局,郑安南宛若得到天降外挂,百赌百赢。 跟他打牌的倒霉蛋清楚原因,敢怒不敢言,胡乱找个上厕所的理由结束牌局。 “你打牌好厉害,怎么做到的?”郑安南打牌十有九输,对逢赌必胜的人充满崇拜。 沈顾北轻描淡写回答,“算牌而已。” “算牌?我也想学!”某个废物难得展现出强烈的求知欲。 “好。”沈顾北朝他勾勾手指,让郑安南回到座位。 然后拿出语文课本,随手翻到必备古诗文,推到他面前。 “先把这篇课本背过。” 郑安南小脑袋冒出连串问号,低头念出文名,“啊方宫赋。” “真行,四个字念错一半。” “哪里错啦?”郑安南仔细分辨标题,第二次尝试朗读,“啊方宫贼。” 沈顾北:??? 孩子,你好棒棒。 “跟我读,《阿房宫赋》。” 郑安南乖乖跟读一遍,觉得有点傻,后知后觉询问,“它跟算牌有什么关系?” “算牌需要记忆力好,你多背两篇课文,能够提升记忆力。”沈顾北一本正经忽悠小傻比。 郑安南头脑单纯,对逢赌必赢有执念。竟然相信沈顾北的说法,有模有样背诵课文。 其他同学进入教室,发现郑安南竟然主动学习,表情比看到鬼还惊悚。 第二节课,沈顾北又用同样方式,忽悠郑安南写数学题。 “算牌牵扯到算,肯定跟数学有关系。”沈顾北懒得想太复杂的借口,随便搪塞两句,继而提出要求,“把我圈出来的题目做完,等会儿我给你讲。” “好呦…”郑安南垮着狗狗脸,绞尽脑汁努力思考。 终于熬到最后一节课,郑安南迫不及待从位置上跳起来,拽着沈顾北急匆匆往外跑。 下节体育课,五班跟一班共用体育老师,所以总是一起上课。 铃声响起,两个班级排好队。 沈顾北营养不良,导致身高稍矮。 每次按照身高排位置,他总站前面,紧挨着一班的女生队伍。 女生队后排的魏沁回过头,笑盈盈跟他打招呼。 两个班级的男生纷纷看向沈顾北,眸中熊熊火焰,几乎要把他原地点燃。 要知道,魏沁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,身边有个妹控哥哥守护,其他男生根本无法靠近魏沁。 偏偏高岭之花对沈顾北青睐有加,肉眼可见的温柔殷勤,怎能不招人嫉妒? 林发财妒火中烧,气得差点咬碎后槽牙。 体育老师刚喊解散,林发财便怒气冲冲奔向沈顾北,旁边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钢铁硬汉。 “喂,沈顾北,你最近很嚣张啊?”林发财把沈顾北堵到角落,仗着身边小弟壮胆,用力推搡他肩膀,嘴里骂骂咧咧,“真以为爷爷对付不了你?今天我要让你跪下,从老子□□底下钻过去!” “哦。”沈顾北随口评价,“你的要求可真变态。” “变态?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!”林发财心里还残存上次的阴影,不太敢自己动手,退后半步让两个大高个对付沈顾北。 没等大高个靠近,沈顾北突然毫无征兆的扭过头,“喂,郑安南。” “谁叫我呀?”郑安南从梦中惊醒,揭开蒙住脑袋的校服,揉揉眼睛。 “我。”沈顾北示意他看过来,指指面前几个男生,“有人要打我,你管吗?” 第8章 第 8 章 林发财想破脑壳也没想到,沈顾北还有‘告状’这个杀手锏。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,刚睡醒的郑扛把子当真走向他们这边。 充满威慑力的下三白眼扫视四周,身上笼罩着气势汹汹的震慑力,一拳能打十个小孩。 “谁欺负你?”郑安南墨黑的剑眉轻轻蹙起,居高临下俯视林发财,“是你吗?” “没、没有。”林发财害怕跟郑安南硬碰硬,当场秒怂,“我跟他开个玩笑,玩笑。” “开个屁玩笑,他跟你很熟吗?” “不熟、一点都不熟!”林发财摇头否认 。 话音刚落,沈顾北便接过话说,“其实,我跟林发财同学私下有过多次交流。” 林发财:??? 郑安南听到这话,眉头皱得更深。 沈顾北慢悠悠说,“上周…” “对对,上周沈顾北捡到我丢的东西,然后还给我。”林发财冷汗差点被吓出来,语无伦次说,“谢谢沈顾北,我还没好好感谢你,非常感谢!” “捡到什么东西?”郑安南揉揉头发,目光徘徊于两人之间。 根据郑安南长期观察,同桌以前寡言少语,只跟邻居魏则灵走得比较近。 怎么突然之间,他跟林发财也有私交了? 莫非他想重蹈覆辙,也跟林发财签劳务合同,每天给他五块钱? 郑安南脑洞大开,冒出突如其来的危机意识,沉着脸呵斥林发财,“你道谢没有诚意吗?” “啥诚意?”林发财小心翼翼问。 郑安南伸出金贵的手指,指指地面,“跪下来,磕三个响头。” “噗嗤——”沈顾北笑出声来。 他身为文明人,当然反对‘跪地磕头’这种封建陋习,摆摆手示意林发财快点离开。 林发财确实惹不起扛把子,只好带着几个大高个,灰溜溜滚到操场另一个角落。 “我说大林,你搞嘛呢?”走到远处,大高个之一出声质问林发财,“你光让我帮你出气,可没说会得罪南哥。” “就是就是,要是真打起来,你能负责吗?” 虽然在沈顾北眼中,郑安南同学是个只会欺负小学生的沙雕。但整个庆黎中学的人都知道,郑安南下手又快又狠,无论单挑还是打群架,他总能大获全胜。 再加上郑安南有钱,出手大方。身边有好几个厉害的小弟追随,连校外许多混混都害怕南哥。 林发财要是真得罪南哥,以后日子有的熬了。 “误会,误会。我真没想到南哥会出现。”林发财连忙安抚几个大高个,承诺请他们吃半个月冰棍,才平息大家怒气。 结果,大仇未报却必须破财,林发财越想越觉得憋屈。 说到底,郑安南为何会冒出来帮沈顾北撑腰?他们俩究竟啥关系? 与此同时,操场另一边。 林发财带着小喽啰离开后,沈顾北顺势靠墙而坐,从口袋里拿出英语单词速记小册子。全然无视郑安南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。 “喂!喂喂!喂喂喂!”惨遭冷落的郑安南围着他转圈,企图吸引同桌注意力。 沈顾北却只是摆摆手驱赶他,用完就丢,非常无情。 郑安南肯定不乐意,大咧咧披着校服坐到他旁边,“这节是体育课哎。” “嗯,所以呢?” “你体质那么弱,应该多做运动。” “你说得对。”沈顾北头也没抬,冷静抛出问题,“你问问他们,谁愿意带我一起运动?” 沈顾北身高稍矮,体质还弱,班里男生经常嘲笑他娘娘腔。 无论打篮球、踢足球、还是砸沙包,男生们没人愿意带着他玩。 郑安南动动脑子,给出解决方案,“你可以跟女生玩呀。” “玩什么?跳皮筋还是翻花绳?” “好像,都可以。”郑安南脑补沈顾北蹦蹦跳跳,伸出白净手手翻花绳的模样,那画面莫名可爱。 沈顾北冷笑两声,懒得理他。 郑安南百折不挠,凑过来继续烦他,“那你就干巴巴坐着吗?” 沈顾北晃晃手里单词本,表示自己有事可做。 “你说话啊。”郑安南没能get到他的意思,以为沈顾北懒得回答,便自作主张切换话题,“对啦,刚才林发财欺负你,为什么要跟我说呢?你其实很需要我吧?” “郑安南同学,你的迷之自信真令我佩服。”沈顾北忙里抽空瞧他两眼,如实回答道,“我习惯采用当下最快解决方式。” 沈顾北到底活过一世,社会经验丰富,能够最大限度避免时间和精力的浪费。 像刚才那种局面,他能想到无数脱身方法,‘利用’郑安南是最快捷有效的一种。 郑安南以为他嘴硬,洋洋得意扬起头,“别解释啦,我都明白。操场上那么多人,你偏偏只求助我,证明你特别需要我!” 沈顾北薄唇轻启,欲言又止。 孩子,你为何这么普通,却这么自信。 “你没有否认哦!”郑安南更加得意,“我对你那么重要吗?” 沈顾北盯着他,默默注视半分钟,竟然‘嗯’了一声。 得到认可,郑安南眼睛亮起来,正要把普却信的自恋精神发扬光大。 耳边又听到沈顾北说,“毕竟,我们现在是主仆关系。” “……哈?”郑安南揉揉耳朵,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什么。 “你这么傻,身为主人,我至多要承担1%的责任。”沈顾北伸长胳膊,再次揉揉郑安南的头发,“乖。” “你又摸我头发!”郑安南从魔爪底下挣脱,护住脑袋气急败坏,“懂不懂规矩啊?男人的头和女人的腰不能随便乱摸,只有结婚以后才能碰。” “哦。”沈顾北瞅瞅打理头发的郑安南,轻轻说,“也不算乱摸。” 臭美南南沉浸于自身美貌中,没有听到他的话。 而操场斜对角,注视到这个场景的魏沁停下脚步,远远凝视沈顾北浅笑的脸,轻轻抿了下唇。 ‘吱铃铃——’ 放学铃声结束一整天的度日如年,郑安南从座位上跳起来,兴奋地朝同桌伸出手。 “喂喂,我的工资呢?” 沈顾北仰起脸,“什么工资?” “你装傻呀?”郑安南提醒,“是你说的,让我跟着你做事,每天给我五块钱。” 沈顾北点点头,“对。发工资的前提是做事,你做事了吗?” “当然!”郑安南伸出手,掰着手指跟他算账,“我今天背了好长好长的古文,还做完一套数学题,晚自习又跟你一起默写公式。” “真乖。”沈顾北低头收拾书包,同时敷衍的夸奖他。 “没了?!”郑安南再次伸手过去,“我工资呢?”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 听到沈顾北连名带姓叫自己,郑安南指尖颤抖,默默往回缩一点。 “你今天所做的一切,都应该归为‘学习’的范围内。我应该说过,学习是你的使命。” “那我,今天就没有工资吗?”郑安南可怜巴巴耷拉着,第一次体会到‘钱难赚’的道理。 沈顾北最擅长攻心战术,见郑安南失望到极点,又向他抛出诱饵。 “想要工资,就看你肯不肯加班了。” “加班,好啊好啊!”某个一心混吃等死的小废物,竟然欢欢喜喜答应下来,迫不及待要跟沈顾北回去加班。 郑安南召唤自家小弟,浩浩荡荡来到沈家附近。 由于室内空间太狭窄,再加上光线太暗,沈顾北让他们守到外面等。 婶婶回家时,瞧见几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,像门神似的守着寡妇家门口,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。 吓得她破天荒没敢嘴碎,快几步溜回自己家里。 沈顾北磨磨蹭蹭二十多分钟,才从屋里出来,怀中抱着厚厚一摞书本。 “你好慢呀。”郑安南两步上前,接过他怀里的书,发现全部是初中小学用过的旧书。 “嗯,熬面糊比较费时间。”沈顾北说着,拿出大碗,里面盛满热腾腾的面糊。 “哇哦,给你做事还管饭啊。”郑安南倒也没客气,拿起勺子喝两口面糊,嘴里挑剔的嘟囔,“没什么味道,有菜吗?” “没有。”沈顾北冷漠提醒,“郑安南同学,那是拿来做浆糊的。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放下勺子,嘴巴仿佛被浆糊粘住,发不出声音。 “哈哈哈哈哈!”小弟笑得肆无忌惮,用力拍打大腿。 “别难过,我不会说出去的。”沈顾北摸摸小傻逼的头,然后把旧课本分给其他男生,要求他们把课本粘成10×10的小格子。 “需要黏多少?” 沈顾北回答,“有多少黏多少。” “黏这个挺简单,比收庄稼容易多了。”秦勉掂掂手里的书,“你家里书太少,我还有好多呢,我拿来给你黏。” 旁边男生接过话,“我家也有好多书,我都没用过。” “高中课本不要,留着好好读书,剩下的废纸可以拿过来。”沈顾北低头给他们示范怎么黏格子,顺嘴说,“到时候赚了钱,我给你们发工资。” “真能领工资啊?”小弟们顿时热情高涨,纷纷挽起袖子帮忙干活。 而郑安南重点有些歪,好奇地打听,“你用这堆废纸怎么赚钱?” “它只是载体而已,你等周末就知道了。”沈顾北曲起手指,在他怀里的书页上敲敲,“乖一点,好好工作。” “我才不…” “努力加班才有工资,懂吗?” “……”柔弱可怜的小废物,最终只能向资本家低下高贵的头颅。 第9章 第 9 章 “南哥,我俩该回家吃饭了。” “哦,你们走吧。”郑安南专心裁纸,连脑袋都没抬。 天色昏暗,其余几个男生陆陆续续离开。 清冷月光洒落郑安南和沈顾北身上,夜色静谧清幽。 “你不回家吗?”沈顾北问。 “回什么家啊。”郑安南低垂眼睫,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,“他们又不欢迎我。” 由于身世特殊,郑安南打小跟姥姥和姥爷生活。 有钱的父亲没露过面,但每年会寄过来一笔抚养费,因此郑安南物质生活还算可观。 但是,从郑安南懂事开始,心里就明白:这个世界上,没有人爱自己。 他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,身边没有温柔慈爱的爸爸妈妈。 姥姥和姥爷更加疼爱亲孙子,对外孙弃如敝履。除过做饭时多加一双筷子外,其余时间把外孙彻底当空气。 小学四年级,郑安南考试拿到满分。他高高兴兴把成绩单带回家,想得到夸奖。姥爷却用力推开郑安南,呵斥说‘别打扰我打麻将’。没多久,读二年级的表弟回家。考试成绩只有80分,姥爷却和颜悦色鼓励他,还带表弟出门买糖果。 下次考试,郑安南故意交白卷,惹得老师登门家访,姥姥和姥爷却依旧不以为意。 “我闲得慌?管那小子干啥。”姥姥没有避讳郑安南,粗声粗气嚷嚷,“我闺女本来清清白白,十里八乡多少人上门提亲呢。现在名声都被他毁了,村里没人要,只能嫁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,说起来就来气!” 老师无法评价他们的家务事,只好悻悻而归。 刚满十岁的郑安南垂下头,盯着脚尖,心里默默告诉自己: 世界上,没有人爱我。 “你今晚打算住哪里?” 郑安南回答,“我有自己的房子。” 他逐渐长大,生活能够自理。姥姥和姥爷觉得心烦,便把原来给他妈妈准备的房子重新布置,让郑安南搬过去。 两所房子距离非常近,但郑安南搬出来以后,经常会好几个月不回老屋。 郑安南说完那句话,便陷入沉默,完全不像平常聒噪的样子。 沈顾北凝视他侧脸,定定瞧了几分钟,突然站起身,走回屋子里。 月光下,郑安南认认真真执行沈顾北布置的工作。目光专注,脑子里什么都不愿意思考。 约莫半个小时过去,沈顾北才重新探出头。 “小傻子。” “叫我?”郑安南迟疑五秒,才气呼呼辩解,“我不是小傻子!” “郑安南同学,”沈顾北朝他勾勾手指,“要蹭饭吗?” “……要啊!”郑安南捧着没黏完的纸盒,愉快地跟过去,嘴里还不知死活瞎哔哔,“我很挑剔的,难吃的饭我不吃。” “闭嘴吧你。”沈顾北把他推进厨房,“把手洗干净,然后盛饭。” “你居然让我盛饭,我是客人…” 柔弱南南后半句话还没说完,便消失于沈顾北的死亡注视中。 他认命洗干净手,屈辱地说,“盛饭就盛饭嘛,碗在哪里?” 十几岁少年正处于发育期,食量特别大。 沈顾北舀了两碗大米,蒸了满满一锅饭,差点不够郑安南吃。 饭前嫌东嫌西的小傻比,不仅吃光所有饭菜,还用剩下菜汤拌拌饭,就差把碗舔干净。 所有碗盘见底,郑安南拍拍肚皮打了个嗝。 “去洗碗,从缸里舀水。” “好……”吃人嘴短的定理果然是万能的,都不需要沈顾北威胁,矜贵的小废物乖乖收拾碗盘,端进厨房。 沈顾北对他今天表现还算满意,边监工边问,“好吃吗?” “还可以吧。”郑安南怕他骄傲,又补充说,“但是太素了!我下次要吃肉。” “谁告诉你有下次?” 郑安南扭过头,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沈顾北,眼中暗含控诉,“我都帮你刷碗了!” “那是你自己的碗。” 南南无言以对,可怜弱小又委屈。 沈顾北戏弄过瘾,才模棱两可抛出一句,“看你表现。” “又是这样。”明明没相处多久,郑安南已经习惯被他吊着,习以为常的嘟囔,“你这个人好坏。” “别撒娇,好好洗碗。” “我才没有撒娇呢!” 乖乖洗干净碗盘,郑安南才踏着夜色离开沈家,刚好跟载月而归的方婉擦肩而过。 方婉转过脸,目送从自家出来的陌生少年远去,轻声喃喃,“北北的朋友吗?” “妈。”沈顾北听到动静,从屋里迎出来,接过方婉肩上的大背篓,“你怎么才回来?我给你留了饭。” 幸亏他有先见之明,提前把给方婉的那份饭菜留出来。 “我今天去邻村卖玉米,他们那边收价高,一斤玉米多五分钱呢。”方婉累得身体快散架,提到赚钱,顿时喜笑颜开。 她从口袋里摸出鼓囊囊的布包,包里装着许多小面额纸钞。 “你最近学习挺辛苦,刚好镇上要过会,你去给自己买点好吃的。”她拿出两张面额二十块的纸钞,塞到沈顾北手里。 犹豫片刻,又觉得四十块钱太少,再给儿子补了二十块钱。 按照99年物价跟庆黎的消费水平,60块钱差不多是沈家一个月的开销。 沈顾北原本想推拒,内心默默盘算几秒才接过来,“谢谢妈。” “谢什么啊?妈赚钱养儿子,是天经地义的事。”方婉捶捶肩膀,又嘱咐道,“这件事千万别让你婶婶知道,她看不惯咱们家有钱,肯定又得上门逼债。” 沈顾北原本想说些什么,话滚到舌尖,最终变成一句乖顺的‘好’。 他前世越走越孤独,生命中留有牵挂的人太少。所以越是亲近的人,越不敢轻易许下承诺。 ** 大清早,沈顾北刚到学校,便遇上捧着保温杯的吴耀。 “沈顾北,我正想找你呢,来来来!”吴耀把沈顾北叫过来,习惯性揽过他肩膀,“你一个大小伙子,身板咋这么薄?” 刚结束半小时晨跑的弱鸡沈顾北,瞬间有种被冒犯的感觉。 “吴老师,你有事吗?”沈顾北气喘吁吁询问。 “有事。年级组长昨天告诉我,说省上要组织高中生知识竞赛,咱们学校有三个名额。” 沈顾北点点头,“老师想让我去?” “我有这个意思,但到底能不能去,还得看你自己。”吴耀跟他解释,“组长意思是,咱们年级推选出十个学生,先进行校内考试。内考成绩最高的三位同学,再代表学校参赛。” “我明白了。” “咱班只有一个名额,我打算推荐你。”吴耀说完,又迅速补充,“但是你也别有压力,就当体验考试。庆黎的教育资源本就落后于城里,咱们学校竞赛方面一直没有竞争力。所以校内考试就算没通过,也就芝麻大点事。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点点头,打听道,“校内考试要考竞赛题吗?” “什么竞赛题啊,咱们学校哪有练竞赛题的条件?”吴耀摆摆手回答,“就考课本上基础知识,语数外和理综四个科目,跟平常模拟考一样。” “什么时候考试?” “从明晚开始,每天自习课考俩小时。” 明天晚上就开始考试,时间过于紧张,沈顾北心里有些没底。 前世,他高考失利后,又经过勤学苦读考入成人大学。 但成人高考的强度不比普通高考,有许多未涉及的知识点。再加上他远离学校十几年,原本掌握的知识点也早已淡忘。 能否通过校内考试,沈顾北内心没有太大把握。 “呵呵。”耳边突然传来轻蔑的冷笑。 刘红梅翻着白眼,从侧后方绕到前面,身边还跟着自己的得意门生。 她故意提高音量,存心让吴沈师生听到两人对话。 “袁海,你可是咱年级第一名,到时候参加省级竞赛要好好发挥。”刘红梅瞥了眼沈顾北,开始阴阳怪气,“等会你进教室,跟魏沁他们也说说。咱们班是重点班,三个竞赛名额必须都拿下,省得有些掂不轻斤两的人白费力气。” 袁海听出她的深意,有些尴尬应了声‘好’,脚底抹油快速逃离现场。 沈顾北却没有逃跑的意思,准确来说,他压根没把刘红梅放进眼里,专注于跟吴耀说话。 “老师,明晚考哪个科目?” “语文。”吴耀回答,“接下来依次是英语、数学、理综,每个科目100分,满分400。” 得知理综分数占比不高,沈顾北自信心顿时提高,甚至反过来安抚吴耀,“老师你别担心,我语文还可以。” 吴耀还未吭声,刘红梅凉飕飕奚落,“语文大家都可以,光会个语文有什么用?” “刘老师!”吴耀大声叫住刘红梅,“高考语文占比150分,比物理多。” 刘红梅没想到,平常蔫不拉几的吴耀会发火,一时哑口无言。 沈顾北目光无辜又干净,再次强调道,“我语文真的可以。” “你有信心就好,老师相信你。”吴耀以为沈顾北为自己撑场面,感动的拍拍他的背,再次把沈顾北打到咳嗽。 ——直到两天以后,吴耀才意识到,沈顾北口中的‘还可以’起码有30%谦虚成分。 第10章 第 10 章 高三年级课程相对紧张,每天放学后有两节自习课,加起来总共100分钟。 年级组长腾出一间空教室,利用晚自习时间,组织十位竞赛名额竞争者,进行校内考试。 参加省级竞赛,关乎整个庆黎中学的荣誉。虽然全校上下对于拿奖都丧失希望,至少派出去的学生要有竞赛精神,排名别垫底。 “人到齐没有?”刘红梅带着语文试卷,走进考试教室。 儒雅的语文老师紧随其后,手里捧着点名册,“我先点个名,袁海。” “到!”前排的袁海高高举手。 “魏沁。” 魏沁扬起脸,声音甜美,“到。” 语文老师按顺序读名单,轮到最后一位,“沈顾北。” 教室角落,沈顾北头也不抬地回应。 刘红梅朝他看过去,眉头皱得死紧,“所有同学,把跟考试无关的东西放到讲台上。现在才知道看书,早干啥去了?临时抱佛脚有用吗?” 她没有指名道姓,但其他学生都能听出意思。 后排沈顾北慢悠悠合起书,大步上前,不偏不倚摆到刘红梅面前。 封面上‘数学必修五’几个大字,深深刺痛刘红梅的双眼。 数学,怎么又是数学? 物理课看数学,语文考试也看数学,他干脆跟数学结婚吧! “去,回你座位。”刘红梅沉着阎王脸,把十张试卷分别发给各位考生。 考试正式开始,刘红梅双手背后,绕着小教室转圈圈。间或转悠到本班学生身边,还要凑过去看他们试卷,小声提醒一两句。 每每路过沈顾北旁边,她就像遇到瘟神般迅速躲开。 语文老师恰好跟她相反,全程安安静静端坐讲台,避免影响学生答题。直到考试快结束,他才挨个检查学生答题情况,提醒他们写名字誊抄答案。 “考试倒计时十分钟,大家最后检查一下试卷,姓名班级写好了吗?如果有准考证号,一定要仔细核对号码。”语文老师边走边提醒,最后来到沈顾北旁边。 他是文科毕业班的语文老师,不负责教导理科班学生。虽然知道五班是远近闻名的差班,对沈顾北依旧像其他学生那样一视同仁。 “同学,把试卷翻到前面。” 沈顾北停下笔,将叠起来的试卷展开,翻到有姓名栏的那页。 翻动试卷过程中,语文老师扫视他的答题情况。 此次考试题目由他自主命题,老师清楚哪道题比较难,哪道题容易错。前面几位重点班同学,多多少少掉进他设计的陷阱中,连文科班的尖子生都无法幸免。 唯有沈顾北,易错题全部避开误区,解题思路明确,答案十分完美。 语文老师拿起试卷,仔细翻看一遍,心里对分数有大致判断。 “沈顾北同学。”语文老师对照姓名栏,念出沈顾北的名字。 “嗯。” “你为什么选择报理科?”语文老师诚恳建议,“按照你的水平,来文科班更有前途。” “老师说得对。”沈顾北说,“不过,飞机只有逆风才能起飞。” 语文老师听懂他的意思,“小同学讲话很有水平,以后你语文方面有任何问题,可以随时来找我。” “谢谢老师。” 前排两个文科班的学生扭过头,小声议论。 “他肯定考得特别好。” “张老师每次遇到语文成绩好的学生,就想拉到文科班里。” “用他的话来说,这叫惜才。” 魏沁听到他们对话,刚准备回过头,就被刘红梅的怒吼吓得打个哆嗦。 “吵吵什么?考试结束了吗?不想答就交卷。” “好。”已经答完试卷的沈顾北顺势起身,穿过教室,拿起刘红梅面前那本数学书。 其他九位同学目送他远去,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大字:勇士。 大家心里默默为沈顾北喝彩,感慨他装逼如风,胆敢当面给刘红梅甩脸色。 真男人! 沈顾北回到教室,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。教室里乱糟糟,提前进入放学的氛围里。 “北子,你又旷课!”魏则灵看到他,火急火燎冲过来,“老吴天天说,让我们少旷课,旷课次数太多学校会强制退学。” “我没旷课。” 魏则灵:“那你晚自习去干啥了?” “考试。”沈顾北没有解释太多,径直回到自己位置。 趴着睡觉的郑安南懒洋洋翻个身,露出小半张脸,白嫩的脸微微泛红,能看出衣服压出的红印。 “你考得怎么样啊?”郑安南含含糊糊问,声音竟然有点奶。 “还可以,没有遇到太难的题。”沈顾北回到他身边,抽出他压在胳膊下面的作业本。 自习课前,他给郑安南圈出几道题目。 小废物虽然连声抗议,却还是认真解答题目,作业本写得密密麻麻。 只是…正确率确实不敢恭维。 总共五道题目,他写错四道半,其中两道题还是课本原题。 按照小废物目前水平,哪怕高考录取率达到90%,他也毫无希望。 “给,所有涉及的公式和知识点,我都标了课本上的页码,你拿回去认真看。”沈顾北把作业本递给他,背上书包站起来,放学铃恰好响起。 “回家谁要看书啊。”郑安南听到看书就头疼,眼瞅同桌要离开,慌忙问,“你要走吗?今天不加班啦?” “嗯,我接下来两天要准备考试,放学没有那么多时间。”沈顾北停顿片刻,又补充说,“假如他们愿意帮忙,我可以按件付费。” “他们几个特别喜欢偷懒,必须你盯着才能好好工作。”郑安南漂亮的眼睛转悠两圈,难得提出有用的解决方案,“这样吧,你来我家写作业,顺便监视他们。” “去你家方便吗?” “方便呀,我家又没人。”郑安南小小声嘀咕,“而且你又不是第一次来。” “嗯?”沈顾北耳朵尖,听到他的话,甚感疑惑,“我以前去过你家吗?什么时候?” “……你竟然忘记了?”郑安南错愕地张大嘴巴,一脸难以置信,仿佛遭受天打雷劈。 自己心心念念,牵挂这么久的事情,沈顾北竟然忘记了? 忘、记、了! 他这个人果然好坏! 学生全部放学,高三年级组办公室还亮着灯。 语文老师和刘红梅离家较远,只有周末回家,平常住学校宿舍。 教室宿舍里光线太暗,他们更喜欢留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和试卷。 刘红梅写完备课教案,故作不经意晃悠到语文老师身边 ,打听今晚考试情况。 语文老师:“考虑到竞赛难度,我出得题目比较难。你们班同学整体发挥稳定,能拿到80分左右的分数。尤其是魏沁,她单科成绩第三高,有84分。” “才第三啊。”刘红梅暗觉失望,企图自我安慰,“理科生的语文就是比不上文科班,你们班那两个成绩应该挺高吧?” “他俩倒有点差强人意,我预想他俩能考到90分,结果一个85一个83。” “听你的意思,前面还有一个?”刘红梅眼皮狠狠跳两下,“哪个同学那么厉害?” “五班的沈顾北,今天看到他试卷,我就猜到成绩肯定好看。”语文老师确实惜才,提到成绩高的同学,即使并非自学生,依旧喜笑颜开。 他拿出沈顾北试卷,像宝贝似的给刘红梅展览。 “这次考试没有作文,全都是选择、填空和简答题。他答题思路特别棒,我在庆黎中学当了十几年语文老师,见到语文基础题能考满分的学生,他还是第一个。” 刘红梅脸色越听越差,“五班的学生能有那么厉害吗?应该是你判卷标准宽松。” 语文老师立刻反驳,“刘老师,我对所有同学都是同样的标准。” “那…”刘红梅只能硬着头皮赞同,“他语文确实还可以。” 语文老师捧着卷子惊呼,“这种水平,哪能叫‘还可以’?明明是咱们学校最拔尖的天降紫薇星。” 郑安南的屋子地理位置优越,房间面积也大。 屋里布局独特装潢精致,不像农村里的自盖房,反而像独栋小别墅。 听说是他有钱的父亲派来施工队,按照大城市水准装修。 郑安南起初还有些迷茫,毕竟十几年没见过父亲,他为何对自己的事情如此尽责? 他想不通理由,也懒得细想。 倒是沈顾北看见小洋房,隐约猜到其中隐情。 算算时间,郑安南的亲爸已经结婚十几年。 十几年没生育,确实应该着急,可不得用小恩小惠先稳住独苗苗。 “进来…等等,沈顾北你先别进来!”郑安南一只脚踏进房间,脚踩到一件花衬衫,立刻把沈顾北拦在外面。 他把几个小弟叫进屋里,匆匆忙忙使唤,“快,帮我把屋里扫扫。衣服全部丢进洗澡间,垃圾装进袋子里,快点快点!” “为啥要收拾啊?”小弟搞不明白。 他们来过郑安南家许多次,每次都乱糟糟,小弟们早已经习惯了。 “让你收拾就收拾,哪有那么多废话。”郑安南抽他一巴掌,“五分钟内收拾干净,别让他等太久。” “五分钟哪够啊?”秦勉弯腰捡起脏衣服,蓦得意识到什么,好奇询问,“南哥,你为啥对沈顾北跟对我们不一样?不知道的人,还以为他是你马子呢。” “什、什么马子啊!”郑安南声音突然结巴,“好好说话,正确的叫法是女朋友。” “……” 第11章 第 11 章 偌大房间内,气氛相当微妙。 郑安南家的装修风格简约大方,即使放到十几年后,看起来依旧不算过时。一楼空间全部打通作为客厅,有足够活动空间。 此刻,客厅中间无形拉出一条楚河汉界。 秦勉率领几个小弟,做贼般缩在角落。手底下忙忙碌碌粘纸盒子,眼珠子滴溜溜偷窥,暗中观察郑安南和他带回家的沈顾北。 窗户边摆着红木桌,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。 郑安南和沈顾北分坐两边,桌上摊开许多书本。 某人似乎忘记放学前,振振有词说过‘回家谁看书啊’的豪言壮语。 此刻,郑安南手里拿着笔,磨磨蹭蹭抄写沈顾北布置的公式。伴随时间推移,他偷瞄沈顾北的幅度越来越大,频率越来越高。 期间好几次想跟同桌搭讪,又害怕影响他做题,惹得暴躁同桌再次生气。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低头做题的沈顾北突然发出声音。 “嗯?”郑安南迅速给出回应。 “从你坐下开始,总共二十七分钟,但你只抄了四个公式,平均约七分钟一个。” “呃,那什么,我写字慢。” 沈顾北接受他的说法,又继续说,“但你已经偷看我五十多次,平均每分钟两次。” “有那么多次?”郑安南一阵心虚,企图狡辩,“你都没抬头,怎么知道我看你呀?” “还需要抬头?”沈顾北做题之余,瞥了他两眼,“小傻子,你动作那么明显。” 有那么明显吗?明明是他太敏感。 郑安南脸微微发烫,琢磨以后要练习偷看技术,别被同桌发现。 几位小弟纷纷表示没眼看,摇摇头连声叹息。 基于刚才关于‘马子’的对话,他们再看沈顾北,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,似乎他跟南哥真有那种关系。 经过二十分钟暗中观察,小弟们达成某种共识:就算他俩真有一腿,南哥更应该是当‘马子’的一方。 他又骚又娘,没救了! ** 校内竞赛考试继续,今天晚自习考英语,也算沈顾北拿手科目。 21世纪,贸易趋于全球化。沈顾北生意逐渐做大,得到许多跟国际公司合作的机会,经常需要接待外国友人。 虽然外国友人自带翻译,但出于各种因素考虑,沈顾北利用闲余时间,学习几种常用外语,避免合作过程中掉入陷阱。 其中,英语使用频率最高,掌握度也最深,几乎能达到无障碍沟通的程度。 高考范围内的英语,自然难不倒沈顾北。 下午第三节活动课,学生可以任意安排。 五班纪律平常就乱,遇到活动课更乱,堪比清晨甩卖的菜市场。 沈顾北难以忍受他们的吵闹混乱,干脆拿起课本,去接下来考试的教室学习。 来到考试教室,沈顾北发现,有相同想法的并不止他。另外几位也嫌教室太吵,拿着英语书过来临时抱佛脚。 魏沁依旧坐在昨天的位置,前排正中间。看到沈顾北推门进来,她立刻笑盈盈打招呼。 魏沁旁边是一班的两个男生,皮肤偏黑的那个叫袁海,戴眼镜那位叫孟佳佳,听说是雷打不动的万年老二。家长花大价钱把他送到市里补课,就想让他篡老一的位置。 他们仨原本忙着探讨英语题目,魏沁突然跟沈顾北打招呼,袁海也跟着抬头问候,只有孟佳佳继续研究题目。 孟佳佳用食指往上推眼镜,眼神阴郁,语气中带了点被冒犯的不悦。 “你们两个还听吗?”孟佳佳沉着脸问。 “听,当然听!”袁海连忙低下头,“你补课班的老师还讲了什么?” “句法和句式,我已经说过三次了!”孟佳佳小小翻了个白眼,嫌袁海愚笨。 想到这么愚笨的人,成绩居然比自己高,他更觉得满肚子怨气。 “我意思是,哪个语法?”袁海把练习册推过去,“就像阅读题的第三小题,应该选哪个?” 孟佳佳扯过他的练习册,盯着四个选项左看右看,却难以抉择。 他要面子,凭感觉胡乱选一个。 “C吧。” 袁海:“但是,正确答案选D。” 魏沁跟沈顾北打过招呼,再次加入讨论,“我刚才跟袁海研究这道题,想不通为什么选D。所以才问问你,想着你补课班的老师可能讲过。” “当然讲过,”孟佳佳面子上过不去,努力给自己找台阶,“选D是吧?我再看看。” 他思考时习惯性咬住大拇指,指甲被咬得坑坑洼洼,几乎见血。 沈顾北有洁癖,讨厌别人咬指甲。秉持着眼不见为净原则,抱着书本往后面走。 “哎,北子!”袁海伸长胳膊,拉住沈顾北衣袖,“离开考还有半小时,你过来咱们一起做题。” 高中前两年,沈顾北都在重点班,当然认识庆黎学霸袁海。 他性格开朗,跟谁都能玩,不像其他学霸那样端着优等生架子。 即便沈顾北后期越来越阴郁,袁海也乐呵呵跟他说话。 因此,两个人虽然没有太深交集,沈顾北对袁海的印象也挺好。 “嗯。”沈顾北答应下来,挨着袁海而坐。 相隔几个位置,魏沁注意到他动作,再次露出别有深意的表情,张张嘴巴欲言又止。 “你又写数学,昨天必修五今天选修二,速度还挺快。”袁海挽起衣袖,涌现出奇怪的胜负欲,“我也要加快速度!孟佳佳,那道题你会吗?不会我等会问老师。” “我正想呢,你急什么?”孟佳佳说着,翻开词典,开始查原文中的生词含义。 见他们学习效率如此低下,沈顾北终于大发慈悲瞥了眼练习册,一针见血提醒 ,“这是个倒装句,空格位置应该修饰前面。” 袁海听到他的话,重新对照原文,发现真的是倒装句。 “嗷嗷嗷,我懂了!”袁海拿回练习册,重新梳理题目,“刚才没注意倒装格式,难怪答案是D,北子你好厉害。” 沈顾北经常被人夸奖,面沉如水毫无反应。 然而,孟佳佳却从他表情中看出讥讽和嘲笑。 袁海求知若渴,揪住沈顾北继续问,“17小题为什么选B?” “没有为什么,17小题考词汇。B选项做名次跟做动词的意思不同。” “难怪,我还以为四个选项都不对。北子你再帮我看看…” 袁海跟他越聊越起劲,几乎把另外两位同班同学晾到旁边。 魏沁心里挺奇怪,为什么沈顾北英语水平一夜之间进步这么大?表面倒是没说什么,跟随沈顾北的思路一起看题。 孟佳佳表情更加阴郁,仿佛要把沈顾北生吞活剥。 讲完三道完形填空题,沈顾北推开袁海的练习册,又翻开数学必修二。 “北子,我数学还可以,我给你讲。”袁海主动凑过来,投桃报李给沈顾北讲题。 他俩讲题完全是极端的两个风格,沈顾北只提醒重点,能否听懂凭缘分。 袁海却喜欢事无巨细,从公式定理再到变形题目,洋洋洒洒全部讲一遍。 有时候听他讲一道题,能顺便重温好几本书的知识点,非常适合沈顾北现在的情况。 “……把得出的数字,带入双曲线函数的公式。”袁海刚写完双曲线函数公式,教室门从外面打开,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。 刘红梅进入教室,打眼看到沈顾北,凶巴巴说,“铃声响了没听到吗?把跟考试无关的东西放到讲台上,回到位置准备考试。” 沈顾北再次成为视线焦点,他已经习惯巨星般的待遇,合起课本放到讲台。 刘红梅这才注意到,刚才跟沈顾北聊得热火朝天的,竟然是得意门生袁海。心里顿时更加生气,认定沈顾北会带坏袁海,影响本班成绩。 站到讲台上,发现沈顾北又交上来一本数学书,刘红梅怒气几乎达到顶点。 数学!又他妈是数学! 英语老师慢悠悠进教室,便听到刘红梅大声骂人。 英语老师今年才二十二岁,刚刚大学毕业。跟学生之间代沟小,非常能理解他们听老师训斥的感受。 “刘老师,你先发卷子,大家还等着考试呢。” 刘红梅怒气被打断,垮着脸分发试卷。轮到沈顾北,试卷明显被揉了一下,皱巴巴的。 沈顾北丝毫不以为意,展开试卷,答题速度飞快。 高中考试里,英语多半以选择题为主,填写ABCD四个选项。刘红梅读书早,那时候英语占比不太重,她英语成绩非常普通,基本属于英国文盲的程度。 见沈顾北答得那么快,刘红梅以为他像许多差生一样,胡乱写答案,心里十分不屑。 英语老师搬个凳子,坐到教室最后面监考,紧挨着沈顾北。她摸摸口袋,拿出四四方方的黑色BB机,还有一个小巧的‘小灵通’手机。 90年代末期,电话逐渐普及,年轻人开始使用小灵通接打电话。由于庆黎镇发展落后,BB机还没有淘汰。英语老师收到城里男朋友送的BB机,不知道怎么使用。 沈顾北把试卷翻过一页,小声提醒,“按右边第二个键开机。” “红色的键?”英语老师按照他指示,按下红色键,屏幕背光灯果然亮起来。 她捧着小灵通手足无措,向沈顾北请教接下来怎么操作。 前面刘红梅注意到,大声呵斥,“江老师,你怎么回事?考试过程中,怎么能随便提醒学生!” 沈顾北:??? ——昨天是谁光明正大提醒本班学生? 第12章 第 12 章 考试结束,英语江老师略带歉疚的叫住沈顾北。 “不好意思,让你被刘老师训了。” “没关系。”沈顾北拿回英语书,淡淡抛出四个字,“我习惯了。” “哈哈哈。听起来好辛酸。”英语老师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,翻翻口袋,把自己的BB机送给沈顾北,“这个虽然有点旧,但是接收消息非常快。我以后用不到,你拿着吧。” “……谢谢。”沈顾北接过BB机,第一反应竟然是当古董供起来。 他回到五班教室,同学们基本各回各家,只剩郑安南还懒洋洋趴着,宛若一大滩失去梦想的咸鱼。 “郑安南同学,”沈顾北走到他旁边,揉揉他柔软的头发,“你还没回家,因为等我吗?” “谁等你啊!”郑安南拍掉沈顾北的手,大声反驳,“我只是睡着了!” “你睁着眼睛睡觉?” “对、对啊。” “原来你是张翼德,失敬。” 张翼德是谁? 小废物阅读范围有限,记忆库搜寻张翼德毫无结果。他含含糊糊敷衍过去,问今晚是否需要加班。 “不用。”沈顾北回答,“纸盒子已经够多,再多我可能用不完。” “哦…”郑安南拖长调子,语气明显失望。 “不过呢,”沈顾北捏捏他耳朵,“你表现好点,我可以邀请你来我家蹭饭。” “谁稀罕啊!”郑安南说得铁骨铮铮,手底下却快速收拾课本,迫不及待要跟沈顾北回家。 离家还有十几米远,两人远远听到争吵。 沈顾北顺着声音看过去,发现婶婶叉着腰,中气十足泼妇骂街。 旁边方婉跌坐在地,背篓里的菜和衣服洒落满地。 她低下头用力按揉脚踝,脚腕红肿发青。 “别跟我装!”婶婶扯着嗓子嚷嚷,“我知道你手里有钱,快拿给我。” 方婉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,“嫂子,我当时给北北看病就借了五十块钱,早就还给你了。” “你说借50就50?谁能作证?”婶婶将蛮不讲理发挥到极致,一口咬定钱没还清,还把话题引到房子上面,“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家的,户主是我男人。你赖我家房子,多多少少应该给点租金吧?” 方婉气得眼眶泛红,身体微微发抖,强撑着要站起来跟她理论。 背后伸过来一双手,稳稳扶住方婉身体。 沈顾北急急跑过来,搀起妈妈,目光直勾勾看向撒泼无赖的婶婶。 “房租我家可以给,但是在那之前……”沈顾北微微眯起眼,冷声质问,“请问,你们家什么时候把我爸爸的赔偿款还回来?” “什么赔偿款?”婶婶心虚,开始装疯卖傻,“压根没有那回事,别听你妈瞎哄你。” 沈顾北懒得听她狡辩,慢条斯理提醒,“八年前,你跟我大伯一起坐火车去凤海市,谈我爸爸意外身亡的赔偿…” “你一个小孩家家,别乱说话!”婶婶慌忙打断他,“八年前你才几岁?哪知道大人的事情?” “你可以尽管否认。”沈顾北勾起唇角,似笑非笑,从口袋里拿出BB机,“我已经跟凤海的包工头取得联系,到时候打官司,希望你还能继续嘴硬。” “什么打官司,跟我没关系!”婶婶见到BB机,以为他真的联系上包工头,吓得立刻溜回家。 旁边方婉听得特别懵逼,“什么凤海市,什么赔偿款?北北,你从哪里知道这些?” 沈顾北满脸纯良的回答,“不知道,我乱说的,吓吓她。” “咦,你哪来的BB机?”从后面追过来的郑安南问。 沈顾北如实回答,“英语老师给的。” “无缘无故,她为什么要给你?”郑安南皱紧眉头,百思不得其解。 方婉注意到郑安南,立刻认出他是那天晚上从自家走出去的少年,柔和地打招呼,“你好啊。” “阿姨好!”郑安南竟然有些紧张,磕磕巴巴介绍自己名字。 “快进来吧,阿姨给你们做晚饭。” “好啊好啊!”郑安南欢快的回应。 “妈,你脚扭到了,好好休息吧。”沈顾北搀着方婉回到房间,主动揽过做饭的任务。 郑安南原本要跟进去,他迟钝的眼力劲儿终于发挥作用,帮忙把散乱满地的蔬菜和衣服捡起来。 方婉心疼儿子,担心他累到,强撑着要站起来做饭,却被沈顾北不留情面的按回去。 “你脚扭得很严重,如果不好好休息,就该去医院了。” “只是扭到脚而已,不去医院。”方婉害怕医院开销大,便依言坐回去,眼睁睁看儿子和他带回来的同学忙前忙后。 沈顾北:“就算你现在不去医院,过两天也要去。” “好端端的,我去什么医院?那地方烧钱。”方婉顺嘴抱怨道,“我上个月偶尔咳嗽,老魏让我去医院。明明芝麻大点事,那医生非要让我住院观察。” “阿姨,你要住院吗?”郑安南接过话,“我认识一个当医生的叔叔,可以让他给你留床位。” “不用留什么床位,我身体没问题。你来我家做客,别忙东忙西的。” “那可不行。”卑微南南弱气地说,“要是不好好工作,老板会扣我工资的。” “你老板这么过分?是谁?” 郑安南用手指戳戳她宝贝儿子,“就是沈顾北啊。” “啊?”方婉一脸错愕,搞不懂他们青少年。 吃过晚饭,沈顾北破天荒把郑安南送出家门。 郑安南受宠若惊,还以为自己在沈顾北内心的位置,又提高许多。 结果雇主大人一开口,立刻把郑安南打回原点。 “你说的那个当医生的叔叔,现在能联系到吗?” “可以啊。”郑安南回答,“我有他电话号码,还有BB机号码,明天抄下来给你。他说自己任职的医院很有名,我一直没记住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后来沈顾北认识郑安南时,就知道他有个当院长的叔叔,医术非常精湛。 才过半百年纪,就成为全国最大的三甲医院之一,洛陵医院的院长。 沈顾北几次生病住院,还多亏郑安南拜托叔叔腾病房。 那时,沈顾北并不明白,郑安南为何对合作对象这么上心。 现在想想,小傻比真是满腔温柔错付东流水。 “谢谢。” “啊?”郑安南良久没反应过来,“我什么都没有做,你为什么要说谢谢。” “你给我联系方式,就等于为我介绍人脉。初入社会,人际关系是最重要的资源。”沈顾北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清楚,又再次重复,“谢谢。” “不客气。”郑安南虽然没太听懂,内心却有些飘飘然,兴致勃勃追问,“你还想要谁的联系方式?我都给你。”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沈顾北拿小废物没办法,叹息着教训道,“人脉资源很重要,所以你要珍惜使用,明白吗?” 郑安南不是很明白‘人脉’的概念。 他只知道,沈顾北刚才很开心,所以想让他多开心一点。 “知道了。”郑安南点点头,“我只给你用,不算乱用吧?” “你真是…”沈顾北抿唇,浅浅取笑他。 不知道该说他傻呢,还是该说他有天赋。 刚才那一刻,沈顾北感觉有被撩到。 清晨,高三年级组办公室。 刘红梅挂着黑眼圈,手边摆着厚厚两摞物理书。 前面结束的两科考试,沈顾北竟然都拿到满分,超过重点班学生一大截。 再这么下去,一班别说保住三个名额,怕是要被五班踩到脚底下。 刘红梅萌生出危机感,熬夜修改理综试卷,疯狂提高物理部分难度,争取让沈顾北一道都答不出。 “小毛崽子,真以为我拿你没辙?”刘红梅参考往届竞赛题,加入许多难度超越高中范围的题目。 别说沈顾北,连她本人都要思考很久,才能得出解答方案。 “让你再考满分,让你再考满分!”刘红梅拿到自己的努力成果,非常满意。 然而,她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。 试卷难度增大,学生整体分数就会滑落。重点班几位擅长理综的同学,成绩受到影响最为严重。 至于沈顾北本人,几步没什么波澜。 他知道物理难,短期内不太好攻克。所以只研究基础题,打算困难题先往后搁搁。 由于刘红梅一波操作,重点班三位理科占优势的学生,基本也只拿到基础分,没能跟沈顾北拉开差距。 原本能拉开分数的数学,经过沈顾北好几天夜以继日的学习,竟然硬生生赶上来了。 四科考试结束,年级组长公布成绩,沈顾北顺利进入竞赛名单。 他甚至不是踩线进,而是堂堂正正拿到第二的名次,跟第一名只差1.5分。 “总之,恭喜袁海,沈顾北、魏沁,希望你们三位同学能代表咱们学校,考出好成绩。”年级组长停顿片刻,又补充说,“排名第四的孟佳佳同学,你这次成绩差得有点远。” 孟佳佳低头,眼镜反光透出他内心的不甘。 刘红梅斜了他一眼,嘴里嘟囔,“跑到外面补课,结果就这?没用的东西。” 第13章 第 13 章 校内竞赛考试共四个科目,满分400分。 排名第一的袁海总成绩343,沈顾北仅仅只比他低1.5分,魏沁分数紧随其后。 而来自重点班,并且每周都要去城里上补课班的孟佳佳,总分只有322。 虽然平均分达到八十分以上,也比前三名差得远。 丢分比较多的科目,主要来自最看不起的语文、和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补习的英语和物理。 孟佳佳拿到试卷,感受到面颊泛起阵阵燥热,低垂脑袋久久不肯抬起来。 “你说说你,怎么回事?平常总考年级第二,我鼓励你要有突破,结果你把自己突破到第四去了!”刘红梅越说越气,用力拍打办公桌。 “我真的很努力,补课班老师都说,最近能够明显感觉到我的进步!”孟佳佳眼眶泛红,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,“这次题目有问题,物理好几道试题我都没见过。” 负责出物理题的刘红梅沉默几秒,才回答,“本次全都是高三年级组老师自主命题,为啥人家能答对,就你没答对?” “所以他们有问题!那些考试题,补课班老师都没讲过!”孟佳佳自视甚高,总觉得每周到外面补课的自己,肯定比其他人厉害许多。 补课班老师都没教过的题,其他学生答出来,那绝对是作弊。 刘红梅本来也有所怀疑,但四场考试,她负责全程监考,重点防范沈顾北。 尤其考物理时,她见重点班学生答不出,偷偷提醒过好几次,想让他们踩在五班学生头上。 结果,魏沁和孟佳佳最终成绩仍旧没有沈顾北高。 “唉,你回教室吧。”刘红梅用力揉揉眉心,催促孟佳佳赶紧消失。 “老师,竞赛名额还能想想办法吗?”孟佳佳低眉顺眼求她,“我爸如果知道我没进竞赛,他肯定很生气。” 孟佳佳父母对儿子学习非常重视,对于他常年万年老二这件事,心里非常窝火。如果知道孟佳佳变成第四,肯定会大发雷霆。 “我能想什么办法?竞赛由年级组长负责。我记得你爸跟他挺熟,说不定能想想办法。” “好。”孟佳佳捧着试卷,阴郁地点点头。 周五放学早,烈日当空。 沈顾北迎着太阳走出校门,听见甜甜的声音叫自己名字。 “沈顾北!”魏沁今天身穿淡蓝碎花裙,跑起来裙摆飞扬,像翩跹的蓝蝴蝶。 “嗯。”沈顾北停下脚步,躲进槐树树荫里。 “老师让我们三个明天去市里参加竞赛讲座,咱俩明早一起去镇上坐车吧?” 庆黎发往市区的车每天有三趟,讲座上午开始,他们必须乘坐最早班的大巴车。 “好。”沈顾北答应下来,又补充,“我等会儿叫上袁海。” 最近几天,沈顾北利用考试时间跟袁海一起做题,两人渐渐混熟了。 魏沁皱起眉,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。 “他家离得远,不顺路。” “没关系,我每天清早要晨跑,正好过去找他。”沈顾北兀自做出决定,“我们直接去车站集合。” “我们两家离得更近,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车站?”魏沁一双眼睛水汪汪凝视沈顾北,欲语还休,我见犹怜。 沈顾北缓缓吐出一口气,受不了小美女每次都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。 于是,他决定快刀斩乱麻,先把话跟魏沁说明白。 “魏沁,你没必要这样。” “我没怎么样,我只是想要关心你。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,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。”魏沁撩起长发别到耳后,微微低头,眼睫轻颤,“从这学期开始,我们之间越来越疏远了。如果我做错什么,你告诉我,我可以改。” “你很好。我非常感谢过去十几年里,你和叔叔对我的照顾。”沈顾北直接把话挑明,“我知道,你这么费心,主要是因为魏叔叔和我妈的事。” “我…”魏沁张张嘴,紧张地舔了下嘴唇。 “他们是成年人,有自己的想法。无论做什么决定,我不会阻挠,当然也不会助攻。” 魏沁睁大眼睛,试探着询问,“你真的不反对?” “嗯。我母亲是身心独立的成年人,她的人生应该自己做主。”沈顾北揪着书包带转过身,淡淡抛出一句,“再见。” “等等,你明天真的不跟我一起去车站吗?”魏沁期期艾艾叫住他,“路挺远的,我一个人有点害怕。” 沈顾北思考片刻,告诉她,“我跟袁海一起去接你。” “谢谢你。”魏沁快跑几步,跟沈顾北并肩往家里走,小声告诉他,“我没有说假话,你真的是我最重要的朋友。” “嗯。” “其实我一直想,假如爸爸跟方阿姨结婚,你就会变成我的哥哥。” “你有哥哥。” “你说魏则灵?”魏沁提起亲哥,一脸嫌弃,“他以前总是欺负我,还抢我东西,好讨厌。” 相比之下,沈顾北总是安安静静,把自己最珍贵的玩具借给魏沁玩。 当得知爸爸想要追求方阿姨,魏沁的第一想法竟然是:如果沈顾北成为自己哥哥,那该多好。 “既然你不干涉,那我也不管我爸了,他自己努力去。”魏沁卸下重担,流露出小女孩模样,笑眯眯对沈顾北说,“总之,我非常期待你变成我哥哥。” 沈顾北没有回应,只是浅笑。 沿着田间小路回到家中,路过村口的青石墩,沈顾北一眼发现像狗子般呆呆蹲在那儿的郑安南。 他蹲姿非常标准,就差吐舌头散热。 看到沈顾北,郑安南眼睛亮起来,直直扑向‘主人’。 “你怎么才回来呀?”郑安南热得浑身汗涔涔,一个劲往沈顾北身上拱,“我看你一放学就离开教室,还以为你早回来了。” “因为老吴把我叫过去公布竞赛名单。”沈顾北腾出手,用力推开郑安南,“你身上好热,离我远点。” 郑安南英俊的脸差点被压扁,被迫跟沈顾北拉开距离,注意到旁边碎花裙小女生。 “她是谁?”郑安南眯起眼睛,上上下下打量魏沁,内心浮现莫名的危机感。 “魏沁,魏则灵的妹妹。” “哦…”原来是傻大个的妹妹,也就是沈顾北的邻居。 郑安南经常旷课,即便听过魏沁的大名,也没机会见本人。 今天碰巧遇到,她果然像传闻里那么漂亮,站到沈顾北旁边也挺般配。 ——见鬼的般配! 郑安南突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。 “你,你们…”郑安南目光徘徊两圈,表情严肃地问,“你们两个早恋了吗?!” 沈顾北气到爆粗,“早个屁恋,小傻比你正常点。” “没有早恋,你们为什么一起回家?” “因为…”魏沁想要解释,发现不太好解释。 这年头,男生和女生单独回家,确实容易被误会成早恋。 而沈顾北压根没解释,反问道,“那我前几天跟你一起回家,我们也早恋吗?” “谁、谁说的?我们没有谈恋爱,怎么能算早恋呢?”郑安南立刻否认,心里还有点小害羞。 跟沈顾北早恋,听起来就…… 非常有吸引力! “我跟她也没有谈恋爱。”沈顾北看着他一脸荡漾,内心十分无奈。 小傻子心里想什么,全部写到脸上,太容易被看穿了。 为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幻想,沈顾北半开玩笑似的说,“我现在目标是考上清北大学,等升入大学,我或许会找校内同学谈个恋爱。” 郑安南英俊的脸写满懵逼,“清北?那是什么呀?” “清北是全国最好的大学,你竟然不知道?”魏沁跟他科普清北大学,眼中带着憧憬,“清北录取分好高,我也想考进去。” 沈顾北:“加油。” “嗯嗯!我回去学习!”魏沁得到鼓励,碎花裙带出一路风景。 留下郑安南同学苦恼的盯着十根手指,如临大敌。 按照魏沁的说法,高考满分750分,清北大学录取分数居然高达700,,那是人类能考出来的分数吗? 小废物郑安南掰手指算来算去,发现自己现在能考二百分都够呛,更别说跟沈顾北在大学里早恋。 “喂,沈顾北。” “嗯?” “你还是现在早恋吧,我不告诉老师。” “呵。”沈顾北伸长胳膊,揉揉他头发,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,“放心吧,我可以自首。” “……”听他的意思,基本没有高中时期早恋的可能性。 郑安南一脸苦大仇深,仿佛未来变得一片黯淡。 总不能让他考入清北吧? 七百分呢,那是努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吗? 会死人的! “我说…”你能把随处散发的爱意收敛一下吗? “什么啊?”郑安南拖长尾调,语气带着浓浓的怨念。 “没什么,你明天五点二十起床,我去找你。” “五点二十?那么早!”郑懒懒皱着脸抗议,“要做什么啊?” “做一些…不太好描述的事。”沈顾北朝他眨眨眼睛,语气高深莫测。 勾得小废物神魂颠倒,晕晕乎乎答应下来。 第14章 第 14 章 凌晨四点五十分,郑安南睁开双眼,直勾勾盯着天花板。 耳边反复回荡着沈顾北那句‘不太好描述的事’,让他瞬间睡意全消,掀开薄棉被骨碌碌爬起来。 ——准确来说,郑安南昨晚几乎没睡。每次闭上眼睛,脑海中就会浮现与‘不可描述’有关的画面。 沈顾北后来透露,说今天要搭乘庆黎镇的早班车进城。 庆黎镇外面世界那么大,灯红酒绿惹人遐想。 可是,郑安南同学今年还没有满18岁,沈顾北还比他小两个月呢。 怎么办怎么办? 郑安南对镜刷牙,跟镜子里头发凌乱、目光涣散的少年对视,感受到他皮囊下翻涌的血性。 呵呵,管他怎么办呢! 沈顾北要带自己私奔,那必须去呀! 终于做好心理建设的郑安南梳洗完毕,特意更换新衣服,把家里所有现金和便宜爹给的存折,全部揣进口袋里,像一只转移阵地的仓鼠。 “呼——”他鼓起勇气,推开家门,背影竟然有种‘风萧萧兮易水寒’的壮烈。 五点刚过十分钟,外面天空还没有亮,天地间灰蒙蒙的。 昨天分别时,沈顾北说五点二十过来叫他。 郑安南揣着手手,绕着路口来回徘徊,胸腔内心跳鼓噪。 由于身世原因,郑安南从小被放养长大,身边没有寄托思念的家人。 但他生来心软,对庆黎这片土地心存热爱,梦想成为庆黎镇扛把子。 若非沈顾北怂恿,郑安南绝对做不出背井离乡的事。 那么问题来了,沈顾北家里还有妈妈,他怎么敢? 难道要带着妈妈一起走吗? 郑安南脑子里胡思乱想,直到熟悉的清润嗓音大声呼唤他名字,终于打断小傻比歪到银河系的思绪。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沈顾北气喘吁吁跑过来,身边还有个高大的身影。 “你…他是谁!”郑安南注意到他旁边的人,瞬间傻眼。 ——说好的私奔呢? 谁私奔还带两个对象啊! 渣男! “他是一班的袁海,你应该认识吧。”沈顾北为他介绍。 袁海笑容爽朗,体贴地解释,“我跟北子今天要去城里听竞赛课,他说要叫上你一起。” “竞赛课?”郑安南明显没考虑过千里迢迢跑去上课的可能性,两只眼睛失去焦距,目光已死。 沈顾北伸手,凑到他眼前晃晃,企图拉回郑安南注意力,“就是竞赛课。怎么?难道你以为我们出去就不回来了?” “……我才没有!”郑安南大声反驳。 他语气太急促,声音中心虚又非常明显。 沈顾北笑意更深,肆意取笑纯情的十七岁少年,“清醒点,我们现在没有资金,也没有落脚的地方,离开庆黎能去哪?” 郑安南沉默几秒,用蚊子嗡嗡的音量小声说,“可是我有啊。” 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。 沈顾北假装没听到,转过身拍拍袁海,跟他一起返回接魏沁。 怎么还有魏沁?好气啊,碍事的人越来越多! 郑安南磨磨蹭蹭跟着他们跑,心里怨气攀升到极点。 跑着跑着,前面沈顾北速度渐渐慢下来。 郑安南知道他体能弱,以为沈顾北又跑不动,快几步过去扶他。 刚弯下腰,听到少年轻声耳语。 “小傻子,我又没说以后不可以。” “嗯?”郑安南反应比较迟钝,迷茫的看着他。 沈顾北又说,“你努努力,高考后我们一起离开庆黎。” 郑安南并不清楚他话中的含义,望着沈顾北漂亮的两眼,鬼迷心窍般点点头,就像当初把自己卖掉那样。 真傻,也真好哄。 沈顾北揉揉他头发,“别闹脾气,走吧。” “我没有闹脾气呀,”郑安南护住脑袋,“说过多少次,你不要揉我头发!” “行吧。”沈顾北索然无味的答应下来,心里一丝丝遗憾。郑安南发质好,揉起来手感特别棒。 “……你要真的想摸,只能揉后面,不要揉前面。”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,郑安南心软,轻易妥协了一大步。 结果话音刚落,沈顾北手立刻伸过来,用抚摸猫咪的方式抚摸他头发,搞得郑安南非常后悔。 旁边袁海默默围观,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景里。 天刚蒙蒙亮,三个男生路过魏家外面,身穿红色格子裙的魏沁已经背好书包,安安静静站在路边等。 她今天没有扎辫子,披散的黑发柔软垂顺,比平常还要漂亮,惹得袁海多看好几眼。 另外两位少年,对漂亮女同学表现得无动于衷,沉浸于彼此的互动中。 魏沁悠悠叹息。 即使早就清楚沈顾北对自己没有想法,每每看到这种情景,美女自尊心依旧大受挫折。 庆黎镇外面的路没有修,坑洼崎岖非常难走,下雨天到处积水。因此鲜少有车辆经过,村里人想去外面,大多选择每天三趟的客运车。 客运车费用涨过好几次,目前定格为两块钱一个人。袁海率先上车,递给乘务员两块钱。 大巴车底盘高,台阶也高。魏沁穿裙子不太方便,尴尬地试图拢起裙摆。 沈顾北脱掉外套,裹住她小腿位置,严严实实挡了一圈。魏沁这才匆匆忙忙跳上车,从小钱包里拿出四块钱,伸手指指沈顾北,意思跟他一起买。 沈顾北立刻拒绝,“不用,我带着钱。” 魏沁:“出门时,我爸给了你那份车费。” “不用。”沈顾北再次拒绝。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特别唬人,魏沁只好收回多给的车费。 郑安南去呼呼从后面绕过来,也假装上不去台阶的样子,等着‘好心人’帮忙。 沈顾北用力揉揉他头发,“快点,你想让我抱你上去吗?” “你愿意抱?”郑安南眼睛立刻亮起来。 “当然,”沈顾北冷笑,“关爱残障儿童,人人有责。” ‘残障儿童’终于意识到,自己斤斤计较的样子非常幼稚,连忙迈开长腿跨上车。 他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,塞到售票员手里,然后又飞快撕下两张车票。 “找你六块。”售票员见惯大风大浪,镇定地把找零塞给他。 沈顾北接过票,没有说什么,跟郑安南坐到后面那排。 魏沁注意到,忍不住回头问,“他给你买票你就要,因为他比较有钱吗?” 沈顾北:“不,我没有劫富济贫的习惯。” “那为什么?” 沈顾北身体后靠,闭着眼睛回答,“他不一样。” 至于哪里不一样,沈顾北没有明说。 魏沁依旧充满疑惑,郑安南倒像得到奖励的狗狗,围着沈顾北摇尾巴,追问到底哪里不一样。 沈顾北懒得搭理他,闭眼感觉到车子启动,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。 年少时,每次坐进城的大巴,沈顾北必定会晕车。轻则头昏脑涨,重则吐得昏天黑地。 沈顾北以为自己是晕车体质,后来才发现真正原因。 庆黎镇的路太难走,大巴车里各种气味混杂,不晕才奇怪。 简而言之,沈顾北身体太娇贵,只适合乘坐昂贵的私家车。 所以就算为了自己的倒霉体质,他也要尽快发家致富。 “好累。”郑安南说得口干舌燥,依旧没得到回应。 追问沈顾北为什么不说话,却发现对方表情有点难受。 “你身体不舒服吗?” “是。”由于头疼,沈顾北愈发惜字如金,“闭嘴。” “车里那么多人说话,你只让我闭嘴,有什么用?”郑安南嘟嘟囔囔抱怨两句,朝他靠过去,微凉的手指压住沈顾北额角,轻轻按揉。 这货明明是个小废物,按摩技术却挺好,舒缓有度,瞬间驱散大部分头昏脑涨。 “你学过按摩?” “没有哦。”郑安南边按边回答,“因为我姥爷高血压,经常头疼。别人给他按按,他就不那么疼了。” 小小的郑安南发现,每次自己给姥爷按摩,他会表现的稍微没有那么讨厌自己,便努力用这种方式讨好姥爷。 可是表弟即使什么都不用做,就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宠爱。郑安南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努力,也得不到表弟撒个娇的回报,逐渐就放弃挣扎。 “你难受的话,以后都跟我一起坐车吧。”郑安南说着,趁乱揉揉沈顾北的头发。 柔柔的,软软的,摸上去很舒服,闻起来还有点香气。 难怪沈顾北总喜欢揉他头发。 沈顾北难得没晕车,心情大好,竟然痛快的回答,“好啊。” “咦?你居然答应啦?!”郑安南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‘温柔’,整个人受宠若惊,怀疑自己出现幻听。 “不愿意算了。” “别啊,谁说不愿意啦!” 沈顾北朝他那边靠了些,清晰感受到小废物的喜悦。 其实他回应郑安南,并不是因为晕车本身。而是他描述中的童年,过于让人心疼。 别的孩子轻而易举能够得到的东西,他必须付出努力,才能获得一点点,又很快被人收走。 那么窒息的环境中,郑安南没有长歪得太离谱,只是智力和情商方面出现重大缺陷,某种意义上也算难得。 第15章 第 15 章 大巴到站,几个少年从车里下来,嗅到大城市空气。 车站人潮拥挤,惹得沈顾北微微皱眉,另外三位同学眼里都透着新鲜和期待。 从庆黎镇到扶溪市,乘坐大巴车单程需要一个半小时。 扶溪市是省会城市,发展速度特别快,抬头能看到高高的楼房,沿街有许多热闹忙碌的小吃摊。食物香气飘过来,勾得几个五点钟起床,没顾得上吃早饭的小同学肚子咕咕叫。 “我有点饿了。”魏沁揉揉小腹。 袁海:“竞赛课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,咱们找地方吃个早饭,怎么样?” 沈顾北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。 重回庆黎镇以后,他对食物的渴求降到最低,基本失去世俗的欲望。 “我来过这边!我知道哪家店好吃!”郑安南骄傲地说,“走吧,我带你们吃早饭!” 郑安南父亲从未露过面,却会定时支付抚养金。尤其近两年,手笔愈发阔绰。 庆黎镇消费水平低,基本没有购物和娱乐场所。郑安南偶尔心血来潮,会带几个小弟进城,请他们吃饭玩游戏,以此交换他们陪自己玩‘扛把子’游戏。 一来二去,郑安南已经摸透扶溪市的环境。 他绕过路边摊,带着三个小同学,走进车站旁边装修气派的早餐店。 店内主营各种早餐,稀饭、豆浆、小笼包… 品种琳琅满目,价格更是好看。 “稀饭五毛钱一碗?”魏沁算算手里的钱,对精致的早餐望而却步。 “好贵!”袁海惊呼。 学校旁边也有卖早餐的小店,稀饭小碗一毛大碗一块五。 即便如此,也有家长嫌贵,让孩子从家里带馍馍。 郑安南没觉得有什么问题,像平常那样大方地表示,“你们要吃什么?我请客。” 即便有人请客,魏沁仍旧拒绝,“我还是不吃了。” 袁海咽咽口水,硬生生退后半步,“五毛钱能买两斤大米,我回家自己熬稀饭,一家人能喝好几天。” “它不是普通的稀饭,”郑安南示意他们看宣传图,“里面有肉和海鲜。” “安静。”沈顾北示意他别说话,慢条斯理给小傻比分析,“他们不想知道这碗稀饭贵在哪里,重点是价格超出他们消费能力。” 郑安南露出迷茫且天真的表情,“我可以帮他们出钱啊。” “真正的朋友或许经济差异大,但一定不会随便的消费友谊。这个道理,对于所有的人际关系都适用。”停顿片刻,沈顾北又说,“你听过‘从俭入奢易,从奢入俭难’的道理吗?” “好像听过。”郑安南皱眉。 “过早的物欲,会摧毁少年人的野心。”沈顾北转过身,朝他勾勾手指,“走吧,换个地方吃饭。” 魏沁和袁海对视一眼,默默跟过去。 郑安南瞧瞧后厨,内心充满遗憾。 其实他也有性价比的概念,知道这间早餐店比其他店价格贵。因为店里的蟹籽小馄饨特别好吃,所以他想让沈顾北尝尝。 同桌身体那么瘦,薄薄一片,肯定是因为平常伙食太差。 要想办法把他养胖点! 沈顾北成年以后,曾经在扶溪市生活过好几年,了解许多知名小吃店的前身。 99年,城市管理把控不严,人行道边都是早吃餐。后来当地领导加大对市容的管控,禁止沿街摆摊。许多小吃摊干脆盘下店面,落地生根。 凭借记忆和眼缘,沈顾北找到路边一家早餐摊。价格比庆黎镇稍贵,倒符合几位小同学的接受范围。 吃过早饭,魏沁和袁海决定先去学校。 沈顾北算算还有时间,向附近商户打听批发市场的位置,朝那边走过去。 身后,郑安南出奇安静,全程没有发出声音。 沉默持续半个多小时,沈顾北罕见的主动关心,询问他为什么不说话。 “啊?”郑安南仰起脸,懵懵回答,“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。” 沈顾北怔愣片刻,下意识道歉,“抱歉,我没有立场对你说教。” “没有,不是那个原因!”郑安南摆摆手,闷声说道,“你说的很有道理,所以我才一直想。” “想什么?” “想你为什么跟我讲道理。”郑安南回答的语气非常认真。 从小到大,周围人对他的关爱微乎其微。 尤其郑安南开始‘混日子’以后,谁都不愿意浪费时间跟他讲道理。 唯独沈顾北,每次都不一样。 不仅愿意向这样的他伸出手,还会告诉他,世界本来应该怎么样,周围人的爱意应该如何获得与回应。 “就这?”沈顾北伸长胳膊,揉揉他头发,语气带着淡淡笑意,“我说过,你不一样。” “哪里不一样啊?” “该怎么说。”沈顾北举个例子,“假如人生是一副画卷,我画完以后,才发现画作里有重大瑕疵。于是我重新展开画纸,想要让自己的画更加完美。我说这些,你能听懂吗?” 某个废物诚实的摇摇头,表示南南什么都听不懂。 “听不懂没关系,”沈顾北踮起脚,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,“你只需要记住,你的余生都在我的画中。” 郑安南听得似懂非懂,捂住脑门乖乖点头。 “我不收容残次品,所以…”沈顾北压低声音,接近耳语般对他说,“快点长大。” 本以为郑安南没听到,沈顾北也不期待回应。 他迈开腿,往前走两步,听到身后少年大声的喊,“好啊!” “好什么好?”沈顾北瞪了他一眼,“快走。” “好哦~” 扶溪市制造业发达,批发市场规模宏大。粗略估计有几十个批发种类,地面随处堆着货物。 负责进货的人,大多为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女。 沈顾北还穿着校服,明显学生打扮,穿梭其中非常扎眼。 他本来也只想熟悉环境,顺便物色能用到的东西。一路转转悠悠,竟然有意外发现。 “那个好像是…”沈顾北眯起眼,打量侧前方光着膀子啃西瓜的男性,将他的轮廓跟记忆中某个人重叠。 他长得猴精猴精,一双小眼睛透着算计,碰到客人就用传销般的方式推销货品,做生意手段相当老道,堪比四十多岁的商界老油条。 但长相和体态不难判断,他实际年纪并不大,估摸就二十出点头。精瘦的身体因为帮顾客搬东西,磕得青青紫紫满身伤,模样相当凄惨。 若非沈顾北跟他共事十多年,险些认不出对方。 “你好。”沈顾北大步过去打招呼,“你是罗青吗?” “对对对,是我。”罗青撩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,胡乱擦擦嘴巴,熟练地露出谄媚,“你知道我名字,肯定是哪个老客户介绍来的吧?” 沈顾北避而不答,只说,“我认识你。” “行!既然咱俩认识,你要什么货,我给你打个折。” 其实他俩走过来时,罗青已经把他们上下打量好几遍。 穿校服的小男生瘦瘦弱弱,衣服破旧,气质明显不是普通人,兴许是哪家太子乔装打扮,过来玩‘微服私访’。 而他旁边那个,从衣着和神态就能看出‘有钱’两个字。 罗青搓搓手,就等着从他们手里狠狠赚一笔。 沈顾北打量他的小店,里面东西比较杂。其他店有的东西,他多多少少涉及一点。数量不多,定价稍微贵个五分一毛。 “店面小,里面摆的都是样品。你想要什么先下订单,我提货给你。” 沈顾北拿起一个盘子,目光瞥向旁边批发餐具的店,眉头一挑,“去隔壁提货?” “哪能呢。”罗青心虚地笑笑,努力圆场,“一分价钱一分货,我家质量好。” 郑安南拿起他的餐盘,跟旁边店做对比。 产品不能说有些相似,只能说一模一样,比双胞胎相似度还高。 沈顾北懒得拆穿他,把盘子放回原位,“你在这儿做倒卖,每个月能赚多少?” “千把块。”罗青估摸生意做不成,便收回奉承和讨好,粗声粗气问,“你到底来干啥的?” 沈顾北:“来当伯乐。” “哈?”罗青嘴角抽搐两下,认为现在的中学生多多少少有点毛病。 “你想赚钱吗?”沈顾北慢悠悠问,“工资至少翻十倍那种。” 罗青立刻回答,“想啊!赚钱谁不想!” “那…”沈顾北拖长调子,故意钓着他,“我该去上课了。” “等等,你说这么半天,故意玩我呢?!” “我真的要上课,但是他不用上课。”沈顾北把郑安南叫过来,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几句,推到罗青面前,“去吧,我下午过来找你们。” “那你记得来呀。”郑安南像个仿佛被主人抛弃的狗狗,恋恋不舍目送沈顾北。 罗青没搞懂他要做什么,一屁股坐回去,西瓜也没心情继续吃。 “他是谁?搞什么?莫名其妙!”罗青愤怒三连。 郑安南:“你不用管他是谁,只要知道他说得都对就够了。” “你这么盲目?” “对啊!”郑安南骄傲地挺起胸膛。 罗青欲言又止,向郑安南投去关爱的目光。 看起来挺有钱的小孩,可惜精神有问题,看了真觉得可怜。 第16章 第 16 章 距离竞赛课开讲时间只剩五分钟,沈顾北匆匆跑向教室。 他跑得太急,没有留意对面走廊。 拐过弯进教室时,不小心撞到从对面过来的人。 “哎呦!”那个人撞到门框,发出痛苦的哀嚎。 “对不起,你还好吗?”沈顾北连忙道歉,伸手要去扶他。 看清楚对方鼻梁上的眼镜,他才认出,原来是校内考排名第四,没有得到竞赛名额的孟佳佳。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沈顾北顺嘴询问。 孟佳佳看见他,目光闪烁,结结巴巴回答,“我来扶溪补课,老师让我顺便听听竞赛课。” 孟佳佳确实每周都会进城补课,沈顾北默默审视孟佳佳两眼,没有多说什么。 他们同时进入教室,分别走向两个方位。 全省参与竞赛的同学,都汇聚在大教室里,放眼望过去,密密麻麻全都是人。 魏沁和袁海来得早,提前给沈顾北站好位置。不偏不倚前排正中央,整个教室的绝对C位。 “你怎么才来?”魏沁招招手叫他过来,“还以为你要迟到,急死我俩了。” 沈顾北解释,“路上遇到一个熟人,打招呼耽搁点时间。” “哪个熟人?孟佳佳吗?”袁海看见同时进入教室的孟佳佳,以为沈顾北浪费时间跟他寒暄。 沈顾北面如表情,用‘你觉得可能吗’的眼睛无声回答。 “呃,开个玩笑。”袁海给自己找个台阶,将话题引到孟佳佳身上,“话说回来,他不是没有名额吗?怎么也来听竞赛课?” 魏沁:“对啊。张老师说,只有确定竞赛名额的人才能听课。” 沈顾北人生阅历丰富,瞬间猜出原因,“他应该找了别的渠道。” “啊?!”两个小同学涉世未深,没经历过几次不公平竞争,彼此脸上都写着迷茫。 袁海:“可是,年级组长说,咱们学校只有三个名额。” 魏沁:“对啊,每年都是三个。” “别想太多,先听课。”沈顾北敲敲桌面,示意他们看前面。 ——其实,以沈顾北的角度来分析,整件事情很容易想通。 孟佳佳落选,他本人和刘红梅肯定都心有不甘,所以寻找别的通道获取名额。 庆黎中学三个竞赛名额是固定的,他还没那么大本事让省级比赛修改规则。 换句话说,孟佳佳得到的名额,肯定会挤走他们中间一个人。 挤走谁呢? 校内考试,魏沁排第三名,按名次她比较危险。 但如果中间有刘红梅参与… 沈顾北微微眯起眼睛,得出结论。 挤走的名额一定是自己的。 省级竞赛得到名次,高考会有相应加分。而且,只要顺利进入国赛,还有高水准的老师为他们培训。 庆黎教育资源落后,连基础知识都教的马马虎虎。沈顾北想要考入清北,必须得到更好的教育,争取更多的加分机会。 这次竞赛对他来讲,至关重要。 沈顾北捏着笔,用笔尖敲敲桌子,专注思考对策。 “中间那位同学,”竞赛老师直直看向沈顾北,“请你站起来,回答刚才的问题。” 沈顾北仰起脸,对上老师的视线,缓缓站起来。 ——刚才哪个问题? 袁海用书挡住脸,小声提醒,“竞赛中如何获得好成绩。” “谢谢。”沈顾北收到提示,清清嗓子回答,“我认为,好成绩需要天赋、努力、心态和运气。” 听到回答,老师笑笑地说,“你的答案无懈可击,却暴露了你并没有听我讲课的事实。” “是,对不起。”沈顾北立刻认错。 “我欣赏你的答案,也希望你分点注意力给我,把握这次大课。”老师并没有生气,模仿沈顾北的语气,“好成绩需要天赋、努力、心态和运气。同时,人生旅途中的良师也能让你事半功倍。接下来我们讲考试方法,请大家认真做好笔记。首先…” 老师示意沈顾北坐下,继续讲竞赛内容。 沈顾北安安静静坐回去,暂且收起思绪,拿起笔记录重点。 三节大课结束,沈顾北记录的内容写完半个笔记本。 之前点他名字的老师特意把沈顾北叫过去,检查他笔记内容。 “字很漂亮,值得表扬。”老师把笔记本还回去,“知道我为什么点你名字吗?” “因为我没有听课?” “没有听课的学生不止你一个,但是你坐在最显眼的位置,向我传达‘想要好好学习’的信息,却明目张胆的走神。我合理怀疑,你想引起我的注意。” 沈顾北立刻否认,解释是同学帮忙占的位置。 “原来如此,是我误会了。”老师直勾勾看着他,“其实点名还有一个原因,你的眼睛看起来很有创造力。” “老师,你的学生可曾说过,你夸人的方式很抽象。” 老师隐晦回答,“没有当面说过。” 至于私底下,谁知道学生到底怎么议论老师。 竞赛老师跟沈顾北说完话,把上课使用的试题和辅导书拿给他,“这些都是内部教材,你拿回去和你的同学好好做。” “…都给我?” “嗯。”老师正儿八经告诉他,“其实,小地方的学校,每次竞赛成绩不太好,并不是你们自身问题。而是城里每个学校都做竞赛培训,每个学校的内部题都有两三道原题或者近似题,所以乡村学校根本没有竞争度。” “我认为,既然是比赛,就应该公平公正,国际比赛中,抢跑是要被罚下场的。”老师说着,叹了口气,“可惜我能做得太少,没办法把抢跑的人拉回起跑线,只能尽可能多讲点,把你们往前拉。” “谢谢。”沈顾北郑重道谢,“你放心,真正的冠军绝不输给黑哨。” 走出学校,天空乌云遍布,黑压压的窒息感笼罩大地。 看样子要下雨了,万一雨势太大,傍晚回庆黎的大巴车会临时取消。 沈顾北加快步伐,抄小路向批发市场那边走,免得小废物等太久。 穿过阴暗潮湿的胡同,沈顾北钻出头,听到旁边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。 殷红血液大股大股落到地面,将沥青染成暗红色。 瓢泼大雨淅淅沥沥,冲刷那些血迹,又把血水冲到沈顾北脚下。 他低头瞧瞧,又看向那群缠斗的人。 为首的人右脸一道狰狞的刀疤,打斗中伤口又被撕裂,血水糊了一脸。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,下手又狠又快,不要命似的。 另一批打斗的人终究服软,骂骂咧咧离开。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,现场却没有变安静。一直躲到别人身后的男人走出来,对着疤哥的脑袋重重抽了两巴掌,破口大骂他是废物。 “老子花钱雇你有屁用?对付几个毛小子,还差点把我搭进去,呸!”说着,他朝疤哥脸上吐了口唾沫,坐进车里扬长而去。 雨势更大,疤哥胡乱抹了把脸,满手鲜血。 他烦躁的拿出烟盒,雨水中却点不着打火机。转身朝周围看看,发现临街屋檐下的沈顾北。 “喂,借个火。” 沈顾北直面鲜血淋漓,镇定回答,“我不抽烟。” “呵,果然是小屁孩。”疤哥朝他走过来,就那么叼着烟,干巴巴嚼两下。 “你需要去医院吗?”沈顾北见他血流不止,好心问一句。 “没法去。要是跟医生说我聚众斗殴,治好伤就得进局子。”他顺势靠墙蹲下,望着滂沱雨幕,也不知道跟谁说话,“可笑吧?我以为兄弟多就能叱咤风云,结果这世道呢,终究靠钱说话,有钱才是大爷。” “嗯。” “看电影里刀口舔血的生活挺自在,实际上天天担惊受怕,背后又没退路。要是有一天我打不动了,可能…”疤哥话说到一半,用力咬下烟蒂,茫然的抬头看天。 “你这些话,应该有更适合的倾听者。” ——应该说给某个傻比,让他断绝无聊的‘扛把子’梦。 “你不想听就当我没说过,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…瞎矫情。”疤哥扶着膝盖,几次试图站起来。却因为失血过头,脑袋发昏,又跌坐回去。 沈顾北冷眼注视他,突然开口问,“你今年多大?” “二十二。” “……看不出来。”沈顾北以为,他至少三十多岁。 疤哥有被内涵到,内心的阴郁转为无语。 沈顾北又问,“名字呢?” “彭野。” “借五块钱。”沈顾北朝他伸出手,拿到他的身份证和五块钱,转身进入旁边小网吧。 没多久,他从网吧出来,递给彭野一个打火机,还有一张纸条。 纸条上静静躺着两串号码。 “后天下午,打这两个电话,问他们彭野的报名表是否通过。” “报什么名?” “你过去就知道,留不留自己决定。”沈顾北告诉他,“生命没有画上句点之前,选择权永远在你手里。” 彭野捏着纸条,兀自沉默。 “还有,今天的事情我会替你保密。”沈顾北拍拍他肩膀安慰,“放心吧,回到东流村,你还是手底下有几百个小弟的疤哥。” 彭野:??? 这小子好欠揍。 第17章 第 17 章 大雨铺天盖地,哗啦啦雨水声持续将近两个小时。郑安南把身体缩成小小一团,可怜巴巴蹲在店门口望眼欲穿。 飘进来的雨丝,将他半边衣服浸湿。 “小子,你进来。”罗青无数次召唤郑安南,企图让他回头是岸。 郑安南背对他摇摇头,坚定且固执,无声表达‘南南今天就要殉情谁都别拦我’的讯息。 ——谁要拦你? 这货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,严严实实堵住店门口,惹得来来往往客人根本不敢过来,十分影响生意。 幸好雨天客人少,罗青索性自暴自弃放弃做生意,捧着吃剩的西瓜来到他面前。 “伙计,吃点?” “不!”郑安南扭过头,拒绝投喂。 罗青惨遭拒绝,拿起勺子大口吃瓜,同时兴致勃勃往郑安南伤口撒盐。 “你看,雨下得越来越大,你那个朋友还来吗?” “他会来的。” “不能吧?按照你的说法,他三点钟下课,要过来早该过来了。”罗青把手伸进大裤衩,摸出一个沉甸甸的二手仿大哥大手机,凑到郑安南面前让他看时间,“五点二十。扶溪大学离咱们就四站路,两个小时他爬都应该爬过来了。” 郑安南拍开他,哀怨地瞪了罗青一眼,“好端端的,他为什么要爬?” “……你重点竟然是爬?” “对啊,总之他不能爬。”即便被抛弃一整天,郑安南依旧为同桌找借口,“雨太大,他没带伞。等雨一停,他肯定会过来找我。” “行吧,你高兴就好。”罗青吃完西瓜,也捉弄够小朋友,擦擦手打算拉起卷闸门收工。 其实论天真,他自己也够单纯的。 早上听到沈顾北的话,罗青疯狂心动,甚至萌生出‘跟着他干’的疯狂。 明明是小屁孩的玩笑,自己沉浮多年,怎么就没听出来? “伙计,我要关门了,你等雨停了就走吧。”罗青孤家寡人,晚上直接睡店里。 小店空间小,没办法多住一个人,顶多只能收留他到雨停。 郑安南没有回应,迅速拾起身子,抖抖发麻的腿,目光越过雨幕直勾勾盯着某个方向。 隔着大片雨水,身形消瘦的少年撑着伞,破开连成线的雨,直直朝他走过来,薄薄的身体竟然有所向披靡的气势。 “喂,你怎么才来呀?”郑安南等不及他过来,匆匆跑向沈顾北,强行钻到他伞下。 “下雨了。” “然后呢?” “雨太大,我当然要想办法避雨,总不能淋湿衣服。” “对哦。”郑安南点点头,接受沈顾北的解释,还觉得非常有道理。 罗青嘴角抽搐两下,决定把刚才施舍给郑安南的同情心收回来。 舔狗不值得同情! 郑安南个子高,挤进伞里需要弯腰。 沈顾北自然而然把伞柄塞进他手里,边走边告诉他,因为雨水太大,通往庆黎的最后一班车取消了。 袁海和魏沁没办法回去,班主任刘红梅便打电话给本地朋友,为得意门生安排住处。 她电话里没提沈顾北,仿佛这个人不存在,任由他自生自灭。 沈顾北识趣,拒绝魏沁一起凑合一晚的邀请,独自过来寻找郑安南。 “回不去没关系。我上次跟你说起的叔叔,他家正好在附近。我叔叔平常住医院里,我来扶溪经常去他家里玩儿。”郑安南压根不愁过夜问题,拉起沈顾北要去叔叔家,“走吧,我们过去住。” “等等,在那之前还有点事。”沈顾北走进店里,莫名其妙提问道,“你选好了吗?” “选什么?”罗青傻眼。 “选好玩的东西,我记着呢。”郑安南呆在店里大半天,把各种商品里里外外摸个透,迅速指出几种好玩的小东西。 比如手指陀螺、悠悠球、还有女生喜欢的毛绒玩具。 他选中的毛绒玩具粉粉嫩嫩,捏肚子还会发出‘哎呦’的叫声。 沈顾北拿起玩具,脑补郑安南玩毛绒娃娃的情景,还真是该死的反差萌。 “行,就这些吧。”沈顾北列出清单,交给罗青,“你按照这个清单,每种准备一百件,我下周过来拿。” 罗青接过清单,甚感疑惑,“你准备开小卖铺?那么多卖得完吗?” “能卖完,你只管备货,不会欠你钱的。” “什么欠钱不欠钱,你说得哪儿的话?”罗青接到大订单,又恢复熟悉的谄媚。 沈顾北瞧瞧他欠揍的表情,竟然开始怀念罗青事业做大做强以后,一言不合就要天凉王破的肆无忌惮。 常言道,人总会成长。有的人是正成长,有的人却选择逆生长,心智和年龄成反比。 倒也挺好。 “再见。”沈顾北淡淡抛下两个字,跟郑安南一起离开批发市场。 罗青远远望着他的身影融入雨幕,有种说不出的味道。 ——别的客人说再见,八成属于社交礼仪。 但那个小同学说再见,总让罗青觉得意味深长,似乎他们命运的绳索已经有了牵连,从此纠葛绵延。 郑安南提起的那位叔叔,家住一环内的筒子楼。 房子半新不旧,面积还挺小,看似有些磕碜。但沈顾北清楚,要不了两年,等到房屋拆迁以后,他得到的赔偿款能够分分钟换个小别墅。 曾几何时,沈顾北还跟朋友开玩笑说,假如能够回到十几年前,一定要砸锅卖铁多买房。 谁能想到,当初茶余饭后的玩笑话,而今真的有机会实现。 “我刚才跟叔叔打过电话,他没办法赶回来。冰箱里有零食和饮料,橱柜里有泡面,让我们自己解决晚饭。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一如既往对食物没有需求。 方婉亲自做的红烧肉炖铁锅渣,他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,何况调味还算可以的泡面。 郑安南却有些不乐意,嘟嘟囔囔抱怨泡面太难吃。 “我知道附近有个大…” 沈顾北把书包放下,凉凉瞥了他一眼。 郑安南想起早上受教育的经历,把‘饭店’两个字憋回去,硬生生改为,“…菜市场,我们买点菜自己做嘛。” “别撒娇。” “我才没有撒娇!” “做饭可以,你必须帮忙。” 郑安南听他同意,无形的尾巴摇成螺旋桨,开心到差点起飞,更何况帮忙打下手这点小事。 时间太晚,菜市场早过了抢购高峰期,剩下的菜都不太新鲜。 两人平常呆在庆黎,吃菜直接去田里拔,下锅还带着泥土芬芳,压根瞧不上城里的隔夜蔬菜。沈顾北干脆放弃买菜,挑了一条鱼和半只鸡。 某个好吃懒做的小废物眼馋,盯着鱼舔舔嘴巴,口水疯狂分泌。 “这条鱼要怎么做?” “清蒸,你又不吃辣。” “可是我想吃酸菜鱼。” “那鸡肉就只能炖汤了。” “我讨厌喝汤,我想吃土豆炖鸡。” “不行,一顿饭不能出现两道重口味的菜。”养生主义者冷漠地拒绝,“清蒸还是炖汤,你选吧。” 柔弱的南南秒怂,期期艾艾选择清蒸鱼,完全不敢违逆雇主。 回到家中,沈顾北钻进厨房,利索的处理鱼肉。 摊主已经把鱼开膛破肚,他用菜刀刮干净鱼鳞,洗净以后塞入姜片和葱结。 旁边小废物看得一愣一愣,耳边回荡着刀片刮鱼鳞的声音,激起胳膊上密密麻麻一片鸡皮疙瘩。 沈顾北看起来柔柔弱弱不食人间烟火,下手怎么那么狠啊? 万一自己惹到他,同桌会像对于鱼那样对付自己吗? 郑安南越想越觉得害怕,淘米的手微微颤抖,试探着打听,“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?” “没有特意学过。”沈顾北低头给鱼切花刀,顺嘴回答,“因为要活下去,所以渐渐会做了。” “活下去……吗?” “会刮土豆吗?” “不太会啊。”郑安南怂怂地回答。 沈顾北忍耐下骂他废物的冲动,丢出‘等会你洗碗’五个字,从袋子中拿出土豆。 “我可以学哒!”内心一点点愧疚之心作祟,郑安南难得萌生出学习的冲动。 沈顾北嫌他浪费时间,手底下飞快处理好土豆,切成大小适合的小块丢进锅中。 掀开锅的瞬间,鸡肉已经飘出香味,刺激得郑安南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。 假如沈顾北没有守着,他肯定扑过去,连锅都吃掉! 终于挨到吃饭时间,郑安南端起碗狼吞虎咽,把饭菜消灭得干干净净。 他满足的拍拍肚皮,意识到新问题。 叔叔还没有结婚,他的房间一室一厅,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床。 所以今天晚上,自己要跟沈顾北睡。 这、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同床共枕? 郑安南守在卧室门口,面对柔软的大床,想想就觉得害羞,脸上又热又红根本把持不住。 沈顾北绕过他,大大方方走进卧室,拿起双人床上的枕头走出去。 过几分钟,他又进来抱起一条毯子,然后叫住郑安南。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 “啊?”郑安南小脸红红,写满娇羞。 然后,一盆冷水兜头浇下。 沈顾北指着铺好的沙发,露出温柔的笑容,用清润的声音跟他商量,“你今晚睡沙发,好吗?” 第18章 第 18 章 “阿——欠!”郑安南打了个喷嚏,从睡梦中惊醒。 他懵懵睁开眼睛,吸吸红彤彤的鼻子,用手指蹭蹭鼻尖。 刚从扶溪市回来,淋了点雨又睡一整晚沙发的娇惯小废物,立刻开始感冒。 他平常活泼好动,体质比野狗更好,不轻易感冒发烧。 可往往不经常生病的人,感冒时必定惊天动地轰轰烈烈。平均每节课打四五个喷嚏,擤太多次的鼻尖像圣诞老人的红鼻子驯鹿,说话时带着浓重鼻音,喉咙又干又痛。 要换成以前,病情如此严重,郑安南势必要回家养病。 但此次情况特殊,即使郑安南每天起床头昏脑涨,也执拗的凭借钢铁般意志爬到学校,企图激发‘罪魁祸首’一丢丢恻隐之心。 说到底,他之所以会淋雨、睡冷冰冰的沙发,全都拜沈顾北所赐。 即使他愿意为晚上睡觉胡乱踢被子,承担1%的责任,剩下的99%都应该由沈顾北负责! 话说回来,郑安南感冒第三天,沈顾北打算负责吗? 答案很明显:呵呵,并没有。 他依旧像之前那样,上课专心学习,下课活动身体,偶尔拿出英语老师送的BB机发送消息。 郑安南吸引注意失败,可怜兮兮问他给谁发消息,结果从同桌嘴里听到完全陌生的名字。 彭野? 那又是谁? 他祸害的新倒霉蛋吗? 纤长干净的手指飞快敲打BB机按键,沈顾北发出消息,抬头就对上郑安南幽怨的小眼神,仿佛无声控诉‘你是个惊天大渣男’。 “你…”沈顾北薄唇轻启,终于匀出一丝丝关心。 郑安南眼睛亮起来,又做作地打了个喷嚏,以证明自己病得很严重,非常严重! “感冒还没好?”沈顾北伸手过去,试试小废物前额的温度,又顺势揉揉头发。 虽然吧,感冒对于常年胃痛、贫血、低血糖且伴随间歇性休克的沈顾北来说,根本不算什么大事。 但郑安南这货病歪歪的样子实在可怜,蔫啦吧唧,惨兮兮真要命。 他沉思片刻,慢吞吞说,“等放学…” 才说出三个字,有个重点班同学匆匆跑过来,大声喊,“沈顾北,年级组长叫你!” “就来。”沈顾北把剩下的话憋回去,起身向教室外面走。 第无数次惨遭抛弃的郑安南,眼巴巴目送他离开,又将怨气发泄到那个重点班同学身上,仿佛要用视线鲨了他。 重点班同学感受到生命威胁,不敢问什么情况,连忙脚底抹油快速溜走。 穿过高三年级走廊,年级组办公室位处重点班隔壁。 沈顾北路过重点班,听到有人提起他名字。 “阿沁,你跟五班的沈顾北还好着吗?”麻花辫女生来到魏沁课桌前,悄咪咪打听八卦。 魏沁听懂她的意思,红着脸否认,“你别乱说,我们没好过。” “怎么可能?你对他那么好,咱班同学可都知道。”麻花辫顺势坐到她旁边,继续说,“我前天看到你跟袁海,一起从车站的大巴下来,难道你俩好上了?” “没有!”魏沁对捕风捉影的绯闻特别无语,认真解释他们一起参加竞赛课,并非进城约会。 麻花辫得到解释,竟然有些遗憾,“其实你俩挺般配,比你跟沈顾北般配多了。刘老师总说,让咱们班尽量内部消化,别找五班的男生谈对象,不是一个等级。” “什么叫不是一个等级?”魏沁听得生气,板起脸反驳‘沈顾北很好,你根本不了解’,然后便低头翻书,不再跟她说话。 麻花辫讪讪嘀咕‘我就随便说说,你生什么气啊’。 见魏沁只顾着学习,便嘟嘟囔囔离开她旁边位置。 刚抬起头,麻花辫隔着玻璃看到一张清俊的脸,星眸薄唇,比年历上印着的明星更好看。 学校里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好看的人?为何从来没注意到? 没等麻花辫反应过来,清俊的男生已经走过重点班教室,推开旁边年级组办公室木板门。 “报告。” 沈顾北走进办公室,角落里办公的吴耀明显愣住。 平常,除了身为班主任的吴耀以外,其他几位老师轻易不会召唤五班学生。 如果召唤,肯定是犯了什么错事。 吴耀慌忙放下手中工作,暗中观察情况。 沈顾北大步走向年纪组长,跟办公桌前的孟佳佳并肩而立。 看到孟佳佳的瞬间,沈顾北隐隐约约猜到,此次来办公室应该跟竞赛名额的事情有关。 果然,年级组长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,酝酿半晌才开口。 “沈同学,今天把你叫过来,主要是有点事想跟你商量。”年级组长尴尬地清清嗓子,接下去说,“上周的校内考试,你表现得特别好。按照道理呢,竞赛名额应该给你。但是,经过年级组内部商量,各位老师认为,你现阶段还是应该以基础学业为主。” “啥意思?”沈顾北还没有表达异议,吴耀先提出质疑,“年级组什么时候内部商量?我为什么不知道?” “吴老师,我们昨天开会,你因为家里有事缺席了。”刘红梅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尖酸刻薄,“学校开会哪能跟你家里的事相比?而且,组长让我们举手表决,少数服从多数,你就算参加也改变不了什么?” “你们剥夺我班学生的名额,我连知情权都没有?”吴耀气得捏紧拳头,身体微微发抖。 年级组长:“吴老师,你先别激动,听我把话说完。” 孟佳佳低着头,露出窃喜的表情,知道这波稳了。 “老师,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._t_x_t_8_0_8_0_._c_o_m 你继续说。”身为当事人的沈顾北,面上依旧云淡风轻,甚至腾出手拍拍吴耀以示安慰。 他表现得客客气气,倒让年级组长感觉愧疚,声音里的威严减弱许多。 “其实,各位老师做决定,都为了你们好。沈同学,你现在基础成绩太差,老师担心让你参加竞赛,会影响课标内知识的学习,到时候就算参加竞赛也得不偿失。” 年级组长早已想好理由,说得苦口婆心有模有样。 先说沈顾北平时成绩差,再踩一捧一表扬孟佳佳成绩稳定,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竞赛。最终得出结论,要求他把名额让给孟佳佳。 “我明白了。”沈顾北扬起唇角,露出柔柔的笑,“谢谢各位老师关注我的基础成绩,其实我也觉得,自己平常考试成绩太差,上次年级排名好像是倒数二十。” 刘红梅:“你还好意思说,真不要脸。” 沈顾北话锋一转,继续说,“可是呢,就算我平常成绩这么差,内考的成绩依旧比孟同学高二十分。” 刘红梅又被戳到痛点,用眼神狠狠瞪沈顾北。孟佳佳脸色发白,用力咬下唇。 沈顾北假装没注意他们的神情,继续说,“或许,我是那种非常适合参加竞赛的类型。假如我省考拿到名次,高考就可以加分。万一我运气好,国考拿到名次,甚至可以跳过高考直接保送。” “呃,确实。”年级组长没想到他那么野,梦竟然做到国考。 “只要拿到保送名额,我基础成绩怎么样都无所谓吧?” “做你的春秋大梦!”刘红梅粗声粗气嘲讽,“国赛拿到前十才能保送,全国上万学生参加国赛,你想保送哪有那么容易!” “确实不容易,但只要我参加竞赛,就有一线希望。”沈顾北声音弱下来,开始发挥茶艺,“我好不容易凭借努力,为自己争取到机会,各位老师却要把它夺走。” “沈同学,老师不是那个意思。”语文老师心软,上前替沈顾北说话,“其实投票的时候,我跟英语老师都选你,认为你非常有天赋。” 英语老师附和道,“对,沈同学的语法和书写都很漂亮。” 吴耀提出质疑,“既然你们两位主课老师都选沈顾北,为什么孟佳佳的票数多那么多?” 语文老师顶住压力,讲出事实,“因为跟刘老师关系好的文科班老师,还有体育、美术和音乐老师,也参与投票了。” “……”沈顾北有点想笑。高三年级早就没有音乐和美术课,那两个老师凑什么热闹? 吴耀气得浑身哆嗦,大声质问 ,“这公平吗?” “吴老师稍安勿躁,有事情咱们可以商量。”年级组长表情更尴尬,没办法强硬的把名额给孟佳佳。 沈顾北看够闹剧,提出解决办法,“老师,您的最初观点是,因为孟同学比我基础成绩好,所以竞赛名额应该给他,对吧?” 年级组长觉得丢脸,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。 “所以,只要我成绩超过他,各位老师…”他环顾教室一圈,慢条斯理说,“应该就不会为我担心了吧?” “你别妄想。”一直沉默的孟佳佳抬起头,信心十足的说,“我每周都去城里补课!” 沈顾北:“结果补出来万年老二?” 孟佳佳:…… 杀人诛心。 第19章 第 19 章 生病会导致人内心脆弱,这句话在某个废物身上,体现得淋漓尽致。 大课间结束,郑安南依旧没等到安慰,同桌忙着做题,甚至连正眼都懒得甩过来。 他头昏脑胀,沉浸于自怨自艾情绪中,抱着校服晕晕乎乎睡过去。 再醒来时,教室里空空荡荡,外面天色蒙蒙黑,已经到了放学时间。 “阿——欠!”郑安南打了个喷嚏,胸口特别闷,隐约还有点疼痛。 他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,用力擦擦鼻子,喉间发出小奶狗哀嚎一般的呜咽,狼狈又可怜。 郑安南虽然很少生病,可好歹活了十七年,总有几次感冒发烧的经历。 以前遇到生病,他总是安安静静躲在家里,蒙起棉被睡觉。 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关心他,所以从未奢望。 此次一反常态,大概因为现在心里存了些许期待。 ——没关系。期待落空的感觉,郑安南尝试过太多次,其实早已经习惯。 沈顾北本来就是性格冷淡的人,他对自己并没有多好,仅仅比对待其他人好一点点。 偏偏郑安南沉浸于被爱的妄想中,抓住那微不足道的爱意,无限放大,给自己养蛊。 任何事物都有极限,一旦超越极限就会破碎。沈顾北对他的好没有那么多,无节制的索要,只会惹他厌烦,然后跟别人一样,从此远离郑安南的生命圈。 郑安南慢吞吞站起来,把当做枕头的校服展开穿好,低头走出教室。 最后一丝夕阳落到他肩膀上,转瞬即逝。 郑安南失魂落魄,犹如一具行尸走肉,头也不抬走向楼梯口。 “傻比,你去哪?” 寂静的走廊,突然响起少年清润的声音。 郑安南身体僵硬片刻,才缓缓回过头。眼睛里出现斜靠在教室门口的沈顾北,还有他背后的一轮明月。 临近中秋,皎皎月光洒落,特别好看。 “你明明没有发烧,怎么糊里糊涂的?”沈顾北大步走向他,试试小傻比额头的温度,确实没有发烧。 纤细手指顺势下滑,捏住郑安南的耳垂,轻轻拧了一下。 “说了让你放学等我,结果你直接就走,都不看我一眼。” “你什么时候说的?”郑安南声音沉闷,听不出委屈还是怨气。 “刚才我去办公室之前…哦,好像没说完。”沈顾北仔细回忆,想起那句话被中途打断,自己的意念并没有传递给郑安南。 算了,那不重要。 沈顾北扬起手里的透明塑料袋,里面装着几个白色纸包。 庆黎没有大医院抑或大药房,平常大家生病,多半去村里小诊所买药。 小诊所开药很少给一整盒药,而是用专用纸包分装好,上面标注每日服用剂量。 感冒本身属于很玄乎的病,坊间传言它‘吃药一周痊愈,不吃药七天痊愈’。 沈顾北算算小废物生病时间,去诊所里买了三天分量的感冒药。 结果匆匆忙忙赶回学校,迎面撞上垂头丧气的郑安南,低着头跟自己擦肩而过,活像被野鬼勾了魂。 “我以为…”郑安南直勾勾看着他,后半句话声音很小。 “怎么,以为我不管你死活?”沈顾北走向他,竟然还有心情笑,“那样你会恨我一辈子吧?” “不会。”郑安南摇摇脑袋,胸口满溢的情绪难以表达。他张开胳膊朝沈顾北扑过去,用力抱住他,用力收紧双臂。 一个接近窒息的拥抱。 平常,沈顾北眼里的郑安南活泼、单纯、爱撒娇,像只傻乎乎的大狗子。生病以后,狗狗变得脆弱黏人,观感上显得无比柔弱,类似于还没断奶的小奶狗。 直到被狗子抱进怀里,沈顾北才切实体验到,两个人身体层面确实存在差距。 郑安南比他高,骨架也大,手臂非常有力量。 沈顾北跌入他怀中,埋进胸膛,整个人快要被汹涌的温暖吞没。 “你…放开!”沈顾北艰难地挣脱,却毫无用处。 郑安南越抱越紧,仿佛要把两个人骨血融为一体。 “傻比!”沈顾北忍无可忍,暴躁辱骂,“别把感冒传染给我!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松开沈顾北,略显狼狈的转过身。 他躲避的速度很快,沈顾北还是注意到,少年眼尾泛红,应该是胸腔内翻滚的躁动,让他不知所措。 这个傻比,好难缠。 沈顾北默默叹了口气,大步走到前面,习惯性朝他勾勾手指。 “走吧,回家。” “嗯。”郑安南默默跟过去,模样乖顺的不得了。 “今晚想吃什么?允许你点菜。” “酸菜鱼,还有土豆炖鸡。” “驳回,病号餐要吃清淡点,今晚喝粥。” “你刚才说让我点菜的!” “对啊,”沈顾北补充道,“但是,我没有说一定会采纳你的菜单。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原本的多愁善感瞬间消散,双眼紧紧盯着沈顾北的背影,脑子里只剩下‘他好坏’反复回荡。 ** 十七岁的少年身体素质比牛更强壮,郑安南药还没吃完,感冒已经彻底痊愈,又开始日天日地满世界撒欢。 沈顾北只能由着他去,暂时没时间管。 算算时间,这是他回到庆黎的第三周,九月份即将结束。 按照庆黎中学课程安排,月底开始放国庆假期。等到收假以后没两天,便要迎来重生后第一次月考。 之前,他跟年级组长保证,冬季竞赛开始前,平时考试成绩要超过孟佳佳。从此刻开始计算,留给沈顾北的时间只有两个月。 那天离开办公室,他跟魏沁打听过,满分750的试题孟佳佳能考到600分左右,最好成绩堪堪只有620,比沈顾北想象中要低一些。 即便如此,想短期内超越,也并非什么容易的事,必须付出足够努力。 除此之外,近来还有一件事情。 上周末,沈顾北到扶溪市参加竞赛课,意外遇到东流村叱咤风云的‘扛把子’疤哥。并且撞到他给别人当打手,被打得头破血流,还被金主朝脸上吐口水的情景。 疤哥认出他,非要过来借个火。 结果火没借到,话却说出不少。 由于他工作性质特殊,每次受伤连医院都不敢去,天天提心吊胆害怕进局子。 疤哥彭野想要转型,但没有学历和技术特长,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刀疤,正规企业哪敢雇佣他? 沈顾北听完对方的烦恼,默默吐槽‘这算什么大事’,随便给他指了两条明路,向国内最大的安保公司还有国内最强的拳击队分别递交简历。 疤哥身手确实能打,两边都非常满意。最终彭野选择加入拳击队,既能发挥身体优势,又不需要担心打伤人进局子,同时还可以拿到高额薪酬。 拳击跟平常打架不同,要遵守比赛规则,还必须经过专业训练。跟其他职业选手相比,彭野起步比较晚,必须抓紧时间培训。 前两天,他训练空隙给沈顾北发消息,问他有什么愿望。 沈顾北回复:我没有什么愿望。 彭野:你改变了我的人生,我要报答你,我不喜欢欠别人恩情。 沈顾北:你意外的是个好人。 彭野:好人?你嘲讽我。 沈顾北转移话题:既然如此,你帮我去洛陵找个人吧。 彭野:找谁? 沈顾北:江语夏,人群中最漂亮那位。 沈顾北创业初期,遇到一位操盘特别神的金融界奇才,屡次实现惊天大逆转。 许多公司向那位天才抛出橄榄枝,对方几经考虑,却选择跟随一穷二白的沈顾北,陪他一起白手起家。 后来,沈顾北创业那么顺利。除了他本身的眼界和谋略以外,还跟江语夏先生有必然联系。 时至今日,他也没想明白,那么多大公司开出天价,江语夏为何偏偏选择自己? “江语夏?谁啊。”郑安南迷迷糊糊睡醒,毫无征兆的拱过来。把脑袋搭在同桌胳膊上,瞧见草稿本上陌生的名字,皱起眉头质问。 “人。”沈顾北用力推开南南猪,抽出被他压住的草稿本。 郑安南打破砂锅非要问到底,“什么人?你的马子还是妹妹?” “别瞎猜。”沈顾北随口解释,“他生理性别为男。” 男的?郑安南完全不能安心,脑袋里无形的警报器疯狂打鸣。 谁说男的就不喜欢沈顾北? 那我算什么! “那个,沈顾北。”课桌旁边出现一双纤细的腿,短头发女生轻轻叫沈顾北名字,白净的脸微微泛红。 沈顾北疑惑,“你是……?” 郑安南愤愤咬紧后槽牙,体会到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。 第20章 第 20 章 “你是……?”沈顾北抬起头,脸上写满迷茫。 由于整日沉迷学习,他跟其他同学交流特别少,根本没记住他们的名字,连班里具体有多少位同学都不太清楚。 听他这么问,女生表情颇受打击,指指前面空座位,尴尬地解释,“我叫赵盈,就坐在你前排的前排。” “哦,抱歉。”沈顾北问,“找我有事吗?” “算是,有吧。”赵盈捏捏衣角,又揉揉头发,才鼓起勇气开口,“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?” “他没空。”郑安南板起脸,冷声回答,“我生病了,他要照顾我!” 身为庆黎中学扛把子,郑安南发脾气自带威慑力,唬得赵盈不敢继续说话。 “脑子有病不需要照顾,你安静点。”沈顾北先用轻声耳语稳住旁边小傻比,再转过头问赵盈有什么事。 赵盈鼓起勇气开口,“那个,我想去你家里,可以吗?” “不…”郑安南想要代为拒绝,被同桌瞪了一眼,不情不愿的闭起嘴巴。 生气气,南南受了天大的委屈。 沈顾北:“先说说理由。” “是这样的,”赵盈撩起鬓角碎发,脸红红解释,“我妈妈快过生日了,我想送她一件新衣服,但是手里钱不太够。所以我想自己扯块布,让方阿姨帮我裁一件新衣服。” “这样。”沈顾北听完她的请求,若有所思。 方婉嫁入沈家以前,是远近闻名的绣娘。她的裁缝摊生意火爆,手艺人人称赞。 奈何丈夫意外遇难,方婉必须挑起家中大梁。每天喂牲口种庄稼,做许多粗活,双手早不如以往灵巧。 久而久之,连沈顾北都差点忘了,亲妈还有深藏的手艺。 “裁衣服的事情,我要回家跟妈妈商量,今天不能答复你。”沈顾北心里有了主意,让赵盈等消息。 “好,谢谢你!”赵盈连声道谢,开开心心离去。 沈顾北转过头,就对上同桌含嗔带怨可怜巴巴,又不敢随便发脾气的小眼神。 “你生什么气?”沈顾北皱眉。 “我没有生气啊!”把‘我很生气’写在脸上的某人,嘴硬的反驳。 “乖,别闹。”沈顾北揉揉南南头发,没什么诚意的哄,“我还是爱你的。” 沈顾北说话时没太考虑,基本算半开玩笑的安抚。 然而,纯情少年郑安南17年人生中,没有听过如此‘过火’的玩笑话。脑袋里炸开绚烂的烟花,思维突然变得空白,只剩下少年的话反反复复重播。 ——我还是爱你的。 沈顾北亲口说了爱,他什么意思啊? 要跟我处对象吗? 高中还没毕业呢,现在处对象算早恋吧? 管他呢! 郑安南美滋滋的想,违反校规的事情,自己做过许多,不差一个早恋。 “我、我也…”郑安南同学磨磨蹭蹭,捧着胸口蹦蹦跳跳的小鹿,鼓起勇气要给同桌回应。 “你怎么?”沈顾北已经收拾好书包,莫名其妙瞥了眼小傻比,“结结巴巴的,感冒后遗症?” “没有!” “哦,那走吧。”沈顾北吩咐,“等会儿去粮店买米,你吃的太多了。” “哪有?我以后少吃点嘛。” “大可不必,发育期节食有害健康。” “那你要我怎样?” “多买点米。” “好哦~” 蹭饭的小废物去粮店买米,沈顾北先回到家,从瓮里舀出半盆水,拿出晚饭要用到的蔬菜和鸡蛋。 淘洗干净翠绿的青菜,沈顾北拿出空碗准备打鸡蛋时,听到破木门吱吱呀呀哀鸣。 他以为郑安南买米回来,便继续留在厨房耐心等待。 结果,没等到同桌送米进来,却听见粗哑的公鸭嗓嘎嘎嘎抱怨,“妈,他家房子好潮,阴森森的。” ——谁? 沈顾北少年时,依稀听过如此难听的声音,早已被他遗忘于岁月中。 “对啊,我都说让你别跟过来。”婶婶刻薄的声音响起,字字尖酸,“晦气。” 沈顾北终于记起,刚才说话的公鸭嗓,原来是婶婶的儿子,自己的堂弟沈朋。 伯伯和婶婶结婚多年,只生下一个宝贝儿子,对他非常溺爱。只要沈朋开口,哪怕要摘星星捞月亮,两口子也会想办法满足。 论年龄,沈朋只比沈顾北小三个月,上学却晚了整整一年。 于是,婶婶经常用沈朋的成绩,跨学年拉踩沈顾北。 刚读小学时,沈顾北语文考了九十分。婶婶拿出沈朋学前班考的95分,阴阳怪气嘲讽沈顾北脑子笨。气得沈顾北发奋读书,后来每次考试都争取拿满分。 升入高中以后,沈顾北成绩明显滑落。婶婶更加洋洋得意,逮住机会就炫耀儿子成绩多么优秀,讽刺沈顾北以后只配给自家儿子打工。 换做以前,沈顾北肯定会生好久闷气,甚至躲进房间偷偷掉眼泪。 现如今—— “好吵。”沈顾北用手指掏掏耳朵,把他们娘俩的声音当成苍蝇嗡嗡。 沈朋擅自闯入卧室检查两圈,出来汇报,“妈,他们家里没人。” “大门开着,咋可能没人?”婶婶立刻猜出厨房有人,双手环抱走向那边,言行举止充斥着莫名的优越感,“出来吧,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。” “躲什么?”沈顾北撩起厨房的帘子,面无表情走出来,跟他们母子对峙。 婶婶看见是他,表情凝固几秒,探头朝厨房瞧瞧,确定里面没有第二个人。 “你妈呢?”婶婶问。 “有事情跟我说。” “跟你说啥?你一个小孩家家,能做主吗?” 沈顾北心情气和怼过去,“按照你的观念,我妈是个女人,也做不了主。” “啧,瞧把你们娘俩能的。”婶婶翻个大白眼,道明来因,“等你妈回来,你告诉她,我要把这间房子收回去。我家朋朋到年纪了,我托人给他说个亲,打算把旧屋子翻新给他娶媳妇。” 沈朋憨笑两声,活像个傻子。 说亲? 娶媳妇? 沈顾北瞥了眼肥肥胖胖,德智体美劳各方面未开化的沈朋,略表一丝丝同情。 婶婶注意到沈顾北的眼神,以为他羡慕自家儿子,十分得意,“我知道,你羡慕朋朋比你娶媳妇早。但是你家没有婚房,姑娘不愿意跟你,有啥办法?” “哦,其它先不提,房子是有的。”沈顾北清清嗓子,慢条斯理地提醒,“婶婶,你家盖房子那片地,是我父亲的。” 婶婶立刻变了脸色,“乱说什么?谁告诉你的!” “户口本上有地址,村里也有备案。” “那又能怎么样?”婶婶嘴硬狡辩,“那是沈家的地!我二弟已经死了,你们娘俩跟沈家没关系!” “这么说,你本人也不姓沈。”沈顾北对她的法盲程度表示怜悯,有理有据科普,“按照遗产分配规定,我跟母亲才是第一继承人。你们侵占我父亲的赔偿款,擅自动迁我父亲的田地,已经构成犯罪行为。我建议你们家早点找律师,或许能免于牢狱之灾。” 婶婶涨红了脸,目眦欲裂,“你说的什么疯话?你还想告我不成?” “瘪犊子,不准你欺负我妈!”沈朋其实没怎么听懂堂哥的话,见妈妈突然生气,立刻拖着肥胖的身躯朝沈顾北砸过去。 父亲过世以前,沈顾北经常跟堂弟一起玩。 母亲性子温和,告诉他要让着弟弟,导致沈顾北没少被欺负。 久而久之,沈朋潜意识认为沈顾北好拿捏,任打任骂,轮圆拳头朝他砸过去。 沈顾北灵巧的躲过去,侧身让到一边。沈朋身体由于惯性原因,倒向后面厨房,胳膊重重磕在灶台上。疼得他气急败坏,爬起来冲向沈顾北。 婶婶见两兄弟打起来,丝毫没有劝架的意思,还边跳脚边骂沈顾北不识好歹,让自己宝贝儿子受疼。 追逐过程中,沈顾北每天长跑的效果显著,搞得沈朋只能气喘吁吁无能狂怒。 他见堂哥跑向门口,迈开粗壮的腿追过去。结果沈顾北灵巧的闪躲过去,露出背后突然出现的高挑少年。 “我艹!”郑安南扛着米,刚垮过门槛,迎面撞过来一坨扎实的肥肉。 他脑子没反应过来,但身体早已形成条件反射。那瞬间,吃货本能让他下意识护住米袋,抬腿用力踢过去,一脚踹到沈朋的肚子上。 “啊!”沈朋痛苦地哀嚎一声,重心向后,一屁股坐到地上,捂住肚子满地打滚。 “朋朋,你没事吧?”婶婶跑到沈朋身边,心疼地斥责另外两个人,“你俩合起伙欺负我儿子,要不要脸?!” “哈?”郑安南拧起英俊的眉,厌腻地瞥了眼沈朋,“你高几?” 沈顾北代为回答,“高二。” “行,我明天让高二那帮小弟见你一次打一次。”郑安南挑眉,傲慢地俯视婶婶,“大妈,学着点,这才叫合伙欺负。” 第21章 第 21 章 婶婶越听越来气,怒声质问他有什么资格打自家宝贝儿子,并放话威胁郑安南,“你要是敢碰我家朋朋半根手指头,我就去学校闹,咱们吃不了兜着走!” “你去啊。”郑安南压根没在怕的。 婶婶继续放狠话,“到时候让你家长收拾你!” “行,我给你地址,你去找我家长吧。”郑安南表现出无法无天的架势,惹得婶婶每句狠话,都如同打到棉花,毫无效果。 沈朋身为庆黎中学的学生,多少听过郑安南的传奇,知道他狠起来特别可怕。 高二年级有好几个追随他的小弟,且自己班里打架厉害的同学,全部听‘南哥’差遣。所以他说见一次打一次,估计是认真的。 沈朋长得肥头大耳,其实胆子挺小,压根不敢跟南哥的小弟正面刚。更害怕郑安南叫人揍他,沈朋慌忙爬起来,拉起母亲落荒而逃。 郑安南:“喂,刚才那个胖子是谁呀?” “无关人士,不值得占用你寥寥无几的脑容量。” 郑安南疑惑地皱眉,“无关人士为什么能随便来你家?” “因为,他跟我存在某种亲缘关系。” 亲缘关系? 郑安南张开嘴巴,发出无意义的‘啊’,模样傻乎乎的。 沈顾北斜眼看他,“想说什么?” “可是你们一点都不像哇。”郑安南轻声嘀咕,后知后觉萌生一丝丝懊恼。 所以自己刚才揍了沈顾北的哥哥?弟弟? 完蛋,他家人会因此对自己印象变差,阻止他跟沈顾北早恋吗? “亲兄弟的长相尚且有区别,更何况堂兄弟?”沈顾北不懂他的脑回去,挽起袖子重新进入厨房打鸡蛋。 “所以你跟他区别很大吗?”南南自觉跟进厨房,即使帮不上什么忙,也要乖乖守在旁边看。 “你觉得呢?”沈顾北把问题抛回去。 “大!非常大!”郑安南斩钉截铁回答,“有地球那么大。” 沈顾北被他的说法逗乐了,笑眼弯弯让郑安南安静点。 小废物识相的闭起嘴巴,围着沈顾北转来转去。 锅里米饭刚蒸好,晚归的方婉适时推开家门。 见到郑安南来家里吃饭,已经能习以为常面对。 倒是郑安南沉浸于‘见家长’的羞涩中,语气和表情都带着些许扭捏,仿佛刚过门的小媳妇。 吃完饭,沈顾北打发小废物去洗碗,把方婉拉回房间说了裁衣服的事。 “好,你同学的忙当然要帮。”方婉满口答应下来,甚至表示可以免费制作。 “工钱必须要拿。我的想法是,既然妈有这方面的技术,我们干脆把庄稼租给别人种,你到镇上开个裁缝铺子,工作轻松点。”沈顾北原本计划,直接给妈妈创造服装品牌,让她当品牌主理。害怕饼画的太大,吓到亲妈,才退而求其次,决定先开个裁缝铺。 饶是如此,方婉依旧被吓到,摆摆手表示开店需要钱,自己安安分分种地就挺好。 “你别忙着拒绝,先把我同学要的衣服做出来。”沈顾北轻声软语跟她分析,“妈,你的手艺好,做工质量也好。我学校的同学帮你宣传一圈,肯定有好多人找你做衣服。到时你接几个大单,开店的钱就攒出来了。” “你说得轻巧,世上的事哪有那么顺利?” “相信我,会的。” 他说得诚恳,让方婉有些心动,当真开始考虑裁缝铺的事。 她身子骨羸弱,种庄稼的收益,顶多满足孤儿寡母平日里温饱。眼瞅沈顾北一天天长大,方婉每天做梦都在想,从哪里凑北北上大学和结婚的钱。 “北北,让我再想想吧。”方婉握住儿子的手,温柔叮嘱,“你别为我瞎操心,好好上学,照顾好自己。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垂眸,望着她粗糙的手,眼底几分酸涩。 相同的话他曾经听过无数遍,却没有放在心上,嫌弃母亲太唠叨。 直到她的声音永远消失,沈顾北才惊觉,自己错过多少沉甸甸的爱意。 方婉;“瞧我,每天翻来覆去这么说,你肯定觉得我烦。” “没有。”沈顾北摇摇头,“你多说说,我喜欢听。” “说谎,哪有人喜欢唠叨?”方婉慈蔼的看着儿子,轻声感慨,“你最近好像突然间长大了,真好,以后妈妈也放心了。” “你放心什么?”沈顾北听出她话外之意,连忙警告说,“我还未成年,你可不能丢下我。” “说哪的话?当妈的怎么可能丢下孩子?”方婉怕他误会,情绪有些激动,说着又咳嗽两声。 她自己没当回事,嘀咕说感冒又严重了。 沈顾北却听得心惊,数着日子算离国庆还有几天。 国庆长假前两天,庆黎中学已经充斥着即将放假的喜悦。 每个人心思早就飘远,见面必定要互相交流长假安排。学校知道他们无心学习,干脆利用长假前一天时间,举办秋季小型运动会。 按照往年惯例,庆黎中学每年开春举办一次运动会,主要比田径常规项目。而秋季运动会则排除田径项目,以团体赛为主,包括篮球、足球、拔河、跳大绳等等。 高三五班虽然全员学渣,论考试他们次次垫底。但提起运动会,必然是他们主场。 班里学生对运动会特别热情,报名表刚发下来,就填得满满当当。班里男生甚至凑齐足球队,口号喊着要‘冲出亚洲、称霸世界’。 ——假如国足有他们的魄力,世界杯也不至于连出线都困难。 “你们慢慢玩,我回教室看书。”沈顾北默默往后退,企图远离战斗区域。 “北子,你去哪啊?”体育委员魏则灵叫住他,提高声调喊,“今天下午要比赛,早上的活动课和大课间都改成体育了。老吴让咱们好好练习,争取佳绩。” “你们加油。”沈顾北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,连加油都非常敷衍。 魏则灵提醒,“别光加油,你也要参加。” “我?” “对。”魏则灵憨厚地点点头,“报名的时候,老吴说运动会属于集体活动,每个人都要为班级做贡献。所以其他人报完名,剩下的项目就归你。” 沈顾北眼皮狠狠跳了下,“什么项目?” “踢毽子。”魏则灵愉快地回答,“那天郑安南旷课没来,所以他也要去没人报的项目,跟你一起踢毽子。” 沈顾北:??? 救救我。 第22章 第 22 章 “毽子要怎么踢啊?”郑安南手里捧着鸡毛毽子,认认真真研究。 南南可爱归可爱,到底是个大男生,从来没玩过踢毽子、跳皮筋之类的女孩游戏。 沈顾北简单粗暴地解释,“用脚踢,别让毽子落地。” “听起来蛮简单,那你踢两个让我看看。”郑安南伸长胳膊,把毽子递过去,眼巴巴望着同桌。 沈顾北默默退后半步,面无表情的说,“我不会。” 清楚规则是一回事,实际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。沈顾北前后两世的人生中,同样没有踢毽子的经历。 “呃。”郑安南缩回手,轻轻抚摸毽子的鸡毛,低声安慰它,“委屈你了,落到我们两个手里,好可怜。” 沈顾北短暂无语。 没想到,自己竟然因为不会踢毽子,跟小傻比强行捆绑。 奇耻大辱! “总之,先练习吧。”沈顾北把毽子抢过来,眼底带着视死如归的麻木,“魏则灵说,重在参与,没指望我们两个人拿奖。” 根据校方安排,踢毽子同样属于集体赛,每个班级四人参加。 比赛总共分为两轮,第一轮以接龙的方式进行,每位选手依次踢毽子。 第二轮,选手们围成圈,共同踢一个毽子,两轮数量相加,最多者获得胜利。 跟他俩搭档的还有两个女生,包括上次拜托沈顾北帮忙的赵盈。她俩见男生们一筹莫展,主动上前教学。 赵盈负责教沈顾北。他学习态度颇为良好,几次就掌握踢毽子要点。而且沈顾北仪态特别优雅,即便踢毽子需要蹦蹦跳跳,他也能控制表情和动作,宛若要登台跳舞一般。 而另一位选手那边,简直毫无进展。负责教学的女生远远躲开,暗中观察郑安南,绞尽脑汁思考他为什么用苦大仇深的表情,瞪着有说有笑的赵盈和沈顾北。 莫非,他嫉妒沈顾北有踢毽子天赋? 次日,秋季小型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。大清早,五班男生抱着足球冲向操场,嚷嚷着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。 “南哥!”几个男生凑到郑安南面前,“你上吗?我把位置让给你。” “不。”郑安南抚摸新买的纯白鸡毛毽子,神情骄傲,“我有自己的比赛项目。” “踢毽子?哈哈哈哈,南哥你跟一群女的有啥好比?” “你懂什么?踢毽子也需要技巧。”郑安南摆摆手,催促他麻溜滚远。 前前后后过来四五个人,邀请郑安南参与篮球、足球、羽毛球,皆遭到无情拒绝。 而沈顾北就坐在郑安南旁边,没有人多看他一眼。 对五班同学来说,沈顾北是个异类。沉默寡言,身体弱得像菜鸡,之前天天被林发财霸凌,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。最近吃错了药,天天埋头学习。 五班学生以混毕业证为目标,每个人放浪自由,学习成为他们最不耻的事。每次他们路过沈顾北桌旁,必定会阴阳怪气内涵两句,以彰显自己的优越。 “喂喂喂。”郑安南像毛毛虫,慢吞吞蹭到同桌手边,“运动会开始啦。” “嗯,能听到。”操场那边加油声震耳欲聋,沈顾北想忽视都难。 “你不去看比赛吗?咱们班要争冠军呢。” “没兴趣。”沈顾北淡淡说,“我去做什么?即使当啦啦队,也只会扫他们的兴。” 沈顾北语气里没有多少情绪,单纯叙述事实。 他对高中生运动会没有兴趣,也懒得浪费时间,处理多余的人际关系。 然而,心思‘细腻’的南南曲解同桌意思,把他的话理解成抱怨和撒娇。 全班男生集体排挤沈顾北,他们好过分。 ——所以,北北只有我了! “啊!” 沈顾北转过头,对上‘两分同情三分怜悯四分含情脉脉’的眼神,被吓了一大跳。 “你那什么表情?” “沈顾北,你不要难过。”郑安南抓住他的手,黏糊糊说,“我会永远陪着你的。” “呵。”沈顾北冷笑地抽出手,顺势在他衣服上擦干净,语气充满嫌弃,“你的手汗都蹭到我手上了。” “……”南南委屈。 直到踢毽子比赛开始前,沈顾北才终于屈尊降贵移驾操场。 五班男生刚踢完一场球,最终以2-3输给高二年级。大热天,每个人晒得满脸通红,卷起衣服光着膀子,排队用凉水冲冲头发,然后找个阴凉地坐下开反省大会。 正巧,他们正前方便是接下来举办踢毽子的场地,几十个女生抓紧赛前时间,认真练习。 “咱们班怎么会输?我以为稳赢。” “对面守门员太厉害了。” “因为南哥没来,他上场肯定赢。” “南哥今年为啥不踢球?难道跑去打篮球了?” “没。”说话的男生往前努努嘴,做出个‘踢’的动作。 “啥?” “他今年要踢毽子。” 话音刚落,郑安南捧着刚买的白毛毽子闪亮登场。神清气爽的干净模样,跟墙边十几个男生形成强烈反差。 那瞬间,他们竟然萌生出‘早知道我也报名踢毽子’的想法。 “来来来,我们开始比赛。”赵盈用力挥挥手,把他俩叫过来,向裁判举手示意。 踢毽子属于冷门中的冷门项目,平常只有零星几个女生围观。选手们没有压力,准备好随时开始。 赵盈负责担任队长,她把郑安南放到第一个,早死早超生。 果然,郑安南同学发挥稳定,以0.5个的完美成绩完成比赛。 “为什么会有0.5?” “脚碰到毽子就算半个。” “哇,南哥真菜。” 郑安南本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菜,还献宝似得把白毛毽子递给沈顾北,让他用自己的毽子。 沈顾北低头,发现他的毽子经过改造。鸡毛中夹了几根鹅毛,毽子垫的位置还贴了水钻,特别华丽。 跟郑安南本人一样,中看不中用。 ——其实,这货心里住着一个娇娇女生吧? 南南小公主? “拿走。”沈顾北揉揉眉心,“离我远点。” “为什么?”郑安南拎着毽子毛,不知死活放到沈顾北头顶上,“它跟你多般配,像王冠一样。”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沈顾北勾起唇角,露出‘核善’的微笑,“你这么喜欢王冠,需要我给你天灵盖上定制一个半永久的吗?” “……不用,我马上滚远点。”郑安南捧着脆弱的玻璃心,圆润滚出沈顾北的攻击范围。 南南秒怂,南南害怕。 第23章 第 23 章 “六十七、六十八、六十…啊,没踢到。”赵盈踢得太高,第六十九个没接到,毽子落地。 她用胳膊擦擦脸上的汗水,遗憾叹息。 旁边围观的十几个男生气恼地直拍大腿,显得比她更加意难平。 “好可惜,我以为至少能踢到70个。” “因为南哥挡住,否则赵盈肯定能接住。” “赵盈个人踢得最多,但比的是团体赛。咱们班总共一百一,比高二三班差四十多个。” “那没戏,咱班只剩沈顾北了。看起来就没用,为啥让他上?” “因为咱班其他女生都去跳皮筋了。” “对不起!”赵盈双手合十,向队友们道歉,“我本来想踢到一百的。” “盈盈你好棒!”旁边女生抱住她安慰,“还有第二轮,咱俩等会追回来。” “嗯嗯!” 两个女生互相打气,并没有把希望寄托于沈顾北。 昨天训练时,他表现确实比郑安南稍微好点,能连续踢四五个。但是让他追平差距,除非天降奇迹。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,沈顾北对这场比赛应付到极致,完美贯彻重在参与的运动精神。 两个女生被迫早早明白‘男人指望不住’的道理,打算自己支棱起来,第二轮努力追平分数。 其他班陆陆续续比完首轮,见五班只剩下一位男选手,轻轻松松准备第二轮。 “直接开始吗?”沈顾北捏住毽子毛,问话语气云淡风轻。 赵盈回答,“嗯,直接开始。” “你不用我这个吗?”郑安南不死心,把白毛镶钻毽子再度递过去。 沈顾北嫌弃地转过身,找到风力影响最小的位置,轻轻把毽子抛起来。 负责为他们组计数的裁判员心不在焉,抬起手跟同伴示意准备下一轮,嘴里懒懒计数,“1、2、3、4…” 沈顾北的动作优雅且单调,不像其他选手那样追着毽子满世界蹿,伸长腿费劲够毽子,几乎要原地劈个叉。 他宛如设定好程序的智能踢毽子机器,按照固定频率,精确完成指定动作。 负责计数的裁判员,态度从懒散逐渐变得认真,后来甚至转化为佩服。 赛场边,看热闹的五班男生,原本深陷于输球的沮丧中,找个无人角落集体舔伤口。结果看着看着,他们情绪渐渐燃起来,扯着嗓子集体为沈顾北计数,一声比一声响亮。 沈顾北完全屏蔽外界声音,专注完成比赛,期间还游刃有余换了一边继续踢。 “八十八,八十九…呃,88.5。”裁判员眼睁睁看着他用脚底碰了下毽子,却故意不踢。 “北子,你啥情况?继续踢啊!”男生们急红了眼,纷纷光着膀子站起来。 “你们干吗?”郑安南眯起眼扫视他们,“要打架冲我来呗。” “没,没,我们就是着急。”几个男生又悻悻坐回去,依旧觉得可惜。 沈顾北明明还游刃有余,怎么中途停止了? 裁判员合计最后成绩,“加上沈顾北的88.5,高三五班总共…好巧啊,两百分。” “不巧,我特意凑个整。”沈姓强迫症表示满足,蹲下揉揉脚踝。 沈顾北清楚自己的身体能力。他没有力量方面的优势,所以每次去健身房,专注于技巧类锻炼。踢毽子这种不需要蛮力的运动项目,恰好处于沈顾北的擅长范围内。 五班的优势无限大,第二轮几乎不需要比,稳稳拿下冠军。两个女生对沈顾北一脸崇拜,围观男生也跟着与有荣焉。 “牛!咱们班又拿下第一!” “总积分榜能追回来吧?” 人群中,有人酸溜溜奚落,“踢毽子都是女的比,有好吹的?” “你觉得女生比赛容易,你行你上啊。”旁边男生用胳膊肘撞他,“看看南哥,全场只有0.5分。” 郑安南:??? 为什么我会被鞭尸。 “我回教室。”比赛结束,沈顾北立刻准备离开。 赵盈连忙说,“别急,我等会去找学校领奖,奖品还有你一份。” “对啊对啊,咱们班能赢,你是最大功臣。” 沈顾北:“我只是不愿意拖后腿。” “呃。”郑安南再次感觉受到内涵。 即便他再三推拒,两位女生领到奖品,依旧分给沈顾北。 庆黎中学维持一贯的抠门,奖品只有一根钢笔,和批量生产的奖状。 沈顾北看都懒得看,结果他把奖状带回家,方婉却视若珍宝。 “沈顾北,是我儿子的名字。沈顾北,字写得真好。”方婉捧着奖状,仔仔细细端详,“多好啊,这是你带回来的第一张奖状,妈要把它裱起来。” 沈顾北以前学习成绩好,但因为性格内向,导致老师选三好学生总忽视他。十多年下来,连奖状都没拿过。 为此,婶婶没少用沈朋的奖状刺激方婉,嘲讽她儿子没出息。 方婉害怕给沈顾北压力,嘴上不说,心里总惦记着。 沈顾北吐槽,“一张破纸而已。” “哪能是破纸?”方婉护住奖状,笑眯眯告诉他,“这是我们北北挣来的荣誉。” 她那么欢喜,沈顾北只好由着妈妈去。 方婉美滋滋研究奖状,问宝贝儿子想要什么奖励。 “明天你们学校放假,妈带你去镇上买新衣服。你每天穿校服,把红衣服都穿褪色了。” 沈顾北拒绝,“不用,我明天要进城。” “又进城?做什么?” 沈顾北没办法说实话,又不愿意欺骗母亲,含糊回答‘有事’。 “不能告诉我?”方婉猜出来,却没有逼问,“北北长大了,有瞒着妈妈的小秘密。” 沈顾北舔了下唇,竟然被她哄小孩的说法,弄得有些尴尬。 “需要什么跟妈妈说。家里虽然没太多钱,但妈赚来的,都给你用。”方婉又拿出装钱的布包,把面额较大的纸钞全塞到沈顾北手里,嘱咐他别委屈自己,遇到喜欢东西就买。 “不用。”沈顾北把钱推回去,正儿八经跟母亲透露,“我这次进城,不是去玩的。” “嗯?” “是去赚钱。” 小长假第一天,凌晨五点。 天将而未亮,空气微微有些清冷。 郑安南上次感冒太厉害,搞出心理阴影。出发前里三层外三层,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像要去南极探险。 结果刚跟沈顾北碰头,他已经热出一身汗,差点吐舌头散热。 沈顾北打量他的新造型,嘴角抽搐着问,“你跟我有季节差吗?” “什么呀?”郑安南解开衣服扣,嘟嘟囔囔抱怨,“我好热。” “那你真是活该。”沈顾北揉揉眉心,问他昨晚有没有通知那群小朋友。 “通知啦!”郑安南骄傲地挺起胸膛,“我按照你说的,让他们搭中午的车去扶溪市,还要带上前几天做好的纸盒。” “好,那我们先过去吧。”沈顾北先上车,拿钱买了两张票。 郑安南刚把钱包掏出来,却没有用武之地,他闷声嘀咕,“你这是还我上次的车票钱吗?” “不是。”沈顾北回答,“今天算出差,给你报销车费。” “咦?”郑安南竟然听明白,眼睛亮起来,美滋滋问,“所以,我今天有工资拿吗?” 沈顾北习惯性揉揉他头发,“你要好好表现。” “好哦~”明明只有五块钱工资,郑安南依旧开心到飞起。 然而,他的好心情,仅仅持续到下车前一秒。 抵达扶溪车站,郑安南刚下车,抬头看到马路对面的刀疤脸。 刀疤脸手上拎了个瘦瘦小小的男性,身子蜷成小小一团,如同淋过雨的流浪猫,微微瑟缩。 他看起来比沈顾北还要瘦两圈,露在衣服外的身体皮包骨头。丢到荒郊野岭,连野兽都嫌吃了硌牙那种。 刀疤脸注意到他们,眼睛直直看过来。 郑安南顿时警惕起来,牢牢护住沈顾北,悄悄对他说,“等会要是打起来,你就快跑。” 沈顾北好笑地问,“那你呢?” “我…”郑安南认真思考半分钟,才一本正经说,“我先跟他打,打不过我就报警,让警察叔叔保护我。” “噗嗤——” 第24章 第 24 章 “呸。” 人潮汹涌的扶溪车站正对面, 彭野远远发现沈顾北,吐出嘴里还未抽完的烟蒂。 他手里拎着对方要的人,身体停留原地稳如泰山, 双眼直勾勾看过去, 用目光打招呼。 沈顾北身边跟着一个十七八的毛头小子,模样挺俊, 是那种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。彭野以前见过几次, 估摸就是那天跋山涉水, 跑到东流村欺负小学生的郑安南。 想象中,彭野本以为郑安南应该打扮的流里流气, 典型混混长相。 结果,本人看起来意外的端正英气, 双眼明亮有神, 一身少年朝气。 看起来白白胖胖, 充满希望。 那边,郑安南注意到吓人的刀疤脸, 明显有些害怕。下车时明显脚步变慢,似乎想要趁机躲开,又顾虑沈顾北。即使心里忐忑,也牢牢护住背后的人。 彭野摸爬滚打多年, 轻易看透郑安南的本质,知道他跟那帮混社会的坏学生不一样。 或许表面看着吊儿郎当,内里并没有遭受污染。只要受到正确引导, 随时可以悬崖勒马。 彭野瞅瞅他, 又瞧瞧他旁边那位清俊自若的少年, 心里竟然有几分羡慕。 年轻真好, 随时能够回头再重新出发, 不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。 兴许是彭野目光过于专注,搞得郑安南危机感愈发严重,贴到沈顾北身边小声商量,“喂喂喂,我们要过去吗?对面的刀疤脸看起来好吓人。” 沈顾北挑眉,故意捉弄小怂包,“你害怕吗?” “谁、谁害怕啊?笑话,我可是庆黎扛把子!”中二少年最受不了激将法,郑安南听到这话,立刻挺起胸膛昂首阔步朝马路对面前进,努力证明自己不害怕。 可是…… 他越靠近刀疤脸,越觉得他长相可怖。看起来十分像电影里那种凶狠蛮横,到处打打杀杀,刀口舔血的黑|帮大佬。 黑|帮大佬目光懒洋洋看过来,目光紧紧锁定郑安南,露出玩味表情。如同蛰伏的野兽,慢吞吞磨指甲。就等着时机成熟,扑过来咬死猎物。 身为猎物的郑安南双腿发软,却又不想在沈顾北面前露怯,强撑着挺起脊梁,大步朝刀疤脸走过去。 距离约莫还有两米,刀疤脸终于挪动脚步,抬起孔武有力的手掌。 郑安南立刻停住脚步,摆出防御姿态,准备跟他拼个你死我活。 结果出乎意料,刀疤脸完全没理会前面的炸毛小动物,直接越过去,挥挥手向沈顾北打招呼。 “欸?”郑安南疑惑的看向沈顾北。 同桌竟然认识刀疤脸? 他人际关系网还真是强大。 “几天没见。”沈顾北认真打量彭野,淡淡评价道,“你变化真大。” “废话,每天至少训练十二个小时,肯定有变化。”彭野按住自己肩膀,活动颈椎,脖子发出‘咔嚓咔嚓’的声音,听着特别恐怖。 郑安南没出息地后退半步,跑去跟沈顾北贴贴,寻求安全感。 彭野转两圈脖子,然后低下头,给沈顾北展示上次受伤的位置。他报名加入拳击队,终于有医生为他处理伤口。裂开的伤疤缝了好几针,刚拆线,仔细瞧还能看到鲜红的针脚。 “麻烦离我远点,你这样子更吓人了。”沈顾北如实评价道。 郑安南睁大眼睛,钦佩地看向沈顾北,用目光传递‘你好勇敢’的夸赞。 “哈哈哈哈哈,其实我每天照镜子,也觉得吓人。”彭野丝毫没有计较的意思,摸摸脸上伤口,同时抬起另一只手,把旁边猫儿似的男人拎过来。 那人领口被紧紧揪住,才能勉强站直身体。 他垂着脑袋,整个人死气沉沉,看起来毫无生息。 若非郑安南透过厚厚的刘海,看到他眼球缓缓转动两圈,肯定以为这个人已经死掉了。 “你要的人。”彭野把瘦骨嶙峋的男人,拽到沈顾北跟前,“名字叫江语夏,我应该没找错。” “我看看。”沈顾北认真分辨他的形状,从五官看出一些熟悉模样,才敢确定彭野没找错。 眼前这团散发丧气的人,确实是几年以后人称天才、争相朝他抛出橄榄枝的江语夏。 后来沈顾北初次遇到江语夏,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美人。 江语夏的漂亮模糊性别界限,超越年龄跨度,随时随地赏心悦目。沈顾北经常开玩笑,说跟他当同事非常愉悦,闲暇之余还能欣赏美人。 万万没想到,二十岁的江语夏,竟会形容枯槁,险些连个人形都分辨不出。 沈顾北微微皱起眉,向彭野询问,“你对他做了什么?” “你托付我找的人,我怎么可能随便动他?”彭野表示天大的冤枉,立刻替自己澄清,“我去洛陵找了整整两天,才找到这个江语夏。遇到他的时候,已经是你看到的鬼样子。” “怎会如此?”沈顾北表示震惊。 “鬼样子哇。”郑安南围着陌生的青年人转悠两圈,用手指戳戳他脖子。感受到他体温和血液的跳动,竟然真的是个大活人。 ——瞬间觉得更恐怖了。 被吓到的郑安南默默缩回手,假装无事发生。 彭野继续解释,“我找到他的时候,样子更惨。要不是我给他一口饭吃,你要的人估计已经饿死了。” 沈顾北更觉诧异,“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?” “谁知道呢,问他什么都不肯说,像个小哑巴。”彭野实在让江语夏搞烦了,松开手,顺势把他推向沈顾北。 彭野的手虚虚搭在江语夏背上,还没有用力,瘦骨嶙峋的小猫咪突然亮出爪子,用力挣扎起来,表现出极度抗拒的模样。 他身体特别虚弱,没多少力气,根本无法挣脱彭野。胳膊腿胡乱扑腾,嘴里发出咿咿呀呀意味不明的呜咽,还意外误伤旁边围观的郑安南。 “啊呀。”郑安南被受惊的江语夏踩到脚,低低叫了声,委委屈屈向沈顾北抱怨。 “乖,你先别添乱。”沈顾北敷衍的哄哄小废物,然后将全部注意力转移给江语夏。 他试探着向前一步,却惹得江语夏应激反应更厉害,整个人拼命往后躲,几乎要贴在彭野身上,嘴里口齿不清求饶。 沈顾北仔细分辨音节,才听到他说,“不要打我,不要卖掉我,不要打我…” “什么情况?你先冷静,这里没有人会跟你动手。”沈顾北眉头越皱越深,语气尽量轻柔,“别怕,我只想跟你说说话,好吗?” 沈顾北长相本来就斯文儒雅。温柔说话时,气质特别无害,没有半点攻击性,很容易消磨别人的防备心。 江语夏感受到他的温和与善意,应激反应渐渐减弱。 旁边郑安南莫名觉得胸口烦闷,整个人变成大柠檬,酸不溜秋的。 要知道,沈顾北哄他的时候,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,顶多跟哄狗狗的态度类似。 妈的,好气啊! 考虑到车站旁人来人往,声音嘈杂,并不适合好好说话。再加上彭野顶着狰狞的刀疤脸,长相过于引人注目,会吓到路过小朋友。 沈顾北建议转移阵地,去附近公园里聊天。 初秋,公园里铺了一层枯黄落叶,踩上去软绵绵的。穿过碎石子小路,沿途只看到几个晨跑和打太极的老大爷。 被广场舞统治的21世纪还没来临,公园里有许多安静角落,适合他们聊天。 沈顾北找到一个小凉亭,亭子中央摆着大石桌,桌上刻着棋盘。既可以用来下象棋,也能用来打麻将。 桌子对面四张石凳,几个人依次挑位置坐下,相顾沉默。 郑安南和彭野本来就没什么想说的话,纯粹跟来凑热闹。沈顾北虽然有满肚子疑问,但对面江语夏先生楚楚可怜,紧紧抱住自己身体发抖,完全不像能好好说话的样子。 沈顾北不知道他以前经历了什么,想要问清楚,就必须让江语夏先放下戒备。 “你好,我叫沈顾北。”沈顾北主动向他伸出手,“你应该没听过我的名字,但是,我们以后肯定会熟悉起来。” 江语夏低头审视他的手,目光呆滞,没有任何回应。 沈顾北泰然自若缩回手,也不觉得尴尬,继续单方面聊天,“算起来,你今年应该21岁,大学毕业了吗?” 听他提起大学的问题,江语夏先是点点头,又快速摇摇头。 “没毕业?” 江语夏又摇摇头,意思让人费解。 “我劝你,别白费力气。”彭野挠挠脸上的疤痕,不耐烦说,“这些天,我无论问什么话,他只会点头或者摇头,一个字都不肯说,逼急了就求饶。要不是我听过他好好说话,肯定以为他是个神经病。” 沈顾北追问,“你听过他好好说话?什么时候?” “遇到他那会儿,”彭野回答,“我找到他的时候,他就缩在天桥下面的臭水沟旁边,身上裹着烂草席。我过去问他是不是江语夏,这人就扑上来抱住我大腿,让我救救他,带他离开。我听旁边流浪汉说,他躲在那边小半个月,基本没吃什么东西,也不敢睡觉。前些天听到声音就逃命似的躲,后来身体太虚弱,没办法躲,干脆躺在桥洞底下等死。” 沈顾北:“听你的说法,难道还有别人也在找他?” “我哪知道。”彭野摊开手,“我只负责帮你找人,找到人就带回来,其他情况不知道。” “好吧。”沈顾北后来跟江语夏共事,只知道他大学毕业前,一直呆在洛陵市。 至于江语夏少年时期的具体细节,他本人从未提起,沈顾北就没有问过。 怎料想,以前的江语夏,处境如此落魄。 “既然他什么都不说,那就算了,谢谢你帮我找人。”沈顾北扶着桌沿,缓缓站起来,打算先帮江语夏找个栖身之所,先安顿下来。 “别…”江语夏却误会他的行为,整个人又如同受惊的猫咪,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。 青年明明害怕至极,却鼓起勇气伸出细瘦的手指,抓住沈顾北的衣角。 从他们刚才对话中,江语夏听出来,刀疤脸男人是受了沈顾北的委托,才千里迢迢去洛陵寻找自己。 虽然他不记得,自己跟沈顾北有过什么交集。但如果眼前的小男生也放弃自己,他又会堕入无穷尽的黑暗中。 “别…”江语夏苍白的唇开合,吐出几不可闻的话语,“别走。别、别丢下我。” “嗯?” “求你救救我。”江语夏仰起脸,漂亮的眼睛蒙了一层透明的泪痕,声音虚弱地重复,“救救我。” “所以,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?”沈顾北揉揉眉心,毫不犹豫的拒绝,“我没办法救你。” “……”江语夏的手悬在空中,又坠落,眼睛里微弱的光芒逐渐暗淡。 他垂下头,听到沈顾北继续说。 “求救之前,首先应该讲清楚前因后果,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。”沈顾北停顿片刻,又继续说,“还有,你最应该求的人,是你自己。” “你不肯伸手回应,谁也救不了你。”沈顾北重新回到位置上,双腿交叠,收起哄猫咪的温柔与和善,露出本身清冷无情的模样。 江语夏低头,死一般沉默。 沈顾北曲起指节,敲敲面前的石桌,发出闷闷声响。 “愿意说话吗?”沈顾北冷声质问。 江语夏犹豫几秒,小幅度点点头。 “好,现在我问你答,不想回答可以跳过。”沈顾北没有给他喘息机会,直接把问题砸过去,“你为什么没有毕业?” “我…没有毕业证。”江语夏声音很轻很轻,周围呼吸声稍微大点,就能把他的音量盖过去。 “原因?” 江语夏:“因为被他们关起来,没办法去学校。” “他们是谁?” “我…”江语夏目光闪烁,想要躲避这道题。 沈顾北补充,“这道是必答题。” 江语夏只好怯生生说,“他们是,我的爸爸和妈妈…们。” “嗯?”沈顾北迅速get到奇怪的点。 江语夏说起爸爸和妈妈,为什么还要加个‘们’? 难道他不止一对父母吗? 等等,如果沈顾北没记错,江语夏入职时,简历表父母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:无。 以至于后来共事多年,沈顾北一直默认江语夏是孤儿。 原来不是吗? “……嗯。” 江语夏像只被雨水打湿羽毛的小鹌鹑,怯生生点头,轻声告诉沈顾北,自己确实有不止一对父母。 “小时候,他们都不想要我。但是现在…”小鹌鹑才说到一半,语气就染上哭腔,漂亮的眼睫也被泪水打湿。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,逻辑极度混乱。 沈顾北硬生生从他没有什么章法的叙述中,拼凑出完整故事。 江语夏是家中第五个小孩,早产将近两个月,刚生下来就体弱多病。 亲生父母穷困交加,没有能力给小孩治病,也不打算治。 家里孩子多,好几张嘴等吃饭。爸妈嫌他病怏怏需要照顾,生活方面太累赘,就把江语夏过继给没有子嗣的表亲。 天意弄人,江语夏到新父母的跟前,还没有过几天好日子呢,多年未孕的养母终于得到好消息,顺利生下健健康康的男婴。 养父母拥有亲生小孩,便不愿意再替别人养儿子,又把江语夏委托给其他亲戚。 如此来来回回,江语夏幼小时期,总被身边的大人们百般嫌弃,成长中一路颠沛流离。 幸好,读书时遇到温柔的班主任。得知江语夏家庭情况后,老师主动为他申请补助,鼓励他好好读书改变命运。 江语夏虽然身体孱弱多病,头脑却格外聪明。因为身体弱,没办法激烈运动,他平日最大的爱好便是读书学习,考试成绩次次名列前茅。 十七岁那年,江语夏以全省第一名成绩,顺利考入全国排名TOP3的高等学府洛陵大学,同时得到丰厚的奖学金。 本以为,人生从此会柳暗花明,哪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。 高考结束,当地电视和纸媒大肆报道高考状元的优秀,预言江语夏肯定有光明的未来和高薪工作,前途璀璨。 他的亲生父母和众多养父母接到消息,纷纷找到江语夏,想把摇钱树‘要回去’。 因为江语夏的归属问题,他们彼此各执一词,努力证明自己付出更多,理应得到这个孩子。 几群人吵得面红耳赤,江语夏如同一个等待拍卖的货物,任由他们定价争夺。 过去十多年里,江语夏早已经对亲情失去希望,并不愿意跟任何人走,只想按照规划好的步调完成学业。 怎料到,那群口口声声以‘父母’自居的人,发现讲道理没有用,便直接上手硬抢。他们经常去学校堵江语夏,把他强行带回家里,威逼利诱要求他入籍。 得知江语夏毕业后,或许会出国深造,从此很难见面。他们干脆把人关起来,连毕业证都不让江语夏拿,逼迫他签下以后‘乖乖尽孝’的保证书。 江语夏难以忍受折磨,终于找到机会逃离魔爪,却并没有获得自由。 那群疯子知道江语夏要离开洛陵,所剩时日无多。为了独占摇钱树,甚至开始发‘寻子启事’的传单,悬赏江语夏的消息。 “……我没有地方躲,去哪儿都会被他们找到。”江语夏呆呆坐在那儿,目光凝滞。 持续多年的痛苦折磨,明显对他精神层面造成损伤。江语夏患上重度精神衰弱,并且伴随抑郁倾向,曾经试图结束生命。 “谁来救救我。”湿润的眼睫颤抖两下,眼底蒙上一层雾气。 “我艹,好过分 ,他们全部有病!”郑安南听完江语夏的故事,用力拍了下石桌。 呜,手疼。 其实,郑安南跟他经历类似,有过被亲生父母当成累赘,又不受姥姥和姥爷宠爱的经历。为此,他也曾经思考和苦恼过好长时间。 但他跟江语夏的性格截然相反,思考模式也天差地别。 郑安南头脑简单,而且伴随年龄增长,心性越来越单纯,逐渐懒得思考父母跟家人的事情。 再加上他身强体壮,跑步速度快,普通人根本逮不到南南,更何况把他关起来。 ——他们不爱我又怎样? 哼,有的是人爱我! 郑安南美滋滋冒出粉红泡泡,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沈顾北。 结果,赫然发现… 沈顾北认真凝视江语夏,半点余光都没有匀给自己。 好坏啊,这个渣男! 郑安南想要抱怨,又觉得江语夏确实凄惨可怜,暗自决定把沈顾北让给他两分钟,默默停止幼稚的争宠行为。 由于江语夏的身世委实可怜,连硬汉彭野听完故事,也要忍不住同情小鹌鹑。 反观沈顾北,脸上依旧是无喜无悲的镇定模样,看起来几乎灭绝人性。 “既然你说完了,我来我总结一下。”沈顾北双手环抱,声音清润淡定,“你的那些…姑且称为监护人,他们从进入大学前开始纠缠你,直到大四毕业,对吧?” “嗯。”江语夏十指绞紧,轻轻点头。 沈顾北:“在此期间,你采取过什么有效手段吗?” 江语夏细声细气回答,“我、躲着他们。” “那属于无效手段。”沈顾北一针见血的指出,“我意思是,向有关机构求助,请求他们介入。” “有。两年以前,我打电话报警。”江语夏被眼前少年的气势唬住,哭都不敢太大声,老老实实交代经过,“警察带我录口供,帮我劝那些…监护人,但效果微乎其微。” 说到这里,江语夏觉得特别委屈,小幅度打了个泪嗝。 江语夏:“警察告诉我,这种情况属于家庭纠纷,他们没办法采取强制措施。” “懂,警察都是文明人。”彭野摸出口袋,拿出烟叼进嘴里,半真半假对他说,“你应该直接来找我,三两下把他们打回去。保证让那帮畜生下次见到你,躲得远远的。” 江语夏隔着泪眼,表情无辜的看向他。 沈顾北撩起眼皮,“彭野先生,你现在也是个文明人。” “……”彭野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,吓得手一哆嗦,没点着烟。 沈顾北继续开口,好声好气跟他商量,“请你不要在公开场合抽烟,好吗?二手烟容易致癌。” 彭野觉得他肯定是阴阳怪气,却拿不出证据,只好默默收起烟盒。 沈顾北把话题拉回来,正儿八经告诉江语夏,“江语夏…同学?” “我已经毕业了。”江语夏同样难以适应沈顾北的称呼方式,语速出奇快,“你叫我名字就好。” “好,江语夏。”沈顾北换了个坐姿,双腿交叠,优雅的告诉他,“根据你的描述,成年以前,你属于‘事实无人抚养儿童’。亲缘父母和实际父母,都没有对你尽到抚养义务。” 江语夏读理科,主攻金融和网络,没有研究过法律。听沈顾北说得有模有样,迟疑地点点头。 “按照规定,父女没有尽抚养义务的情况下,子女有权不履行赡养义务。而且你的监护人已经构成弃养、恐吓、非法拘禁等罪行,你可以收集证据,直接去法院起诉。” “去法院…”江语夏语气犹豫。 “怕什么?法院又不吃人。”沈顾北人生经验丰富,没少跟法律行业打交道。 “可是,我没有去过。” “你现在也没办法去,法院也有规定的节假日。”沈顾北语气重新温和起来,“不要打无准备的仗。先收集证据,请律师,等做好准备再起诉。只要胜诉,他们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,再也不敢骚扰你。” 听到这话,江语夏眼中重新燃起希望。 只是,他仍旧不太明白,沈顾北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? 无缘无故,为什么要帮助自己? “你是雷锋吗?”江语夏真挚地询问。 “……”沈顾北突然沉默起来,难得被人问住。 当今时代,民风真是淳朴,竟然可以这么夸奖人。 “他不是雷锋,”郑安南来了精神,挺起胸膛大声说,“他是红领巾!” “???”沈顾北缓缓打出一串问号,顿时更加无语。 红领巾是什么小学鸡的说法? 毁灭吧,小傻比! 跟江语夏聊完,天色已经大亮。 趁着假期前来旅游的游客陆续抵达,扶溪市大大小小的商户进入营业模式。 沈顾北拜托彭野,先带江语夏去吃饭补充点体力,而后按照原定计划,匆匆赶到罗青那边。 罗青早就跟沈顾北约好,早早爬起来打开店门。垫着脚尖,巴巴守在店门口,伸长脖子翘首以盼。 远远瞧见沈顾北身上熟悉的庆黎校服,罗青立刻朝他跑过去,脸上挂着谄媚和讨好。 “沈老板,咱们又见面了。”罗青弯着腰,搓搓手,迫不及待给他展示备好的货物,“你要的东西,我老早就准备好,就等着你来拿呢。” 罗青经营的小店,说白了就是做倒卖生意,直接从别人店里拿来成品,再加价卖出去,从中赚取微小的差价。 虽说成本低,运营方式简单。可出来做生意的人,挑个东西都要货比三家,哪有那么容易糊弄? 意外撞上沈顾北这条鱼,他当然要好好伺候,免得鱼儿跑掉。 “嗯。”沈顾北随意瞧两眼,转过去问郑安南,“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到?” 郑安南从口袋里摸出新款小灵通,瞧瞧时间,准确地汇报,“还有五十分钟。” 沈顾北应声,表示已知晓,然后交给郑安南今天的第一项工作。 他伸出手,指指面前分类好、摆放整整齐齐的小东西,“你把这些打乱,再混到一起。” “啥?打乱?”罗青傻眼,“我好不容易整理好,为什么要打乱。” “你废话好多。”郑安南拿起装弹力球的置物盘,把里面包装好的球简单粗暴倒进大盆子里。 有几颗球弹力太好,从里面弹出来,跑到罗青脚下。 可把罗青心疼坏了,满世界追着球跑,上蹿下跳帮忙捡回来。 眼见郑安南要拆开第二盒弹力球,他连忙扑过去,用身体紧紧护住,“等等!” “啧。”郑安南不耐烦咂舌,露出‘你为什么打扰我工作’的烦躁表情。 “你们还没给钱呢!”罗青大声哔哔,“我前前后后拿了这么多货,总价要三千块!” “嗯?”沈顾北挑眉。 罗青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眼睛,怂哒哒改口说,“沈老板要的量大,我当然要给你优惠。就给两千九…两千八!” 报出价格,罗青暗暗咬紧后槽牙,心疼让出去的两百块钱利润。 假如沈顾北再不满意,他从这只肥羊身上,根本赚不到几个钱。 正懊恼着,肥羊本羊施施然开口,“三千,不会少你的。” “老板大气!”罗青又恢复狗腿本性,差点要跪下来叫他爹。 “有条件。”沈顾北嫌弃地推开罗青,跟这只舔狗保持距离,然后才讲清楚条件,“一,这笔钱等七天后,也就是我离开扶溪那天再给你。” “二,”沈顾北慢悠悠伸出第二根手指,“这段时间里,你要帮我做事。当然,我会算你工资。” “好啊!”罗青放假期间,本来就没有安排,满口答应下来。 倒是郑安南瞪大眼睛,气呼呼质问,“喂喂喂,你怎么又这样?” “哪样?”沈顾北虚心求教。 “你…他…”郑安南视线在同桌和罗青之间徘徊,委屈的整个人冒酸泡泡。 以前也就算了,现在两个人明明处于早恋状态,沈顾北当着自己的面,连续勾搭两个陌生男人。 这能忍吗?! “你到底生什么气?”沈顾北表情无辜,漂亮的眼睛直直凝视小废物,伸手给他呼噜呼噜毛,“乖,听话一点。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胸口发闷。 又把我当狗子一样哄,你以为我会上钩吗? ——没错,我会。 即使沈顾北态度敷衍,郑安南依旧快速消气,弯下腰忙忙碌碌完成雇主布置的任务。 罗青惦记着三千块钱,行动相当积极,连忙凑过去帮忙。 两人脑袋挨着脑袋,距离很近。 罗青瞥了眼不知道忙什么的沈顾北,用手肘撞了下郑安南,压低声音八卦兮兮问,“呦,你俩吵架了?” “关你什么事?”郑安南垮着个小猫批脸,就差把‘我不开心’四个字烙脑门上。 “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,你的事就是我的事。”罗青歪道理一大堆,可劲儿糊弄郑安南。 小傻比虽然觉得不太对,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,只好默认蚂蚱说法。 “你上次还跟我说什么,‘他讲得都对’,结果咋样?”罗青幸灾乐祸调侃,“现在后悔吧?” “后悔什么?”郑安南撞到南墙也不知悔改,骄傲地说,“他讲得还是都对!” “呃。”罗青噎得无话可说,露出一脸‘没救了’的表情。 可怜的小破孩,年纪轻轻的,到底被什么冲昏了头脑? 临近中午,郑安南的小弟们乌央乌央赶过来,手里还拎着沈顾北要的纸盒,粗略估计有几十个。 “嘿嘿,南哥你干啥呢?”秦勉带头冲过来,却面对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,一时半会不知从哪下脚。 “工作。”郑安南扬起下巴,迷之优越。 “谢谢。”沈顾北走出店外,接过秦勉手里的纸盒,对郑安南交代,“你把地上的东西装进纸盒里,每个格子一个,记得空出几个格子。” “这样吗?”郑安南拿起地上的小东西,按顺序塞进盒子里。 “对。”见他没有出错,沈顾北心里一丝丝欣慰。 “怎么弄乱又装进去,有啥用?”罗青被他搞蒙,完全不知道沈顾北在想什么。 沈顾北回答,“做你最擅长的事,倒卖。” “嘁!”罗青露出不屑的表情,“那些玩意儿都被我倒过一遭,能赚几个钱?” 沈顾北对他的奚落不以为意,淡淡吩咐,“我自然有办法,你们按我说的做就行。” 两个小时后,扶溪市最热闹的景区外,游客们成群结队。其中有许多小孩,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世界。 墙根底下有一排阴凉地,聚集着许多小摊。有的支起小桌、有的推着小车、更有直接在地上铺块布,或者把背篓放到地上,就直接开张的摊贩。 放眼望去,景区外面的摊贩大多收买冰棍饮料、假纪念品、还有摆摊算卦的。 路尽头拐过弯,属于地段不太好的位置。客流量比较少,路边位置挺空旷。 三四个十几岁的大男生绕过景区,直奔拐弯处,冲向树荫下边喝茶边摆摊的摊主。 “盲盒?”说话男生嗓门很大,卯足劲想让整条街都听到声音,“老板,盲盒是什么?” 旁边男生用手肘怼他,小声提醒,“你小点声,演得有点假,要扣钱。” 男生尴尬地吐了下舌头,清清嗓子,继续念接下来台词。 摊位后的沈顾北丝毫不慌,放下茶杯客客气气接待对方,仿佛不认识那几个人似的,让旁边罗青给他介绍盲盒的玩法。 “小伙子,你听我跟你讲。”罗青接客手段熟练,提高嗓门说,“盲盒分为三个档次,白盒一次两元,黄盒一次五元,红盒一次十元。交钱之后任选一个盒子打开,里面的东西归你。” “那么贵?”男生故意用不屑的语气质问,“里面有金子吗?” “巧了!”罗青拍了下手,“红盒里面还真有,一百个格子,凭你运气。” “你确定?那我试试。”男生递过去十块钱,随便选了个格子,里面是时下最流行的变形塑料玩具,零售价也要好几块。 男生愤愤说,“哪有金子?骗人!” “你没有本事拿到,不代表里面没有。”沈顾北给自己扇扇风,抬眼看向人群后面的少年,朝他笑笑,“其他人要试试吗?” 郑安南对上他的眼神,顿时来了精神,迈开长腿向前一步。 宇宙影帝要登场了! 第25章 第 25 章 “我要玩!”郑安南凑到前面去, 自信满满挺起胸膛,“我运气那么好,肯定能拿到大奖呀!” 虽然小傻比脑子不太聪明, 但演技比之前那位小弟优秀太多。 尤其他盲目自信的模样, 看起来格外欠揍,惹得周围路人都想看他打脸。 来景点参观游玩的, 多半是带着小朋友的家长, 和许多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。 他们还处于充满好奇的年纪, 从来没有接触过‘盲盒’这种玩法,自然容易被吸走注意力。从四面八方聚过来, 兴致勃勃围观抽盲盒游戏。 郑安南拿出十块钱,信心满满交给沈顾北, 然后干脆利落选中之前对好剧本的盒子。 “你选好就直接打开吧。”沈顾北扫了眼, 不着痕迹皱起眉, 眼底流露出几分嫌弃。 ——小傻比演技确实挺好,但记忆力比鱼还差。对完剧本到现在, 前前后后才几分钟时间,他果然忘记位置。 郑安南小朋友全然忽视雇主的表情,沉迷于过度自信中。用手指猛得一戳,扎透纸盒表面的薄纸, 打开选中的纸盒。 结果,他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纯金挂件。盒子里只有薄薄一张纸钞,100元大面额。 “咦?什么啊。”郑安南拿起纸钞, 表情明显很失望, “说好的纯金挂件呢?” 沈顾北盯着他手里的纸钞, 沉默足足半分钟。 他深谙搞盲盒要给点甜头的道理, 所以往里面塞了几张纸钞, 其中包括唯一一张的100元面额,打算留给路人作为大奖。 没想到,竟然被郑安南抽出来,真不知道他运气算好还是差。 抽到大奖的郑安南并不开心。 手里的100元纸钞,本来就是他‘借’给沈顾北。现在回到手中,顶多算左手倒右手,钱归原主而已。 只是这么一来,沈顾北交给他的任务,便宣告失败了。 “再…给我个机会吧?”郑安南手握一百块钱,小心翼翼看向雇主大人,表情楚楚可怜。 “十元抽一次。”沈顾北敲敲写有规则的提示板,微微笑着,“你想好选哪个。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听到他提醒,紧张地咽下口水。 完蛋,他确实忘记要选哪个。 就算重来几次,也没办法选中目标的纯金吊坠,只会影响沈顾北做生意。 唉,小废物果然靠不住。 沈顾北早就料到这种结果,没有把全部希望寄托于郑安南,提前准备好双重保险。 “还玩吗?不玩让让位置。”秦勉从人群中冒出来,手里拿着五十块钱,表情比刚才的郑安南还要嚣张。 给南哥当了那么久小弟,终于有机会翻身把歌唱,秦勉愉快地差点要起飞。 他把钱递给沈顾北,一连选中五个盲盒,纯金吊坠恰好藏在其中,惹来围观群众羡慕惊呼。 眼瞅着小弟顺利完成任务,郑安南表情满含怨念,愤愤瞪了秦勉两眼。 哼,回去再跟你算账! 围观群众注意到他的表情,把郑安南的怨念强行理解为心有不甘。 想想也是,明明都花了钱,别人却顺利拿走大奖,换成谁都会怨念。郑安南演技绝佳,无形中又增加盲盒游戏的趣味和可信度。 路过的游客们,瞧见几个男生从盲盒里开出纯金挂坠、100块钱、还有各种好玩的玩具,暗暗觉得羡慕。 有几个人蠢蠢欲动凑过来,给沈顾北付了入场费,然后迫不及待挑选盲盒。有的人还隔着纸盒表面,轻轻敲敲,如同挑选西瓜似的。 盲盒游戏本身属于赌博的一种,商家能够控制大奖数额。但具体抽中什么,还要靠个人运气。 沈顾北深谙消费者心态,每个盒子里都藏有时下流行的玩具、精美挂件、或者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。即使没拿到大奖,客人们抽到里面琳琅满目的小东西,依旧挺开心。 甚至有年纪小的孩子,不愿意要现金或者纯金吊坠,就想要别的小朋友抽中的小玩具,缠着父母让自己多抽几次。 沈顾北料到这种情况,特意准备两元抽一次的玩具盲盒,让孩子们尽情抽个痛快。 罗青负责收钱找零,眼瞅放零钱的小桶一点点变满,对沈顾北的佩服渐渐上升为崇拜。 少年说的没错,他做的生意,本质同样属于倒卖。 但沈顾北倒卖的本事,比自己厉害太多了。利润直线提升好几倍,且不需要看别人脸色,费尽心思讨好奉承各路客人。 短短三个小时,沈顾北准备的十几个盲盒全部见底,摊位旁边还有许多等候的客人。 “抱歉,明天请早。”沈顾北拾起身子,故意抛出饵,“明天的奖品,肯定比今天更加丰厚。” “真的吗?明天几点啊?” “还有纯金吊坠吗?那我要早早过来排队。” 客人们叽叽喳喳询问,话里话外透露意思,要照顾他明天的生意。 返程途中,罗青清点小桶里的钱,美滋滋说,“今天赚了大几千呢!按照咱们摊位的势头,明天又能赚大几千!” “这么多?!”几个负责当托的小同学,语气极度震惊。 本以为,沈顾北说来扶溪市赚钱,只是说着玩玩。哪知道他真的能赚到大几千,那可是普通人辛辛苦苦工作半年的薪水。 所以,他们的工资有着落了? “罗青。”沈顾北没有被大几千冲昏头脑,淡淡对罗青说,“明天你一个人出摊,辛苦你了。” “一个人出摊倒是没问题,那你呢?”罗青毕竟是生意人,经过几个小时观摩,对他的经营模式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,完全有能力照顾小摊。 沈顾北回答,“我换个地方,广撒网。” “换地方?去哪里?”郑安南重新打起精神,再次毛遂自荐,“我给你当托儿,我这次肯定不会出错哒!” 小废物对于今天的垮台耿耿于怀,满脑子都在考虑,怎么为自己找回场子。 沈顾北扬起唇角朝他笑,“那你加油。” “好哦~”郑安南直勾勾盯着他的脸,思绪有些飘忽。 ——沈顾北朝我笑了。 他肯定喜欢我吧? 接下来几天,沈顾北带着干劲满满的‘打工仔’们,辗转扶溪市各大人流密集的景区。 除了用盲盒赚到钱意外,摊位也顺利打出名声,惹来诸多眼红。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,商界行规复杂,每个地方都有当地的关系网。错综复杂,连汇贯通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 关系网最终聚合的位置,必定指向当地最有权势的人。 沈顾北在别人的地盘赚钱,生意红红火火,肯定会招来许多嫉恨。他还故意发展多个据点,明摆着想要引起当地大户的注意。 沈顾北的盲盒小摊营业第六天,刚收摊,就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凑过来,低声问他有时间吗。 “有。”沈顾北声音四平八稳,丝毫不慌。 “我们老板想请你喝杯茶。” 沈顾北轻飘飘询问,“敢问,是哪位老板。” 男人见他态度配合,便如实回答,“郑成,郑老板。” “哦?”沈顾北微微挑眉,表情微妙起来。 千算万算,没想到会被郑成叫过去。 旁边郑安南吐槽,“他是谁?完全没听说过。” “他…”男人正要给两个小孩科普郑成的丰功伟绩。 刚开口,就被沈顾北打断。 沈顾北对小傻比说,“你不知道就算了,要跟我去吗?” “要!”郑安南大声回答,一双眼睛滴溜溜,警惕地盯着面前两个男人。 直觉告诉他,那个郑什么成邀请沈顾北,绝对没安好心。 同桌瘦瘦弱弱,打起架来吃亏,他必须跟过去保护沈顾北才行。 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,同意他带着郑安南。 反正,横看竖看,他俩都只是未成年小屁孩,能有翻天的本事吗? 两位少年坐进阔气的小车里,司机一路风驰电掣,晃悠的沈顾北差点吐出来。 幸好路程远,没多久,车子终于停靠在路边。 隔着玻璃,沈顾北看到气派的四层小洋房,洋房外面还有花园。整体环境清幽,可见洋房主人必定很会享福。 “你们两个,快下车。”高大的男人打开车门,半邀请半逼迫他俩走下车。 “啧啧,好奇怪的地方。”郑安南扬起头打量小洋房,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,用手指蹭蹭鼻尖,低声抱怨,“味道也好奇怪。” “哪里奇怪?你懂什么?”花圃旁边的老妇人起身,瞪了郑安南一眼,“哪来的野孩子?一点品味都没有。” “我没品味?”郑安南不接受她的侮辱,大声哔哔,“老太婆,你穿红戴绿,以为自己很有品味吗?” “你说谁是老太婆!”老妇人被踩中雷点,气得跳脚,要求旁边两个男人把郑安南赶出去。 男人面露难色,低声告诉老妇人,“他们是郑老板请回来的人,要谈生意上的事情。” “跟小屁孩能谈什么事?”老妇人犯嘀咕。她不能干涉儿子生意上的事,摆摆手放两个少年过去。 郑安南经过她身边,还对老太婆做了个鬼脸,气得老妇人差点用洒水壶砸他。 “你安分点。”等走远些,沈顾北才低声嘱咐炸毛的郑安南,“别太过分,以后还要打交道呢。” 郑安南虽然不清楚,以后有什么机会跟老太婆打交道,却还是乖巧应了声好。 无论如何,沈顾北说的都对! ——假如沈顾北说错了,参见上一条。 沈顾北跟着带路的人,走进郑家会客室,一眼看到稳坐太师椅的郑成。 他保养的挺好,四十岁年纪,看起来像三十出头。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,手里捧着报纸,气质中竟然带了几分书卷气,真够欺诈的。 沈顾北后来跟郑成打过几次交道,那时他因为琐事缠身,苍老速度非常快,根本看不出现在的儒雅和英俊。 仔细分辨他长相,跟郑安南竟然有些许相似,不愧是亲生父子。 没错,虽然旁边的小傻比还一无所知,但沈顾北非常清楚,他的父亲就是扶溪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郑成。 过去十几年里,郑家努力跟‘野种’撇清关系,不肯向郑安南透露半点关于亲生父亲的消息。 郑安南越长越没心没肺,对生父漠不关心,哪知道面前的男人就是自己亲爹? “喂喂喂,”郑安南凑到沈顾北旁边,压低声音跟他说,“你不觉得那个人,长得很搞笑吗?” 沈顾北问,“哪里搞笑?” “他留八字胡!”郑安南迫不及待分享新笑点,“电视里,留八字胡的都是汉奸。” “咳、咳咳!”郑成装逼失败,差点一口老血咳出来。 第26章 第 26 章 郑成缓过气, 放下手里的报纸,仔仔细细打量面前两位少年。 “你们中间,哪个姓沈?”郑成试探询问。 郑安南害怕他对沈顾北做什么, 立刻上前半步, 身体牢牢护住柔弱的同桌。 “我。”沈顾北丝毫没有畏惧,大大方方承认。 “原来你就是这几天声名大噪的沈老板。”郑成目光落到他身上, 语气听起来像赞赏, “可真是英雄出少年。” 郑成说话时, 目光幽深,脑子里明显算计什么。 “谢谢。”沈顾北随意找个位置坐下, 姿势惬意,连正眼都没看郑成。 郑安南密切关注同桌, 凑过去坐到他旁边, 近距离贴贴。 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, 壶孔冒出热气,茶香四溢。 沈顾北没有客气的意思, 端起茶碗细细品尝,评价道,“普洱,好茶。” “你小小年纪, 竟然喝得出来?”郑成短暂诧异片刻,向他介绍,“没错, 这可是上等普洱, 放到以前是要上贡皇帝的。” “尝出来了, ”沈顾北又品一口, 继续说, “郑先生平常不怎么喝茶吧?好好的茶叶都受潮了,有股子霉味。” “有吗?”郑安南咕噜咕噜喝完茶水,咂咂嘴巴,没品出什么味道。他又给自己倒满一杯,像孙悟空吃人参果,咕噜咕噜喝个干净。 除了舌尖微微有些发麻以外,没有其他感受。 烫到舌头了,好疼。 要北北给我吹吹才能好! ——郑安南委屈地做白日梦。 郑成表情略显尴尬,佯装镇定的解释,“我确实不太喝茶,茶叶放得有些久。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放下茶杯,双手交叠放到膝盖上,好整以暇看向他,“郑先生特意请我过来,应该不止是为了喝茶吧?” 郑成端茶杯的手悬到空中,突兀的停滞几秒。 他找人把沈顾北抓过来,确实另有所图。但被年纪仅仅只有17岁的少年戳穿意图,多多少少让人害臊。 算起来,沈顾北现在的年纪,正好跟自己儿子相仿。郑成年近四十,看到别人家子孙满堂,渐渐也对天伦之乐心生向往。 想起自家儿子,他对沈顾北态度也柔和几分。 郑成:“你别紧张,我没有别的意思。只是听说你生意做得不错,所以把你叫过来,想谈谈合作的事。” “他不会跟你合作的!”新晋影帝郑安南刚找回场子,害怕工作被抢,立刻大声拒绝,企图让郑成打消念头。 沈顾北把茶杯推过去,“喝你的茶,别说话。” “你要答应他吗?”南南委屈屈捧起茶杯。 沈顾北没有回答,转而面向郑成,“合作要有诚意,我得先听听郑先生的条件。” 他谈起生意的语气,完全不像未成年,反倒像久经商场的小狐狸。 郑成欣赏聪明人,谈起正事不费力气。他列出早就想好的条件,其中包括帮他开店,用工厂流水线大规模生产盲盒等等,听起来全部对沈顾北有利。 可沈顾北有自己的想法,并不打算把盲盒生意持续发展下去。 他也清楚,郑成表面上说得天花乱坠,实际上早就打好算盘。只要开始合作,郑成必定要拿大头。 “郑先生果然大气,我真想答应你。可惜…”沈顾北拖长语调,惋惜的真情实感。 “可惜什么?”郑成立刻追问。 “可惜我只有假期时间有空,过两天还要回学校上课呢,没机会跟你合作。”沈顾北切换成少年声线,活泼且单纯,“要不然,我把盲盒的点子卖给你吧?” “你愿意?”郑成隐约有些诧异,难以相信沈顾北愿意那么爽快。 按照前几天的赚钱速度,沈顾北的盲盒产业大批量生产,再推广到全国各地,年盈利少说上百万。 “愿意啊,本来我就是做来玩玩。”沈顾北故作随意地问,“郑先生愿意买吗?” “那当然。”郑成怕他反悔,立刻答应下来,还报出对少年来说的天价,“我出十万,你把经营思路跟模式都教给我。” “十万!”郑安南掰手指数十万到底有多少个零,轻声感叹,“好多钱…” “才十万?”沈顾北明显不满足,斜了郑成一眼,“你叫我过来之前,应该打听到我那几个摊位,每天入账流水多少吧?” 郑成咬咬牙,“你想要多少。” 沈顾北轻描淡写开口,“一百万。” “你还真敢要价?”郑成被他的野心惊呆了。 “只要你买下我的点子,用工厂流水线批量生产,再推广到全国。想赚回一百万,应该很容易吧。”沈顾北完美道出他的心思,捧起茶杯,慢吞吞吹开表面的茶叶。 这小子,果然不是善茬。 郑成默默注视他,拿沈顾北半点法子都没有。他那个生意看起来简单,但既要控制成本,又要抓住客人的心理,让他们即使没抽到大奖还愿意继续花钱,并非简单的事。 短短几天内,沈顾北已经把盲盒打出名声。即使郑成不肯出钱,后面还有大批大批等着合作的资本家。 到时候,大家争相竞价,可能会远远超出沈顾北开出的一百万。 郑成思来想去,咬咬牙说,“八十万,我买断跟盲盒相关的一切。” 沈顾北答应,“没问题,我们签完合同,我就把盲盒原理和资深技术人员,全部交给你。” “资深技术人员是谁?”郑安南有些紧张,害怕被雇主卖掉,毕竟自己演技真的很优秀。 结果,沈顾北小声告诉他,“罗青。” 自我感觉良好的郑安南:…… 罗青是吧? 暗杀名单+1。 拟定合同需要时间,郑成手边也没有那么多钱,便让沈顾北明晚再过来一趟。 “好,”沈顾北目的达成,心情大好夸奖,“郑先生果然大气又爽快,希望我们合作愉快。” “那肯定。”经过交谈,郑成对沈顾北格外赞赏,有意把他招揽过来,“等你从学校毕业,若是需要找工作,就来我们公司吧?” “再说。”沈顾北说得模棱两可。 “还有你身边这位…叫什么来着?”郑成看向一直被忽视的郑安南。 “他…”沈顾北想要代为回答。 “呵。”痛失工作的郑安南心情烦躁,扬扬下巴不耐烦地说,“叫我南哥。” 郑成:…… “你闭嘴吧。”沈顾北偷偷在他腰上掐了一把,露出虚伪的笑容,“他叫南南。” “呃,行。”郑成本来还想采取怀柔政策,先把沈顾北旁边的人骗过来,到时候他自然会跟着过来。 结果南南一开口,差点把他送走。 这么莽的小子,怎么配玷污自家公司? 等到两位小同学离开,郑成进入书房,跟助理讨论合约的事。 “儿啊,”郑老太太进来,“你今天叫回来的两个小孩,是从哪来的?一点规矩都不懂,真想知道他爹妈怎么教孩子的。” “确实没规矩。”郑成对于被冲撞,依旧耿耿于怀,顺着亲妈的话吐槽两句。 “穷人家的孩子果然没礼貌,咱们郑家就不同。书香门第,教出来的孩子都知书达理。”郑老太太说完,才觉得不太合适。 郑老太太有许多儿女,其他几个的子嗣确实知书达理。但身为当家的郑成,眼瞅要四十岁,跟前连个继承人都没有。 原本婚前有个儿子,却因为母亲出身贫贱,被郑家强行赶出家门。到如今十七年,父子俩都没见过面。 “儿啊,我说…”郑老太太凑过去,主动提起,“你如果实在惦记,咱们就把庆黎镇那个孩子接过来,他毕竟是你的亲骨肉。” “你现在知道那是我的亲骨肉了?当初我告诉你,她已经怀了孩子,你甩给人家二百块钱让去医院打掉。”郑成说到儿子就烦,摆摆手说,“等到时机合适,我会把他接回来的。郑家的一切,都会留给我儿子。” “可是…”郑老太太还想说些什么。 庆黎那个孩子,虽然是郑成的亲儿子,但在她眼中毕竟是‘野种’,哪能跟亲儿女亲孙子比? 郑成要把人接回来就算了,竟然还要把家产给他! 郑老太太心里膈应,却无法忤逆郑成的意思,只好灰溜溜退出书房,暗自打定主意。 ——那个孩子暂时不能回来! 与此同时,沈顾北让郑家的司机,把他送到一栋办公楼外。 办公楼看起来旧,但空间挺大,而且租金便宜。沈顾北赚到钱,租下第五层楼。 以后会经常来扶溪市,总要有个落脚点。 旧办公楼没有电梯,他跟郑安南吭哧吭哧爬上五楼,推开临时办公室的门。郑安南的小弟和罗青在里面打扑克,每个人胳膊被抽得青青紫紫。 里面那间办公室紧紧关着门,隔着窗能看到,彭野拿出饼干递给江语夏。 他俩真实年龄只差八个月,彭野却被迫变成小鹌鹑的老父亲。 兴许是沈顾北推门的动作悄无声息,偌大的办公室,并无人在意他。 沈顾北默默扫视一圈,曲起手指敲敲门。 “老板!你可算回来了!”罗青对敲门的声音比较敏感,一骨碌爬起来奔向沈顾北。 “嗯,你们都过来。”沈顾北把他们叫过来,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牛皮纸,里面抱着最近赚到的钱。 “先把最近几天的工资发给你们。”沈顾北出手大方,每个人给了一百,比之前说好的数目多四倍。 小同学们都来自偏远的庆黎,平常零花钱有个五毛一块了不起。初次得到这么多钱,每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。 “罗青,这是你的,货品费加工资。”沈顾北数好钱递过去。 “嘿嘿,谢谢老板。”罗青接过钱,内心觉得怅然若失。 前几天跟沈顾北到处打工,比自己做生意愉快多了。欢乐的时光,总是那么短暂。 沈顾北:“先别急着谢,我刚才顺便把你卖掉了。” “啥?”罗青收起满腔感动,差点爆出脏话。 “等会儿再跟你仔细说。”沈顾北丝毫没有愧疚,继续安排事情,“明天是国庆假的最后一天,你们先回学校,麻烦帮我跟吴老师请一天假。以后有其它工作,还要请大家多多配合。” “好说好说~”秦勉拿到工资,已经化身为沈老板的舔狗。 “为什么要请假?”郑安南单纯地问。 沈顾北抛出两个字,“赚钱。” “你明明赚到好多钱啦,怎么还要赚钱?”郑安南表示疑惑。 沈顾北理直气壮地回答,“我的计划还没开始呢,哪里算赚到钱了?” 郑安南:…… 六天到手八十多万,他竟然说还没开始赚钱。 我的早恋对象这么厉害吗? 第27章 第 27 章 “早…” 郑安南刚睡醒, 头发蓬松凌乱。 他用手背揉揉眼睛,声音含糊地问,“唔, 今天要做什么呀?” 以往学校放假时, 郑安南必定会赖到床上,睡得昏天黑地。 经常一觉睡到下午甚至黄昏, 才肯起来吃饭。 今天能早早爬起来, 全靠胸腔内对工作的热爱。 ——南南这么敬业, 老板不仅要给我涨工资,还要给我发几朵小红花才行! 郑安南美滋滋脑补自己会得到多少奖励, 就听沈顾北四平八稳说,“今天不工作。” “啊?”郑安南表情难以掩饰失望,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无事可做。”沈顾北见他失落, 感觉有些好笑。 前后才几天时间, 郑扛把子已经成为合格的社畜。 从某种层面讲,郑安南挺有社会责任心, 难怪后来做生意能成功。 “怎么这样…”郑安南揉揉头发,嘟囔抱怨,感觉自己失去本身价值。 “别难过。”沈顾北给小废物顺顺毛,安抚道, “虽然没有工作,我们可以利用空闲时间,到处走走。” 郑安南眼睛亮起来, 激动地说, “出去玩!” “呃。”沈顾北把‘市场调研’几个字憋回去, 配合的开口说, “出去玩。” 反正本质类似, 就当哄南南开心吧。 果然,南南听到终于可以好好玩耍,开心得差点起飞,还特意从随身行李中,翻出一件花里胡哨的花衬衫。 衬衫以绿色为主,正是沈顾北遇到他时,郑安南穿过的那件。 正常17岁少年会喜欢绿色小碎花吗? 沈顾北嘴角抽搐两下,伸手指向卧室,“把衣服换掉。” “为什么?多好看呐!”郑安南扯扯衣角,自我感觉良好,“老师说过,绿色代表健康,代表希望!” “你原来还记得老师的话。”沈顾北又get到小废物的反差萌,忍着笑说,“那你怎么不把绿色顶头上。” 绿色顶头上,那不就是绿帽子? 郑安南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,麻溜回房间换掉衣服,并决定把绿色从自己生命中拉黑。 沈顾北那么乖巧可爱,他才不要带绿帽子呢! 两个人穿戴完毕,沈顾北拿出新买的翻盖手机,给彭野打电话。 彭野估摸刚被电话吵醒,嗓音低哑,说话反应慢半拍。 沈顾北耳尖,听到那边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动静,想当然以为昨天晚上,彭野跟哪个女性友人共度良宵。 “抱歉,打扰你了。”沈顾北敷衍地表示歉意。 “打扰什么?”彭野语气充满疑惑。 “我…”沈顾北刚要解释,就听到彭野跟房间里另外一个人对话。 彭野:“你害怕什么?小沈打来的电话。” 小鹌鹑躲到一半,听见沈顾北的名字,爬过来听听声音。 确认是熟悉的音色,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。 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,你家里那帮人找过来,我帮你当着,胆子放大。”彭野展开棉被,把单薄的江语夏裹进去,继续跟沈顾北通话。 沈顾北:“你们昨晚睡一起?” 彭野坦荡荡回答,“对啊,我们每晚都睡一起。” 他性格偏直爽,脑子里没有‘男孩可以跟男孩子谈恋爱’的概念,所以并不觉得跟小鹌鹑一起睡,有哪里不合适。 但沈顾北听到这话,心里对江语夏产生些许愧疚。 想当初,他只是拜托彭野帮忙找人,没打算把江语夏卖给彭野。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江语夏,祈祷他态度坚定点。 “彭哥…”电话那边,江语夏轻轻软软叫了声。 沈顾北听他全然依赖的语气,暗暗叹息,觉得这波八成要完。 彭野本人倒是非常自在,迅速接受小鹌鹑喊彭哥。 近几年,他因为脸受过伤的缘故,经常被喊‘疤哥’,本名渐渐被大家遗忘。 久而久之,连彭野自己都觉得,自己大名叫疤哥。 直到沈顾北出现,不厌其烦的称呼他‘彭野先生’,再加上小鹌鹑软糯糯叫‘彭哥’。终于让彭野回想起,自己也是有名字的。 “他打电话来说什么?”江语夏细声细气玩。 “没什么大事。”彭野三两句结束跟沈顾北的通话,从中提炼主题,“就是说今天有空,又刚好长假最后一天,找我们出去走走。” “出去…”江语夏眼睫轻微颤动两下,怯生生的,明显不敢贸然出门。 “胆子放大!”彭野身为五大三粗的汉子,面对江语夏却格外耐心,第一千零一次安抚,“有我护着你了,谁动你我把他腿打断,怕个啥?” “不行,那样你会坐牢的。” 彭野无所畏惧,吊儿郎当回答,“放心,警察说过,正当防卫不犯法。” “可是,打架不好。”好学生江语夏性格内向,连打打杀杀的电影都不太敢看,哪敢让彭野跟别人打架? “行吧。”彭野勉强答应,“我跟他们讲、道、理。” 电话没有挂断,沈顾北听完他们的对话,心里越来越凉。 算算时间,这两个男的才认识半个月,沈顾北却从他们对话中,听出新婚小情侣的甜蜜。 怎会如此? 来不及阻止了,毁灭吧! 30分钟后,沈顾北带着困成狗的郑安南,来到约定地点。 郑安南吸吸鼻子,张大嘴巴打哈欠,眼角微微泛红。 沈顾北开口,“你要是困…” “我不困啊,谁说我困?!”郑安南立刻反驳,挺起胸膛,摆出精神抖擞的架势。 开玩笑!等会沈顾北要见的两个人,都是他背着自己,在外面勾搭的野男人。 尤其是江语夏,沈顾北对他太好。明明刚认识,却已经超过好朋友的界限。郑安南深陷争宠危机,哪能随便放松警惕? “那你别打哈欠。”沈顾北抬眼瞪他,“打哈欠是会传染的。” “怎么可能?”郑安南合理怀疑他哄小孩,却还是遵循同桌要求,努力克制打哈欠的冲动。 又过去五分钟,彭野才带着江语夏过来。 距离初次见面,仅仅过去六天,江语夏的精神状态明显有所改变。 他身板还是瘦,整个人怯生生的,但眼睛里染上些许光彩,说话时已经可以正视对方。 十多天相处下来,江语夏对彭野放下戒备,反而产生类似小鸡对老母鸡的依赖心里。即使他看到彭野脸上狰狞的伤疤,依旧觉得可怕,却不会像之前那样躲开。 沈顾北打量他们,感受到江语夏内心的变化,更觉得担忧。 照这样发展下去,该担心的恐怕不是江语夏,而是毫无危机意识的猛男彭野。 算了,懒得管。 听天由命吧。 沈顾北进入自暴自弃状态,放弃干涉他俩的事情,打过招呼后,便带着其他几个人坐上公交车。 后来,扶溪市经过多次改建,平地拔起许多高楼,变成繁华的一线城市。 现在的村子和街道以后会大变模样,但许多地基性建筑,不会轻易动迁。比如景区、公园和医院。 沈顾北在公交站牌上,找到扶溪市第三医院的站台。 这年头,无人售票还没有推广,各路公交车都有售票员。 沈顾北把零钱递给售票员,“四个人,去三院。” 售票员确认人数以后,把薄薄的四张车票递给沈顾北。 “为什么要去三院?”郑安南紧张起来,抓住沈顾北的手问,“你身体哪里不舒服?” “没有。”沈顾北甩开他的手,解释道,“三院对心肺方面的病颇有研究,我想替我妈妈问问。” “方阿姨啊,她的病还没好吗?”郑安南印象中,他每次见到方婉,对方都会咳嗽几声,似乎从来没好过。 沈顾北眼神黯淡几秒,回答,“等我这次回去庆黎,就想办法让她过来治病。” “有病趁早治。”彭野突然插嘴,没头没脑说了句。 要不是清楚他的性格,沈顾北八成以为他在骂人。 短短七站路,公交车很快停靠路边。 四个人从车里下来,沈顾北径直走向前台,报出自己的名字和预约号码。 他一直惦记着母亲的病,从计划来到扶溪市起,就盘算着找个专业医生交流。众所周知,专业医生都非常忙碌,还经常到其他地方开会学习。贸然来到医院,很可能普通。 沈顾北提前查到电话,跟医生预约好几天,才争取到面诊的机会。 “陈医生在三楼医师办公室,上楼左拐。”护士姐姐确认沈顾北的身份以后,请他直接上楼。 “谢谢。”沈顾北转过来,拜托其他几个人坐在医院大厅内等。 “我…”郑安南期期艾艾想说点什么。 “乖,别添乱。”沈顾北打消他的意图。 “好嘛。” 彭野对面诊没兴趣,径直挑了个安静位置,让江语夏靠在坐内侧的位置。 凳子刚刚暖热,从走廊那边过来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。 看见彭野,她直接伸手过来,捧着他的脸仔细观察。 彭野没反应过来,被陌生阿姨又捏又揉,脸上的疤被仔仔细细观察。 “你这个是刀伤吧?受伤以后没有正确处理,导致伤口感染发炎,所以留疤了。” 状况外的彭野回答,“对。” “伤口就是面积大点,小问题,动个小手术就能把疤痕消干净。”女医生从口袋里拿出笔,顺手掏过一本新病例,“小伙叫什么名字?” 彭野连忙解释,“等等,我不是来看诊的。” “不看诊你坐这儿?”医生抬头,示意他看墙上。 绿色标牌写了六个字:皮肤科看诊区。 “难道是你看诊?”医生把目标转向江语夏。 小鹌鹑立刻躲到彭野后面,降低存在感。 “不是,”彭野连忙挡住小鹌鹑,硬着头皮承认,“我要看病。” 第28章 第 28 章 沈顾北尽可能详细的描述母亲病情, 便于医生了解患者,给出合适的诊疗方案。 医生耐着性子听完他描述,慈祥地安抚小少年, “你母亲的情况我已经都知道了, 先别紧张。单凭你的描述呢,我无法判断她的炎症有没有癌变迹象, 要等本人过来做进一步检查。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面色凝重的点点头。 “但是, 按照患者的表现来看, 她的炎症就算有癌变现象,也不会到晚期。肺关乎人类呼吸, 只要有病状,表现都挺明显。”医生停顿几秒, 继续说, “而且我们医院对于治疗肺病颇有心得, 请你相信现在的医疗技术,带你母亲尽早治疗。” “好。”沈顾北点头。 医生见他孝顺, 又顺嘴提醒两句,“有些话我作为医生,本来不该说。” “您请说。” “现在治疗肺病的药,许多种类必须依赖进口, 价格昂贵。如果检查出来,你母亲需要动手术,肯定需要花费许多钱, 希望你有所准备。”从刚才对话中, 医生知道他没有父亲, 便善良的建议, “你有需要的话, 我可以帮你申请医疗贷款。” “不必,谢谢医生。”沈顾北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,起身朝医生微微鞠躬,“我下次带妈妈过来,她的病就拜托你了。” “放心,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,肯定会竭我所能。” 沈顾北再次向医生道谢,退出医师办公室。 刚下楼,就看到彭野攥着病历单满世界乱转。江语夏像个小挂件似的,黏糊糊跟在他身边。 “你们两个,散步可以去外面。”沈顾北提醒。 “散什么步?”彭野几乎没来过大医院,平常有伤都去小诊所处理。 他辗转医院各个科室,都快把自己转晕了,也没找到地方。 彭野:“我要取药,第二取药房在哪?我刚刚找到一个,里面护士说是第一取药房。” “大医院都有好几个取药房,有的拿注射药剂,有的拿口服药剂。”沈顾北跟他解释同时,走到大厅正中央的指示板,研究指示板文字。 江语夏探出脑袋,认真瞧瞧上面文字,然后细声细气告诉彭野,“第二取药房好像在楼上。” “还要上楼,真麻烦。”彭野濒临爆发边缘,大有甩手一走了之的冲动。 “上个楼而已。”江语夏攥着他衣袖,软糯糯说,“你都决定做手术了。” “什么手术?”沈顾北有些状况外。 他跟医生谈话期间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 为什么彭野突然要做手术? 彭野露出不情愿的表情,嫌弃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“整容。” “整容?”沈顾北诧异的瞪大眼睛。 其实,沈顾北本人对整容的接受度挺高,也认可他们通过手术获得美貌的男男女女。毕竟他们为了得到美貌,付出许多代价。 但整容这件事,怎么想都跟猛男彭野不搭边。 沈顾北横看竖看,也不觉得‘疤哥’是注重颜值的人。 “不是整容。”江语夏猜到他误会,连忙解释清楚前因后果。 听完以后,沈顾北拖长调子‘哦’一声。 “你那道疤确实应该消掉,太惹人注目了。” 彭野当然知道,因为脸上的疤,他甚至很少照镜子。 “我也想过,可这多少年了。”彭野摸摸脸上的疤,甚至还能想起刚受伤时,脸上的刺痛。 “你对医院不熟,走吧,我带你过去。”沈顾北要过他病例,仔细翻翻。先带彭野去药方取药,然后又去住院部预约床位。 等到手术时间决定下来,他要提前住进医院观察一天,避免发生任何意外。 做完这些,三人结伴走出医院,才觉得少了点什么。 “你带来的那个人呢?”彭野出声提醒。 沈顾北抿唇,竟然有些尴尬。 糟糕,他怎么把小傻比忘记了? 要是郑安南知道真相,肯定会闹翻天的。 沈顾北想想就觉得头疼,连忙返回去寻找郑安南。 绕着休息区转悠大半圈,终于看到缩在长椅上休息的郑安南。 他今天起来太早,困得厉害。本来端端坐着等沈顾北,没两分钟,感觉困意袭来,索性倒在长椅上,缩起腿睡大觉。 兴许是头脑简单的人,睡眠质量都好。周围环境嘈杂,取药看病的人络绎不决,来来回回制造噪音。 郑安南却兀自睡得安稳,嘴里还发出哼哼声,旁若无人的磨牙。 看诊的病人和医院工作人员,从他旁边路过,基本都会被郑安南的磨牙声吸引过去,低头多看两眼。 沈顾北:…… 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认识他。 天人交战几分钟后,沈顾北最终克服内心的羞耻,朝郑安南走过去,拍拍他胳膊叫,“起床。” “嗯?”睡梦中听到熟悉的声音,郑安南迷迷糊糊睁开眼,艰难分辨眼前人的轮廓。 “你回来啦。”郑安南认出对方,揉揉眼睛坐起来,声音含糊。 “你睡够了吗?” “差不多。”郑安南吸吸鼻子。 “那走吧。”沈顾北顺手帮他捋捋头发,带着小傻比离开医院。 郑安南慢吞吞爬起来,后知后觉发现,今天的沈顾北有些温柔。 他竟然没有阴阳怪气怼自己,这是奇迹吗? ——他一定更爱我了! 郑安南美滋滋的想。 从三院出来,距离跟郑成约定时间还有小半天,沈顾北搭乘另一条线路的公交车,来到扶溪市著名的‘暴富一条街’。 说是暴富一条街,本质其实就是金融交易区。这里有好几个隐藏赌场、地下钱庄,放眼望去能看到七八个彩票店。 许多人怀揣着发财的梦想,带着本金过来,结果越砸越多没办法回本,又走向地下钱庄。最终搞得倾家荡产还背负巨额债务,人生从此一片黯淡。 彭野以前给地下钱庄的老板当打手,对暴富街比较熟,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。 他商店里那几台老虎机,就是赌场老板淘汰的旧机型。 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彭野提醒道,“这儿赚不到钱,只要陷进去,就会血本无归。” “我清楚。”沈顾北身为资本家,当然知道资本家的想法。 散户可能小赚,但资本永远不会亏。 “放心,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。”沈顾北确实没打算赌,他径直绕过一众赌场,拐过弯,停留在刚建成的高楼前面。 彭野看清楚他来的地方,脸上更加一言难尽。 “你来交易所做什么?这里比赌场还黑。”彭野吐槽说,“赌场起码是一局一局坑你钱,有来有回。炒股那就是无底洞,套进去就出不来。” 沈顾北比他更清楚股票的运作原理,听完只是笑笑,看向旁边江语夏,“你认识这个地方吗?” 江语夏抬头瞧瞧,又隔着紧闭的铁栏杆看看里面,眼中萌生出几分向往。 可惜今天还处于假期,股市不开盘,没办法进去参观。 “认识,我课本里有华尔街的交易所。”江语夏学习金融,理论知识积攒许多。 当初打算出国,就是想亲眼见证金融界顶尖区域的风云变换。 “你想试试吗?”沈顾北问。 “想,但是我没有本金。”江语夏语气惆怅。 他手边有一些积蓄,并不算少,但对于股市来说,仅仅只有小虾米的程度,必须随着海浪沉浮。 要掌握足够的本金,才有机会成为一条巨大的鲸,自己翻潮弄浪。 沈顾北猜出他的想法,轻笑着说,“会有机会的。” “……真的吗?”江语夏心里清楚不太可能,但忍不住对眼前的少年抱有期待。 “当然。”沈顾北转过身,面对太阳说,“走吧。” 跟郑成约定的时间在下午五点,沈顾北从暴富街赶过去,正正好四点五十五,基本算踩点。 “阿嚏——”郑安南进入郑家大门,猛然打了个喷嚏,蹭蹭自己鼻尖吐槽,“里面味道还是好奇怪。” “正常,花圃里许多品种,都是从国外引进来的。水土不服,必须大量施肥和营养剂。即使成功开花,花香也跟正常花香不同。” “何必呢,我觉得本地花都挺好。”郑安南说着,又打了个喷嚏。 他打心眼觉得没必要,但郑家显然不这么想。 郑老太太自视为豪门世家,衣食住行处处要体现高贵。她属于典型‘国外月亮比较圆’的推崇者,每年必须去国外旅游两次,买回来一堆华而不实的衣服还以为时尚。 房子要用典型的欧式风格,花园要栽种外国引进的花,甚至特意聘请了一位外国管家。 那位外国管家金发碧眼,不会说中文。看到沈顾北和郑安南,只能像个哑巴似的假笑。 “瞧,一个洋鬼子!”郑安南指着管家,语出惊人。 “你安静点。”沈顾北制止他没礼貌的行为,暗暗庆幸,幸亏对方听不懂中文,否则肯定要跟小傻比打起来。 管家带他们来到郑成的书房,隔着薄薄的木板门,听到里面两个人激烈争吵。 “那可是八十万,八十万!你居然随随便便给一个毛头小子。”郑老太太表示不理解,“你对我可没有那么大方。” “妈,这是生意。” “八十万买一个破纸盒,算什么生意?”郑老太太拍拍胸脯,气得心脏疼。 “不是破纸盒,我买的是他知识产权。”郑成跟他解释不通,干脆让老太太别插手。 “行,你的生意我不插手,但关于家业的事我必须管管。”老太太企图动之以情,“儿啊,你的兄弟姐妹那么多,还有侄子侄女。郑家的家产,怎么能交给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子?” 第29章 第 29 章 “他们吵什么呢?” 书房外面, 郑安南听得云里雾里,搞不懂豪门家族的狗血纠纷。 但是,争执的核心他有点听懂了。 “所以, 他们有一个孩子。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顺着他的说法, “可以这么理解。” “哇,我真聪明!”郑安南把他的话, 自动理解为夸奖, 整个人美滋滋冒泡泡。 沈顾北躲开他散发的粉红泡泡, 无奈叹息。 狗子真是太好哄了。 各种意义上好哄。 “那他们什么时候吵完呢?”郑安南忧愁地望着木板门。 里面争执太凶,他跟沈顾北没办法进去, 只能守在外面等着。 等来等去,南南都等饿了。 “或许还要一段时间。”沈顾北估摸里面局势, 得出基本判断。 郑安南索然无味的叹息一声, 表情看起来有点小委屈。 “聊聊天吧。”沈顾北没打算冲进去干涉别人家事, 索性先摸摸郑家那个‘孩子’的想法。 “聊什么?”郑安南十分听话的看向沈顾北,等待他挑起话题。 “就随便聊聊, 打发时间。”沈顾北听着里面两个人大声吵闹,顺势询问,“假如…请听好前提…假如你是他们抛弃的孩子,你会怎么做。” “为什么要假如?”郑安南皱皱鼻子。 沈顾北心下一惊, 以为郑安南猜出些什么。 想法还未落实,便听小废物振振有词说,“那个人留八字胡, 像个汉奸, 不可能是我爸爸。” “你少说两句吧。”沈顾北竖起食指, 压在唇上‘嘘’一声, 示意小傻比小点声。 照他说话的欠揍程度, 要是给郑家人听到。 估计亲子鉴定还没做呢,就得打起来。 “不要考虑多余因素。”沈顾北重新提问,“你现在只需要想,假如你是郑家丢弃的孩子,你会怎么做。” “不怎么做。”郑安南思想单纯,根本懒得费脑子,“他们遗弃小孩的时候,就等于不要了。我如果是那个孩子,我也不要他们。” “可是,听郑成先生现在的意思,他打算把财产分给那个孩子。”沈顾北怕他搞不清状况,提醒道,“郑家富甲一方,家产起码上亿。” “亿…”郑安南掰着手指数数,发现‘亿’后面有八个零,确实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巨款。 即使这样,他想法没有丝毫改变。 “那我也不要,我给你打工就很快乐,靠自己赚钱。”郑安南本来想混吃等死当咸鱼,结果被沈顾北驯服以后,他想法有一丝丝改变。 既然要混吃,为什么不直接吃软饭? 沈顾北那么厉害,又会赚钱,直接吃他的软饭不香吗? 可是自己比沈顾北高,身材比他强壮,怎么看都应该占据一家之主的地位。 哪有一家之主自己不工作,让娇娇宝贝累死累活的道理? 好男人不能这样! 于是,郑安南思来想去,决定挣扎着翻个身。 稍微努力点,至少赚钱养活自己。 “你…”沈顾北没有读心术,竟然被小废物这番话感动了。 郑安南同学虽然智力有瑕疵,但三观还算正确,未来也不是全无希望。 “加油。”沈顾北正儿八经鼓励他。 “好哒~”郑安南欢快的摇动不存在的尾巴。 ——沈顾北让我加油。 他肯定是认可我吃软饭了! 约莫又过去半个世纪,里面的争吵才终于有消停的意思。 最终以郑成威胁‘我才是郑家的当家,你有意见就搬出去’告终。气得郑老太太面红耳赤,怒气冲冲离开儿子书房。 推开门,他看见外面两个少年,心里更是怒火丛生。 “怎么又是你?”郑老太太将矛头直指郑安南,气恼地斥责道,“昨天来今天也来,脏我眼睛。” “那你别看啊。”郑安南挺起胸膛,故意强调自己存在感,“我长得多好看,赏心悦目。不像你,满脸都是烂褶子,小孩看到要吓哭的。” “噗嗤——”沈顾北没忍住,轻轻笑了声。 要知道,郑老太太一直非常注重保养,经常托人从国外带各种护肤品回来涂涂抹抹,一张脸上砸的不少钱。 她整体保养还算可以,花甲之年还能保持中年的状态,比同龄老太太年轻一大截。 但俗话说得好,岁月不饶人。即使郑老太太再怎么努力,皱纹和白发依旧没有放过她。 家里佣人知道老太太不能听真话,每次当着郑老太太,说话都格外好听,夸她青春永驻。 渐渐的,郑老太太听到的假话多了,愈发不能接受真话。 听郑安南说自己满脸褶子,她吓得立刻捂住脸破口大骂。 书房里,郑成听到动静,推开门出来瞧了眼。 “你来了。”看见沈顾北,郑成立刻换上商业假笑,招呼他进书房。 郑老太太皱起眉结,本来还想说些什么。又怕惹郑成生气,只好把满腹怨怼憋回去,用目光狠狠剜了眼郑安南。 郑安南注意到,朝她做了个瞅瞅的鬼脸,表情非常嚣张。 “小兔崽子!”郑老太太看到他挤眉弄眼,气得差点血压升高,用力拍拍胸口。 她又看向郑成,希望儿子替自己出气。 结果郑成自己还生气,压根懒得搭理她。 无能狂怒的郑老太太,视线在他们之间徘徊,突然有意外发现。 ——那个小兔崽子的五官,似乎跟郑成有些相似。 莫非… 怎么可能,只是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,怎么可能是他们丢到庆黎的野种呢? 郑老太太自我安慰。 肯定是因为她最近总想那个野种的事,产生错觉,看谁都像那个野种。 那边,沈顾北进入书房跟郑成谈正事,过程出奇顺利。 他以为郑成那么老谋深算,肯定会使诈,或者利用合约条款下套。 哪知道他仔仔细细检查合约,竟然没有瞧出问题。 “郑老板是个爽快人。”沈顾北慎重的签下名字,把合约递给郑成,“合作愉快。” “合作愉快。”郑成将合约交给助理,磨蹭几秒,挑起另一个话题,“其实,我心里还藏了一件事,昨天就想问问你。” “请讲。” “听说你是庆黎人?” 沈顾北听到‘庆黎’两个字,便猜到郑成要说什么。 他连忙转过身,对郑安南说了两句话。 “让我去外面等?”郑安南脸上写满迷茫,呆呆问为什么。 刚才签合约,那么大的事,沈顾北都没有让他回避,还耐着性子教他合约条款应该怎么看。 怎么到了闲话家常的环节,沈顾北反而要避讳。 “听话。”沈顾北哄他。 “好嘛,那你早点出来。”郑安南拿他诱哄的语气没办法,乖乖起身走到外面,又撞上门口徘徊的郑老太太。 两个暴躁的人见面,一场大战一触即发。 而书房里,却非常岁月静好。 郑成对沈顾北的生活非常关心,事无巨细问他庆黎环境怎么样,是否适合生活。平常学业压力如何,考试成绩怎样。 当听到庆黎教育资源不如城市,郑成还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焦虑。 郑成:“教育可是头等大事,你们为什么不来城里上学?” “郑先生应该听过一句话。”沈顾北挑眉看他,抛出四个字,“何不食肉糜。” “……”郑成听明白他的意思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有些羞愧。 他养尊处优多年,看到的世界都是光明的。 所以根本无法设身处地,跟偏远地区出身的孩子共情。 “那你们学校,有没有一个孩子…”郑成话说到一半,突然卡住。 他想描述自己亲儿子的特征,却什么都说不出去。过去十七年,他对那个孩子不闻不问,名字长相性格一概不知。 倒是沈顾北看出他的窘迫,主动解围道,“郑先生莫非想问你的…儿子?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郑成语气和表情都挺诧异。 “抱歉,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。”沈顾北敷衍解释一句,慢条斯理说,“我们庆黎镇虽然不算大,却也有许多人口,我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。” “哦…”郑成失落的应了声,语气跟郑安南几分相似。 “你若是真的想找人,为什么不自己去一趟?” “我没办法去…”郑成皱着眉,字里行间暗含不能说的‘苦衷’。 当初情意正浓时,他曾去过一趟庆黎,还见过郑安南的姥姥和姥爷。 老两口以为他上门提前,便热情招待郑安南。酒过三巡,才知道有钱公子哥不过玩玩而已,压根没打算跟女儿结婚。 姥爷大为震怒,拎着拖把棍把郑成打出门外,追得他满街跑,搞得郑成颜面尽失,从此再也不敢靠近庆黎。 “只要你想,总是有办法的。”沈顾北不接受他的解释,扶着桌沿缓缓起身,“这世上,有果必有因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没有特别的意思。”沈顾北略低头,淡漠的跟郑成对视,“郑先生,请保重。” “……好。”郑成隐隐觉得,他话中别有深意,却说不上什么深意。 离开郑家以后,外面天色已经黑了。 沈顾北联系彭野,得知他俩等得肚子饿,就近找了个路边摊撸串。 隔着听筒,对面的烟火气息十分鲜活,至少比郑家的人情味浓重许多。 “撸串哎。”郑安南早就饿了,又耗费体力跟郑老太太吵架,此刻已是前胸贴后背。 听到撸串,他口水直流三千尺,恨不得隔着话筒穿越过去。 “撸串而已,你至于吗?”彭野在电话那边豪爽的说,“烤肉我都点好了,你们俩快过来。” “哇哦,疤哥你真好!”郑安南激动道谢。 “叫什么疤哥?”好久没听,彭野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。 郑安南从善如流改口,“好的,小野。” 第30章 第 30 章 ‘小野’刚反应过来自己得到新昵称, 还未发表使用感受,那边就欢欢喜喜挂断了。 他默默放下手机,脸色凝重而肃穆, 似乎手边的肉串都不香了。 旁边江语夏探过来, 关切的询问,“你怎么啦?” 彭野摇摇头, 刚准备把胸腔内那口气憋回去。 又听自家小鹌鹑细声细气叫, “小野。” “???”昔日疤哥缓缓打出三个问号。 饥饿化为动力, 促使郑安南飞快赶过来。 路灯昏黄,灯罩下面许多蚊子嗡嗡嗡飞来飞去。路边摆着铁架子烧烤炉, 光着膀子的摊主抓着一大把肉,油花落到炭火上滋滋作响。 摊主豪迈地撒上一把孜然和一把辣椒粉, 勾得路过行人纷纷馋哭, 找个空位坐下边喂蚊子边等肉吃。 沈顾北记忆中, 难以找到坐在路边吃烤肉的情景。 年轻时,因为经济状况拮据, 路边烤肉摊对他来说是奢侈品。后来做生意,也算是有‘身份’的人,应酬总是去高级餐厅。 再加上沈顾北有点洁癖,总觉得路边摊卫生状况堪忧, 对它敬而远之。 “愣着干啥?过来吧。”彭野远远看到他俩,伸长胳膊招招手,“肉都点好了。” “哇哦~小野你真好!”郑安南立刻开心到飞起, 像只大扑棱蛾子扑闪翅膀跑过去。 彭野躲开扑棱蛾子, 表情扭曲, “你非要这么叫我吗?” “你果然喜欢我叫你疤哥吗?”郑安南严肃地跟他商量, “那你也要叫我南哥哦~” “你滚…”彭野强行压下粗话, 叹口气说,“算了,随便你。” 郑安南迅速蹬鼻子上脸,“小野~我要吃烤鸡翅。” “吃吃吃,吃死你吧。”彭野愤怒的把烤鸡翅推到郑安南面前。 另外一边,江语夏和沈顾北的画风迥然不同。 沈顾北从一大把烤肉中,挑出不太肥的肉串,用筷子把铁签上面的肉剥下来,然后慢条斯理吃得很优雅。 “你还要吃什么?”江语夏小小声问他,“要喝汽水吗?” “我喝白开水,你别管我。”沈顾北瞥了他一眼,“你太瘦,多吃点。” “我已经吃很多了。”江语夏为证明自己吃很多,还让沈顾北看吃完的铁签。 “你多吃点菜,要营养均衡。”沈顾北叮嘱完,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爹味,估计是平常管教郑安南习惯了。 明明江语夏比他大几岁,却还是乖乖听话,又默默拿起筷子吃凉拌蔬菜。 沈顾北抿唇,心里暗暗想:很好,神奇的崽崽增加了。 四个人有说有笑,晚饭一直吃到深夜也散场。 彭野喝了几瓶冰镇啤酒,自己倒是没上头,反而跟着他蹭了两杯的郑安南晕晕乎乎,走路摇晃。 沈顾北见他没出息的样子,忍不住又是叹息。 酒量那么差,还要学人家喝酒。 真活该! “我先把他送回去,”彭野见此情景,主动承担责任,“他要是醉倒路边,你会很难处理。” “确实,谢谢。”沈顾北嫌弃的瞥了眼小废物。 “嘿嘿嘿~”小废物平常清醒着,都能屏蔽来自同桌的嫌弃,更别提他此刻醉得晕晕乎乎,张开嘴巴只会傻笑。 “嘿嘿嘿~”郑安南傻笑着被彭野扶起来,顺势爬到他肩膀上。 “你把嘴闭上。”彭野把人捞过来,也进入嫌弃状态,“你口水淌了我一脖子。”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,郑安南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,继续晕晕乎乎傻笑着,嘴里还蹦跶出几句醉言醉语,“小野。” “干啥?” “你真好呀~”郑安南不怕死地说,“你是全天下第二好的男人,像个天使一样,你下次穿白裙子吧?” 彭野面色难看,一言不发,大有把这傻比直接丢下的架势。 “头顶上还要带个光圈,嘿嘿,金刚天使。” 江语夏跟在后面,乖乖扶着郑安南。听到他的醉话,忍不住笑出声。 天使,从某种意义上,也算合适。 “我警告你。”彭野声音低沉,充满威胁,“再说一句屁话,我就把你扔马路中间。” “你好凶啊。”郑安南委委屈屈抱怨一句,又挺直腰杆继续说,“但是我不怕你哦!” 彭野烦躁地瞪他。 郑安南继续大声哔哔,“你知道吗?我同桌比你凶多了。他不仅凶,而且坏~” 被吐槽的目标转移,彭野瞅瞅面无表情的沈顾北,内心为郑安南点蜡。 他吐槽自己,顶多是被骂两句。但得罪了沈顾北,天知道有什么下场。 彭野内心坚信,沈顾北生气起来,肯定特别可怕。 “嘿嘿,”郑安南又开始傻笑,“不过呢,沈顾北是全天下最好的人!” “行,他最好,我第二好。”彭野心里得到丝毫慰藉,吐槽,“敢情全天下第一第二好的人都在你身边,你什么福气。” “呜呜呜,我没有福气…”郑安南突然委屈起来,发出幼兽般低低哀嚎,鬼知道想起什么伤心事。 沈顾北趁机劝导江语夏,正儿八经告诉他,“看到了吗?不要酗酒,会变成那样。” “嗯。”江语夏点点头,瞧见郑安南乎悲乎喜的样子,决定余生都要远离酒精。 终于回到临时落脚的旧小区,彭野把郑安南丢到家门口,便擦擦脖子上的口水和鼻涕,愤怒的离开了。 江语夏临走前,还再三确认明天碰头的时间。 醉鬼闹腾了一路,有些疲惫,闭着眼睛昏昏欲睡。 沈顾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他弄到沙发上。本来想丢到那儿自生自灭,又记起上次小废物睡完沙发,第二天就开始感冒发烧,还要自己照顾的情景。 “啧。”沈顾北揉揉眉心,认命地开始伺候小废物。 毕竟,他要是再次生病,辛苦的还是自己。 沈顾北的医生叔叔放长假去外地旅游,单人小套房正好空出来给他俩住。 考虑到两个小同学要住好几天,医生叔叔还特意买来蔬菜和零食,把冰箱塞满。 沈顾北从冰箱里拿出牛奶,用小锅加热到合适的温度,装进碗里端给小废物。 “起来。”沈顾北把碗放到旁边,“喝点东西,免得明天早上头疼。” “唔…”郑安南迷迷糊糊听到声音,睁开眼睛,就看到少年清俊好看的脸。 “起来。”沈顾北再次重复。 郑安南却像是没听到似的,愣愣伸出手,抚摸沈顾北的脸,还用手捏捏他脸上的肉。 “……”沈顾北茫然的让他捏住脸,表情充满震惊。 郑安南突然吃错药了吗?竟然敢对自己动手动脚。 他以前那么怂,靠近点就会脸红。 “北北。”郑安南轻轻叫了声 。 “嗯。”沈顾北竟然被妈妈这么称呼,没觉得哪里不对。 “你这么乖呀。”郑安南伸出另一只手,得寸进尺的捏住沈顾北右脸,大有把他两边脸捏对称的架势。 沈顾北耐心基本告罄,正准备打掉他的手。 郑安南唇角弯了弯,笑得很爽朗,“我又做梦了。” “你经常梦到我?” “嗯,经常哦。”郑安南认真盯着他,“不过,以前的你头发比现在长,都看不到眼睛。” 听他的描述,应该是之前还没剪头发的自己。 但那个时候,他跟沈顾北没有多少交集,为何他会梦到自己? 沈顾北没有唤醒小傻子的‘梦境’,顺势继续追问,“还有呢?以前梦到我什么?” “梦到你来我家里,跟我一起吃饭,睡觉,生活。然后…”郑安南语气渐渐微弱,“然后我让你留下来,你摇摇头,走掉了。” “后来学校里见到,我跟你打招呼,你也不理我。” “你好坏啊。”郑安南皱起眉,再次重复,“你一直都好坏。” “我去你家…”沈顾北翻找回忆,没有找到类似的场景。 他以前去过郑安南的家吗?明明一点印象都没有。 “嗯嗯,”郑安南语气带着淡淡抱怨,如同控诉负心汉,“雪那么大,我都说让你别走,你还是走了。” 下雪,应该是冬天,范围缩小许多。 沈顾北回忆所有关于冬天的记忆,依旧毫无收获。 郑安南的声音越来越小,上眼皮和下眼皮距离越来越近,却强撑着不肯睡着。 他害怕下一个梦境,沈顾北会消失。 “现在呢?你还会走吗?”郑安南懵懵扬起头,非要沈顾北给个承诺。 偏偏沈顾北是惧怕承诺的人,没办法对他保证什么。 “你还会走。”郑安南得出结论,语气有些失落。 “其实…”沈顾北斟酌措辞,想要安慰他。 “没关系!”郑安南突然自己振作起来,低着头不知道对谁说,“我会跟过去的。” “真的吗?”沈顾北望着他的发旋,“我以后会去很远的地方,你也要跟?” “有多远啊?”郑安南天真地问。 沈顾北思索片刻,回答说,“大概,比你过去十七年走过的距离还要远。” “那么远啊。”郑安南眨眨眼睛,黏黏糊糊说,“我会跟着你哦,去你说的,很远很远的地方。” 沈顾北觉得他这样有点乖,揉揉狗子的头发。 郑安南又说,“因为,除了你身边,我不知道还能去那里。” 听完他的话,沈顾北心里柔软的地方,突然像掉了层盔甲,钝钝地疼。 “我没有家,也没有家里人。所以…”后面的话没有声音,郑安南困得厉害,闭起眼睛打盹。 沈顾北却好像听到他没说完的话。 ——我只有你。 所以,他这算是,捡了个崽吗? “拿你没办法。”沈顾北无奈,端起牛奶碗,认命的喂给他喝。 “北北,你好像我妈妈…”奶味的南南蹭到他怀里,小声发出梦呓。 “喝你的奶!” 第31章 第 31 章 长假结束第一天, 扶溪市交易所正式营业。 憋了整整七天的韭菜早早赶过来,继续编织发家致富的美梦。 其实近两年,市场早已经过了‘闭着眼睛瞎买也能暴富’的时间。尤其最近, 受到国内外经济双重影响, 大盘一片刺眼的绿色,看得大家唉声叹气。 被套进去的人, 每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蒸发, 连个声响都没有。还在局外观望的人, 想要入市,绿油油的大盘让他们根本无从下手。 此起彼伏的叹息、吵闹、咒骂声中, 有个身形单薄的青年默默坐在角落里,看起来跟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。 他面前摆了张小桌子, 桌上有个小小的牌子, 上面有两行字。 代投资 收取纯收益的10% 路过桌边的人, 注意到牌子上的文字,都会下意识多看两眼。 但约莫半个小时过去, 连一个上前问话的人都没有。 因为青年看起来太年轻,长得过分好看,身体又瘦又小。说不定还未满十八岁,看起来不像会搞投资的人。 交易所内, 搞代投资的人有好几个。相比之下,大家更愿意相信那些有经验的老油条。 时间滴滴答答,又过去二十分钟, 从外面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。 今天有点冷, 他还穿着短袖, 壮实的腱子肉快要把衣服撑破。男人脸上有一道疤, 狰狞可怖, 看上去就不好惹。 他大步走进交易所,吓得其他人纷纷退后几步。 男人走向大厅正中间,直直朝向打着‘稳赚不赔’招牌,自称资产管理者的中年人。 “稳赚不赔是吧?”刀疤脸冷哼一声,气势逼人,“我老板让我管一笔钱,两个月之内本金要翻倍,这个活你接吗?” “两个月翻倍?大哥,你别开玩笑。”中年人瞅瞅绿油油的大盘,只觉得他荒谬。 “跟你开玩笑?你算老几!”刀疤脸语气透着不耐烦,视线环顾一圈,粗着嗓子问,“其他人呢?吭个声。” 偌大的交易所沉默半晌,一时雅雀无声。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,才从角落里传来细细的声音,“我…” 顺着声音看过去,才发现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好看青年。 “你?”刀疤脸上上下下打量他,眼中充满不信任,“你行吗?要是让我赔钱,哥哥手这么一‘咔嚓’…” 他做了个拧脖子的动作,威胁效果满分。 即使提前对好剧本,江语夏依旧被吓到,紧张地干咽口水。 “我可以试试,绝对不会让你赔。”江语夏摸摸自己的脖子,对专业领域还是很有信心。 ——策划这场戏的沈顾北对他更有信心。 共事多年,他比谁都清楚江语夏的能力。能成为名震世界的操盘手,江先生除了专业能力过硬以外,身上必须有点天赋和运气。 更别提,他背后还有个对未来二十年经济走势了如指掌,堪称人形挂逼的沈顾北。 “胆子倒挺大,那你说说。”刀疤脸扬起下巴,示意他看大盘,“你说说,今天有没有能翻红的?” “有的。”江语夏拿起手边的黑色记事本,认真翻找笔记,煞有介事报上两个代码,“根据我的计算,这两个翻红概率很大。” “怎么可能?” “不靠谱不靠谱。” 没等刀疤脸说话,旁边一堆人摇头否定。 假期之前,他们天天来交易所转悠,眼瞅青年说的那两个连跌半个多月,怎么可能说红就红? 刀疤脸只是冷笑,表情高深莫测。 “有点意思哦。”旁边突然冒出一个穿运动服背书包,学生打扮的少年。 少年看起来细皮嫩肉,一身好牌子衣服,估摸是哪家富二代。 “我转悠半天,就属你最好玩。”少年说着摘下书包,利落的拉开拉链,惹得周围人倒吸好几口凉气。 少年的书包里,竟然是一摞一摞崭新的纸钞!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小孩吗?长见识了。 “喏,这是我的零花钱。” 少年说话语气漫不经心,仿佛书包里的几十万,跟废纸没什么区别。 “我想玩投资,可惜要上学没什么时间。这些就托付给你吧,我也要两个月翻一倍。免得我妈总骂我只出不进,是个败家玩意儿。” “哈哈哈哈!”围观群众忍不住大笑。 少年看起来又拽又酷,说起话来却透着不谙世事的幼稚,怪可爱的。 尤其他说自己是败家玩意儿,实在太有画面感,不上春晚演小品,简直是喜剧界的损失。 “好。”青年点点头,从旁边拿出厚厚一摞纸,“那我们先签合约。” “怎么还要签合约呀?”少年皱皱脸,估计是觉得麻烦。 “当然要签合约,你不怕我拿钱跑路吗?”青年脾气好,耐着性子引导他签约,还抽空告诉他违约应该怎么处理。 “我跟合伙人已经在申请注册公司,为你的财产提供最大保障,你请放心。” “行吧,麻烦。”少年不情不愿签好合约,把书包留给江语夏,丢下句‘我去上学’,便大步离开交易所。 富二代的人生,果然彪悍。 其他人看着江语夏拿着少年留下的钱,有条不紊办理投资,脑子里同时冒出这么个想法。 那可是几十万啊,这么随便吗? 要是赔得血本无归,刚才的小孩肯定要被骂一辈子败家玩意儿。 “唉,离收盘还有两个小时,快红吧。” “今天再跌,我老婆本就搭在里面了。” 临近收盘,众人情绪渐渐濒临崩溃。 除了关注自己的财产之外,大家或多或少会关注江语夏那边,瞧见他选中的那两支依旧绿油油的,内心对某位离开的败家玩意儿充满同情。 收盘前最后一小时,有许多人坐不住,决定及时止损,把手里持有的部分卖出去。拿到钱以后,他们想买入新的潜力股,面对无数代码眼花缭乱。 忙碌中,听到有人惊叫一声。再抬眼看去,显示屏上颜色发生变化。江语夏挑中的那两支,几乎同时变成红色,涨幅一路高涨。 “竟然真的翻红了?” “这是奇迹吗?” 在无数惊叹中,两条线一路红到底,完美收官。 刀疤脸见此情景,露出满意的微笑,朝青年勾勾手指,“就你了,跟我来吧。” “好。”青年缓缓起身,要跟他离开。 周围几个人蠢蠢欲动,似乎想上前,又不敢冒险。 江语夏没有留恋的意思,收拾好东西便走,半分钟都没有多留。 离开交易所,沿街走了一阵,彭野才慢下脚步,等小鹌鹑跟过来。 “感觉怎么样?”彭野主动询问。 “我还是有点害怕,不过…”江语夏笑容腼腆,小声告诉他,“今天很开心。” “开心就好。明天你要自己去,小沈不让我多陪你,怕露馅。”彭野见他瘦瘦小小,关切地叮嘱道,“有人欺负你,就给我打电话,明白吗?” 江语夏捏紧小拳头,乖巧的点点头。他瞧瞧周围,“那个,沈顾北呢?” “他回庆黎了。”彭野回答,“他说每天下午五点以后联系他,白天要上课。” 江语夏缓缓点头,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。 “怎么?” “原来他还需要上课啊?”江语夏跟沈顾北接触这段时间,什么都习惯听他的。 几天下来,导致他已经忘记,沈顾北比自己小好几岁,还是个现役高中生。 “呃。”此时,彭野跟小鹌鹑有同样的想法。 可事实上,沈顾北确实需要上课,而且还必须刻苦学习。 放假几天里,因为各种各样的事,留给沈顾北的学习时间很少。 长假后他又请了假,导致刚开学,就要面临月考。 庆黎中学的教室少,月考又必须单人单桌。每次考试,学校都会安排分学年考,并打乱学生顺序。 沈顾北分到三号考场,考场内的熟人只有魏沁,还有勉强认识脸的孟佳佳。 他没什么好拿的,带着一根答题笔进入考场,里面位置差不多坐满了。 “北子!”魏沁看到他,立刻挥挥手打招呼,“你坐哪儿?” “这里。”沈顾北指指第三排正中央的空位,正好处于老师眼皮底下。 “那我们挺远的。” 魏沁随口说了句,怎奈何听者有意。 孟佳佳插嘴,阴阳怪气地提醒,“还好离得远,要不然某些人考完试,眼睛就要歪了。” “你瞎说什么?”魏沁气愤地瞪过去,“你以为我要给他抄吗?” “我可没说。”孟佳佳继续阴阳怪气,“我知道你是好学生,不会作弊,但有些人就天生斜视啊。” 魏沁:“你…” “孟同学,有话明说。”沈顾北接过话,四平八稳的叙述,“你现在的样子,真是又怂又贱。” “说谁贱呢?你骂我!”孟佳佳怒气上涌,眼睛里就差冒火星子。 “对。你如果没听清楚,我可以再骂一遍。” “你…”孟佳佳胸口激烈起伏,大有跟他打起来的架势。 恰此时,监考老师走进教室,扯着嗓子喊,“那几个学生吵什么呢?回到位置上,考试马上开始。” “老师!”孟佳佳举起手,试图告状。 “要上厕所快去。” “不是…” “不是你就回座位,要考试了,你听不到吗?” 孟佳佳遭到训斥,无奈的回到位置上,狠狠剜了沈顾北两眼。 第一场考语文,老师把试卷发下来,沈顾北飞快浏览试题。对难度大概有个底,然后才拿起笔做题。 斜后方,孟佳佳一直死命盯着沈顾北,想要抓住他作弊的证据。 “那个同学,说你呢。”监考老师注意到,大声呵斥,“你斜眼病吗?看自己卷子!” “噗嗤——” 第32章 第 32 章 “你们有没有觉得, 这次考试题目好难。” 语文考试结束,几个重点班学生互相对答案,唉声叹气感慨试题好难。 “确实, 我差点没做完题目。” “作文材料找不到重点, 我可能写跑题了。” “那个文言文太难了。” 沈顾北上完厕所,稳稳坐回自己位置上, 等待第二场考试。 五班同学把学渣精神发挥到极致, 从来没有考完试对答案的传统, 课余时间开开心心放飞自我。 魏沁注意到落单的沈顾北,主动过来跟他搭话。 “北子, 你考得怎么样?” “还行。”沈顾北含蓄地回答。 “那你要对答案吗?我们刚才讨论,差不多把正确答案搞出来了。” “不对。”已经结束的考试, 对答案只会影响接下来的状态。 沈顾北对于考试非常有经验, 然而, 有的人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。 “我看你是不敢对吧?”孟佳佳以为抓住他的弱点,跑过来抢走沈顾北桌膛里的试卷, 强行要替他对答案。 抢到试卷,孟佳佳还故意跑到角落,生怕沈顾北再抢回去。 沈顾北撩起眼皮,扫了他一眼, 丝毫没有争抢的意思。 真无聊。 相比之下,连自家的小傻比都变得可爱起来。 “来来,咱们给五班的对答案。他前五道选择题是CACBA。” 孟佳佳的朋友拿起试卷, 大声告诉他, “刚才咱们对出来的正确答案, CACBA。” 孟佳佳脸色瞬间变得青青紫紫, 冷声问他后面呢。 对方回答, “BBDA。” 孟佳佳捏着沈顾北的卷子,发现他再次选择正确。 要知道,刚才重点班学生对答案,每个人都有错题。孟佳佳自己做错三道,他把原因归咎为老师出题难。 为什么沈顾北都做对了? 合理吗? “北子,你好厉害!”魏沁拍拍手,由衷崇拜。 “嗯,我说过考得还行。”沈顾北依旧谦虚。 魏沁:“你能教教我吗?我语文选择题每次都错。” “行。”沈顾北轻描淡写答应下来,惹得其他男生磨磨后槽牙。 那可是魏沁啊! 全校公认最漂亮的女生魏沁! 别的男生想跟她多说两句话都难,为何沈顾北面对美女的请求,还能如此冷淡。 孟佳佳脸色格外难看,把卷子拍到沈顾北桌面,灰溜溜滚回自己位置。 接下来两场考试,他总惦记沈顾北的成绩,注意力被分散太多,导致试题没有写完,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考砸了。 第一天考试结束,沈顾北回到家。 刚进门,就听到方婉闷闷的咳嗽声。 “妈?”沈顾北顺着声音,来到母亲房间,看到床上鼓起一团。 方婉单薄的身体蒙着棉被,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脸色白得厉害,间或咳嗽两下,声音嘶哑。 “你感冒了?”沈顾北坐到她旁边,伸手试试方婉额头的温度,略微烫手。 “前两天降温,忘记加衣服。小感冒而已,过两天就…咳、咳!”话还没说完,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。 “你咳成这样,怎么会是小感冒?”沈顾北皱起眉,严肃地问妈妈有没有去看病。 方婉怕他生气,忙说自己吃过药了。 “你没有去看医生,吃什么药?”沈顾北猜出她的想法,低低叹息一声,转身离开房间,敲开隔壁魏家的大门。 “北子!”魏则灵拉开门,憨笑着招呼,“你好久没来我家了,吃饭吗?” 沈顾北摇摇头,直接了当问,“魏叔叔在吗?” “我爸做饭呢,有啥事?” 沈顾北回答,“我妈妈生病了,想请魏叔叔帮忙送到镇上看病。” 庆黎镇没有像样的大医院,每个村的卫生室,条件都特别简陋。 若是病得厉害,都要去镇上的庆黎诊所。 “阿姨生病了?你等等!”魏则灵匆匆跑进厨房,通知魏延年。 魏延年得知消息,连忙让儿子继续做饭。自己擦擦手,火急火燎跑到隔壁,途中还跟沈顾北打听情况。 “我这两天忙着卖水果,忙昏头。你妈这会儿咋样啊。” “不好说。”沈顾北眸色深沉,“先看医生吧。” 魏延年家里有一辆卖水果用的电动三轮,他麻利铺两层褥子,当着沈顾北的面,把方婉抱上车。 屋后面,婶婶恰好看见,露出轻蔑的神色。 沈顾北此时满心都是妈妈的病,懒得计较那么许多。 到镇上以后,卫生所已经关门。魏延年认识里面的医生,跑了二里路把人叫过来,替方婉看病做检查。 “你这个症状,不像是单纯发烧。”医生做过检查,拿起病历单宣布结论,“她这个病更像是肺炎,拖了有好几个月,一直没好好治。” 魏延年:“对对对,我前几个月就听她咳嗽。” “你那时候就应该把人带过来,吃点消炎药,好好养养身体。”医生面露难色,继续说,“现在炎症肯定是恶化了,至于恶化到什么程度,咱们卫生所设备有限,没办法判断。” “会恶化到啥程度?”魏延年小心翼翼问。 医生叹息着吐出两个字,“肺癌。” 听到医生的说法,魏延年当即晃神,双腿发软。 沈顾北倒是早有准备,只是轻轻抿了下唇。 “先别慌,肺癌只是最糟糕的结果。就算癌症,也分早期和晚期。早发现早治疗,也能够痊愈。”医生稳住他们,拿起笔龙飞凤舞,“我先开点药,把病情控制住,你们尽快把病人带到大医院治病。” “哪个医院?” “离得最近的就是扶溪市第三医院,治肺病挺牛。”医生把药开好,交给他们,再次嘱咐尽快治病。 趁着方婉打吊针的空档,两个人走到卫生所外。冷风迎面吹过来,魏延年眼角竟然有些湿意。 他沉沉叹息两口气,对出奇安静的沈顾北说,“小北,你别慌,医生说大医院能治,叔明天就带你妈去治病。” 沈顾北抬头,一言不发跟他对视。 “叔家里刚收成,卖了果子,手边有钱。”魏延年安慰他,同时也安慰自己,“别怕,肯定能治好的。” 沈顾北:“那是魏则灵和魏沁读大学的钱,你给我妈用,她能同意吗?” “嗨,钱花完还能再赚,人保住最重要。我家俩孩子都懂事,他们能理解的。” 沈顾北补充,“我意思是,我妈能同意吗?” “这…”魏延年心里真的没底。 要是方婉得知自己病情,肯定怕拖累儿子,会放弃治疗。 “就算把她带到医院去,她也不肯配合治疗吧?” “你说得对,这可咋办。”魏延年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,愁得差点秃头。 “我有个办法,但是需要您和医生配合我。” “成,你先说说。” 方婉吃了医生给的药,昏昏沉沉睡过去。 等到醒来时,吊针瓶子还剩个底。 魏延年和沈顾北远远坐在另一边,脸上带着口罩,像躲避老鼠似的躲避她。 “你们俩怎么了?” “妈…”沈顾北弱弱叫了声,欲言又止,表情特别委屈。 “哎,北北你说话啊。” “别让孩子跟你说话!”魏延年佯装生气,瞪了她一眼,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,早点来看病,你就是不听。” “我、我那不是…”方婉被训得一愣一愣,整个人莫名其妙。 “你知道自己得什么病吗?”医生按照沈顾北交代的那样,把‘病例’递给她。 方婉翻开病历本,赫然看到‘肺痨’两个字。 “我怎么会得痨病?”方婉顿时慌神,用被子把自己蒙住。 她对医学了解很浅,却知道痨病是会传染的。 沈顾北身子骨那么薄,万一被传染上怎么办? “现在别管怎么感染的,先把病治好才是重点。你家里还有孩子呢,总不能让孩子跟你一块感染。”医生语气很急,不耐烦催促道,“我先说啊,咱们卫生所不治肺痨,等会你走了我还要给卫生所消毒呢。你要去城里专门的医院,住在那儿等病好了再回来,免得传染给你儿子。” “要住院啊?可是…”方婉语气犹豫。 “妈!”沈顾北叫住她,吞吞吐吐提醒道,“我明年要高考。” “对啊,你还要高考,这个节骨眼不能生病。”方婉用手捂住嘴,努力把咳嗽憋回去,想出其它办法,“那我回娘家住一年?” “回什么娘家?你这是传染病,想祸害你爸妈?”医生凶巴巴告诉她,“花点小钱就能治好的病,你抠抠搜搜,要连累身边所有人吗?” 方婉想想,确实有道理,便同意去城里治疗。她担心传染给儿子,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家。 于是经过讨论,方婉暂时留在卫生所住一晚,明天直接去城里住院。 魏延年带着沈顾北回去帮方婉收拾行李,情绪喜忧参半。 方婉愿意配合治疗,他自然高兴。 但魏延年也清楚,方婉要查出来大病,他手里的钱肯定不够用。庆黎镇地方小,有钱的人没几个,该找谁凑医药费呢? “魏叔叔。”回到家中,沈顾北才叫住他。 “嗯?” “这是扶溪市第三医院的地址,你到医院里,直接找名片上这位医生,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。”沈顾北把名片递给他,又说,“三院皮肤科的住院部,有位患者叫彭野,他会付所有的治疗费用。” 魏延年听得一愣一愣,双眼瞧着沈顾北,感觉眼前少年特别陌生。 “他跟你什么关系?治病那么多钱,人家为啥帮你付?” “那些都是我的钱。”沈顾北顺口胡诌一个理由,“我上次去扶溪,买彩票中奖了。” “???” 第33章 第 33 章 无论魏延年是否相信编出的理由, 眼下方婉治病要紧。 既然治疗费用已经解决,魏延年也没打算多管沈顾北的闲事,以免被他厌烦。 第二天大清早, 魏延年便准备去卫生所接方婉, 带她去扶溪三院治疗。 妈妈去治病,沈顾北松了一口气, 长久压住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。 其实, 他更想要亲自带母亲治病。 可母亲看着柔弱, 性格却非常倔强。她若是知道自己病那么重,肯定害怕给沈顾北造成负担。 而且沈顾北还有学业压力, 实在无暇抽身。委托魏延年照顾,已经是最好的选择。 经过以往的了解, 和这段时间观察, 沈顾北对魏延年有大概认知。 他勤恳、憨厚、做事踏实。即便不算绝世好男人, 总体分数也能达到及格线。 最重要的是,他真心待方婉好。 父亲遇难以后, 方婉便开始守寡。 她年轻时出名的漂亮贤惠,十里八乡有许多人对她有意思。奈何方婉身边有沈顾北,害怕改嫁以后孩子受欺负,便拒绝许多上门提亲的人, 独自挑起家庭重担。 那时沈顾北年纪小,头脑简单。电视里经常播放父母再婚后,孩子的凄惨处境, 导致他非常害怕母亲改嫁, 哭着求她不要抛弃自己。 时过境迁, 沈顾北的想法早已发生改变。 方婉是自己的母亲, 她更是个自由独立的女人。 现在和未来, 都应该为自己而活。 “谢谢魏叔叔,请照顾好我的母亲。”沈顾北把魏延年送到村口,郑重向他道谢。 “谢什么?都是我该做的。”魏延年风尘仆仆披上外套,转身还不忘嘱咐,“最近我跟你妈都不在家,你一个人要是害怕,就去我家,让则灵给你做饭。别让魏沁进厨房,她做得饭难吃。” “……”果然是亲爹,魏沁知道你背后这么说他吗? 沈顾北内心吐槽,表面好好回应,“叔叔放心,我去同学家。” “行,你好好照顾自己。”魏延年又交代两句,才踏着夜色离开。 时间还早,沈顾北却没有回去睡回笼觉,提前开始今日份的晨跑。 按照学校的安排,今天依旧要考试。 每次考试期间,都会默认取消早读课,上课时间比平常晚五十分钟。 沈顾北早上起得比平常早,他按照以往路线到学校,距离开考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。 晨跑过后肚子有点饿,他决定去学校附近吃个早餐。 庆黎中学旁边有三四家早餐店,经常有学生来不及吃饭,从家里拿钱过来吃。 早餐店面积小,经营品种单一,胜在方便实惠,口味也比较家常。 “老板。”沈顾北徘徊两圈,走进闻起来最香的包子店。 新鲜包子刚出炉,整条街都是浓郁的香气。 “小同学,来吃包子哎。”胖胖的阿姨满面笑容,喜气洋洋说道,“你赶巧,包子刚出锅。你要吃肉的还是素的?” “素的。”沈顾北早上胃口比较差,通常以素食为主。 “好嘞,要几个?” “两个,谢谢。” 他话音刚落,店内传来耳熟的奚落。 “呦,真可怜,买两个素包子。” “没钱就回家啃馒头呗!” “你们吃包子还能吃出优越感?”沈顾北睡眠不足,脾气有点差,斜眼瞪过去。 许多天没出现的林发财,带着几个身体强壮的大高个坐在那儿,脸上写满轻蔑,桌子旁边还围着戴眼镜的孟佳佳。 他俩怎么凑一起了? 沈顾北本来还有疑问,转念想想,两个人都是重点班的,互相认识也挺正常。 “老板,给我来二十个大肉包!”林发财说话声音很大,故意喊给门口的人听。喊完从口袋里掏出六块钱,阔气的递给老板娘。 这家店包子比较玲珑,通常女生也要吃三四个才能饱。十几岁的少年,正处于胃口大开的时候,一个人吃掉七八个并不奇怪。 而且肉包价格比素包贵一毛钱,要三毛。吃肉包吃到饱,似乎是每个学生的愿望。 沈顾北不是很能理解他们质朴的愿望,又买了碗稀饭,特意嘱咐少舀点米。 “你一个大小伙子,能吃饱吗?”胖阿姨把包子和稀饭端到空位上,有些担忧小伙子的健康。 “能。”沈顾北一本正经回答,“早饭不宜太饱。” 旁边几个人以为他强撑面子,又是一通奚落。 专注养生的沈同志撕开包子,慢条斯理,吃相优雅从容。 没等他吃完包子,隔壁桌的学生莫名其妙开始争执,吵吵嚷嚷互相推搡。 “我还没吃饱呢,凭啥你多吃一个?” “我吃你的了?谁让你吃得慢!” 林发财连忙维持秩序,“别吵架,说好一个人俩的!” “一人俩,为啥那四眼吃得多?” 林发财心虚的解释,“孟佳佳平常给我抄作业,我答应他了。” 其他人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解释,依旧吵吵嚷嚷。 沈顾北听明白他们吵架的原因,暗暗觉得无语。 老板娘怕他们吵架动静太大,影响生意,过来劝了两句。 “包子还有的是,你们要没吃饱,就再买几个。” 林发财脸色青白,表情尴尬。 他身上只有十块钱,要是都给他们买肉包子,自己就一分不剩了。 想到这里,林发财瞧瞧沈顾北,内心有些羡慕。 早知如此,他应该请大家吃素包子。可惜刚才话说得太满,现在改口总觉得尴尬。 “老林,你说句话。”大高个气冲冲说,“你跟我们打包票,说请我们吃一个月包子,应该算数吧?” “那当然算数!”林发财要面子,硬着头皮回答,脑袋嗡嗡发疼。 包子店外面又过来几个人,嘻嘻哈哈冲进店要买包子。 瞧见沈顾北,几个男生立刻跑过来,围着他坐下。 “沈老板,你回来了。”秦勉口袋里揣着沈顾北给的‘工资’,对待他格外殷勤,“两天没见,我好想你!” “别说那么多没用的。”沈顾北吃完最后一口包子,催促他快去点餐。 秦勉挺起胸膛,“你没吃饱吧?我请你啊!” “你下手挺快?沈老板,让我请!” “我来我来!” 口袋里有钱的少年,一个比一个坐不住,争相要请沈顾北吃饭。 他们从口袋里拿出钱,七手八脚递给胖阿姨,搞得阿姨有些无奈。 “你们倒是先要包子啊。” “哦,差点忘了。”秦勉才想起目的,豪迈地说,“肉包子先来两笼吧。” 后面吵架那桌,听到秦勉的话,傻眼了。 沈顾北喝完稀饭,从口袋里拿出纸,擦擦嘴巴说,“你们光吃肉不会腻吗?” “老板说得对!”秦勉立刻改口,“那就一笼素的和一笼肉的,我快饿死了。” “你们慢慢吃。”沈顾北起身,及时逃离一群饿鬼狼吞虎咽的现场。 离开时,他从口袋里拿出零钱,付给胖阿姨。 后桌几个大高个瞧瞧这边,又瞅瞅林发财。 虽然没说什么,表情明显带着几分嫌弃。 林发财彻底找不回面子,匆匆吃了几口早饭,拎着书包要离开。 走到店门口,听到秦勉大声招呼,“阿姨,收钱。” 胖阿姨麻利的包包子,头也不抬说,“哦,你们那个老板付过了。他说你们都是整钱,怕我找不开。” “还真是。” “我老板真好。”小男生用力啃了口包子,泪眼汪汪问,“老板什么时候再让我去打工?” “等着吧你!” 考完一整天的试,沈顾北回到五班教室,其他学生一放学就跑得没影。 只剩下某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,如同脱水的鱼儿一样咸,趴在课桌上晾肚皮。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沈顾北走过去,用手指戳戳他,“翻个身。” “嘿——咻——”郑安南配合的翻个身,把沈顾北那半边位置空出来。 有点可爱。 沈顾北再次被他戳中莫名的萌点。 “你怎么了?”他难得主动关心小废物。 “没什么呦。”郑安南嘴硬的回答。 “不说算了。” “???”郑安南大声质问,“你态度好冷淡,就不会多问两句吗?” “没必要。”沈顾北语气冷淡。 他死死拿捏小废物的性格,就算自己不问,他也会主动说出来。 傲娇就是这样。 “什么叫没必要?你好过分!”郑安南爬起来,振振有词的控诉,“从前天回来以后,你的所作所为都很过分!” “说说。” “还需要说吗?你光顾着考试,根本不理我。昨天我要去你家蹭饭,还被你拒绝了。”郑安南越说越生气,“结果,你今天请别人吃饭,他们都告诉我了!” “哦。”面对同桌的指控,沈顾北面不改色,甚至没打算回应。 “然后呢?”郑安南眨巴两下眼睛。 “该放学了,走吧。”沈顾北拿起书包,大步往教室外面走。 郑安南望着他的背影,眼神越来越哀怨。 早恋应该是这样的吗? 说好的青涩暧昧,偷尝禁果呢? 骗人! “还不过来?”沈顾北走到教室外面,停住脚步,朝里面的人勾勾手指。 郑安南磨磨蹭蹭,整个人大写的别扭。 沈顾北轻笑,缓缓说出五个字,“今晚去你家。” “嗯?嗯?!”郑安南立刻精神起来,像狗子似的撒着欢冲出教室,跑到沈顾北身边摇尾巴。 “喂喂喂,你要去我家吗?为什么?” “离我远点,好热。”沈顾北企图推开他。 “才不要呢。”郑安南黏糊糊贴着他,又说,“我还没同意你去我家呢,你怎么自作主张呀?” “行,你别同意。”沈顾北核善地说,“晚上睡大街的时候记得盖被子。” 郑安南:??? 第34章 第 34 章 房间里格外安静。 郑安南懒洋洋打了个哈欠, 硬撑着睁开眼睛,迷迷糊糊盯着沈顾北。 “喂喂喂,你还要写多久?” “四十分钟。”沈顾北准确给出时间。 郑安南应了声, 继续百无聊赖打瞌睡。 犹记几个小时前, 听到同桌说要来自己家,郑安南高兴得像春天里的山花, 漫山遍野盛放。经过漫长的等待, 山花走完四季, 欢乐一点点枯萎。 按照预期,沈顾北来到他家, 两个人应该吃吃饭聊聊天,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。 结果呢? 结果沈顾北进门以后, 直接找个宽敞的地方, 放下书包开始写作业。 可怜的郑安南, 眼睁睁看他从数学写到生物,又拿出物理和化学, 如同一只写作业永动机。 惨遭冷落的郑安南同学,默默咬紧后槽牙,内心恶毒的想: 作业这种东西,就应该从世界上消失! “怎么?”沈顾北感受到小咸鱼的幽怨, 百忙之中抬眼,匀给他零点几秒,“难道你饿了?” “我…”郑安南原本想要嘴硬。话说出来前, 他记起沈顾北吃软不吃硬的毛病, 堪堪改口道, “嗯, 好饿呀。” “别撒娇。”沈顾北语气依旧冷淡, 手底下写写画画。 撒娇也没讨到亲近的大狗子,在线委屈。 才委屈两分钟,沈顾北写完一道大题,放下笔将书合起。 他扶着桌沿起身,活动两下筋骨,顺嘴问,“想吃什么?” “红烧肉!” “驳回。”沈顾北径直走向厨房,“今天吃清淡点。” “你每次都不听我的意见,为什么还要问?”郑安南自觉跟进厨房帮忙。 沈顾北轻笑,递给他‘自己理解’的眼神。 某个恋爱脑被迷得七荤八素,瞬间又重回春天,心花开得格外灿烂。 由于经常被沈顾北使唤的缘故,郑安南同学虽然没学会做饭,帮厨的水平倒是突飞猛进。 根本不需要老板指挥,他自觉洗菜、淘米、煮饭,把碗筷提前准备好。 瞧见他乖乖听话的模样,沈顾北对未来几天的同住生活,涌现些许期待。 锅里的鸡汤咕噜咕噜,香气飘出来,充盈整个厨房。 郑安南肚子越来越饿,眼巴巴望着鸡汤咽口水。可惜饭还没煮好,要等几分钟才能开饭。 “你先去外面腾桌子。”沈顾北熟练的使唤人。 “好嘞~”被使唤的人早已习惯,哒哒哒收拾桌子准备开饭。 拿起沈顾北的书本,要塞进书包里。 桌子还未收拾好,院子里传进来两道熟悉的苍老声音,急急呼唤他名字。 “郑安南,郑安南你出来。”老头提高声调喊。 “嗯?”郑安南走到外面,看到明明只相隔几百米,却阔别半个月没见的姥爷和姥姥。 姥姥拍了下姥爷的手背,示意他先别说话,自己上前招呼郑安南,“家里刚做好饭,你过来吃吧。” “啊?”郑安南怔愣几秒,才反应过来‘家’指哪里。 犹记年少时,姥姥和姥爷曾经不厌其烦,反复给他洗脑。 “你姓郑,我们家姓李。” “我们不是一家人。” “等你长大点就搬出去,知道吗?” 现如今,他慢慢长大,与老李家的关系越来越淡薄。 他们却主动上门,邀请他回家。 郑安南沉默地跟他们对视,久久没有说话。 他觉得这个场景过于讽刺。 “我让你收拾桌子,你…”沈顾北盛好饭,发现桌面依旧乱七八糟,皱着眉出来找郑安南。 见到跟他对峙的老两口,沈顾北瞬间猜到两位老人身份,轻轻抿了下唇。 “需要我回避吗?”他小声问郑安南。 “不用,你别走。”郑安南立刻拉住他,力道很大,捏得沈顾北手腕有点疼。 沈顾北能够理解他的无助,轻轻拍拍郑安南的手背,无声安抚。 “我不过去。”郑安南找回状态,颇有底气的回答,“我正要吃饭呢。” 老两口闻到里面的香味,彼此对视一眼,有点下不来台。 打从郑安南搬出来以后,老两口便把他当成空气,从未主动过问。 顶多是郑安南过来吃饭,他们多加一双筷子。郑安南不过来,他们乐得清静。 如此持续许多年,直到接到女儿的电话,老两口总算意识到,外孙有半个月没过来吃饭了。 “你居然学会做饭了,挺好,挺好。”姥姥没话找话,尴尬地替自己解围。 “我没有。”小废物骄傲地纠正,“都是沈顾北做得,他做饭超级好吃!” 老两口同时看向沈顾北,没有出声,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:你是谁? “你们好,我是郑安南的同学。”沈顾北主动解释,回应非常得体,“因为我家长去城里住院,所以这段时间借住郑同学家。” 姥爷听完他的解释,点点头表示知道。姥姥打量沈顾北,多看好几眼,仿佛回忆什么。 “你们有事吗?”郑安南直接切入主题。 “呃,怎么说…” “那就是有事。”郑安南退后半步,往旁边让让,“进来吧。” 屋内打扫得非常干净。郑安南知道同桌有洁癖,每次带他回家前,都要喊小弟来扫地拖地。 老两口环顾四周,暗暗觉得心慌。 他们本以为,郑安南吊儿郎当,没什么出息,自己生活肯定一团糟。 所以只需要稍微示个好,给他点甜头,郑安南就会不计前嫌乖乖回去。 谁知道,真实情况截然相反。郑安南看起来过的非常好,比他们还惬意。 “坐吧。”郑安南拿开沈顾北的书包,放进客房里,把椅子推给姥爷。 郑安南心里非常清楚,姥姥和姥爷不喜欢自己,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亲孙子对待。 即便如此,他对待老两口依旧客客气气,从未在他们面前任性闹脾气。 因为彼此关系太脆弱,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决裂。 郑安南眼睫低垂,坐到沈顾北旁边默默端起碗。 桌下,沈顾北伸手拍拍他,又把鸡汤里炖得软烂的鸡腿夹出来,放到狗子碗里。 “先吃饭。” “好。”郑安南感受到同桌突如其来的安慰,瞬间得到治愈,拿起筷子努力干饭。 老两口坐在他们对面,神态局促,低头默默看两个少年吃饭。 桌上的饭菜,跟他们家平常自己做的略有不同。 分量没那么大,每道菜卖相特别精致,鸡汤香味浓郁,闻着就觉得好吃。 老两口咽咽口水,竟然有些馋。 可郑安南没有招呼他们动筷子,刚才进来时,也说家里已经准备好晚饭。 现在就只能干看着,眼睁睁瞧着郑安南啃完鸡腿,喝干鸡汤。吃掉所有菜,还把菜汤倒进碗里拌饭,一顿饭吃得特别满足。 等吃饱喝足,他拍拍肚子满血复活,屁颠屁颠收拾碗盘去厨房洗碗。 洗完碗出来,郑安南终于重新注意到老两口,开口就问,“你们还在啊。” 姥爷:“……” 沈顾北提醒,“是你让他们进来说话的。” 郑安南恍然大悟,“哦对,所以有什么事?” “确实有点事,跟你妈妈有关。”姥姥说着,瞥了沈顾北一眼,意思很明显。 ——李家的家事,不希望外人参和。 奈何郑安南没有get到她的意思,甚至不觉得那个地方是‘家’。 “哦,然后呢?”听到‘妈妈’这个陌生的称呼,他内心毫无波澜。 从小到大十七年,郑安南满打满算见过妈妈李少霞三次。 都是过年的时候,李少霞带着丈夫回娘家走亲戚。由于丈夫不知道她生过孩子,李少霞也不敢认大儿子,见面只准他叫阿姨。 到后来,李少霞索性不回来了。 “然后,你妈过两天要回来了。她以后就留在庆黎照顾你,跟你一起生活。”姥爷说话时,眼睛仔细观察郑安南,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丝喜悦。 然而并没有。 “哦。”郑安南好像听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,反应特别冷淡,“我下个月满十八岁,不需要她照顾。” 姥姥:“你怎么能这么说话?无论你几岁,她都是你妈妈,照顾你是应该的。” “可是我需要照顾的时候,没有妈妈。”郑安南语气平静的阐述。 姥姥却误会他的意思,口不择言询问,“你是不是嫌老李家穷,想跟你爸走?” “啥?” “我都听说了,前几天放假,你去扶溪找你爸了。”姥爷索性把话挑明,怒气冲冲说,“我知道你爸有钱,十几年一直给你打生活费。可是你仔细想想,他给你那点儿钱,顶多够他家养个猫猫狗狗,别被小恩小惠蒙蔽。” “什么乱七八糟的?”郑安南有些听不懂,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沈顾北。 沈顾北原本不打算参与,见自家狗子被欺负得蔫啦吧唧,只好接过话。 “两位老人家先冷静。”沈顾北示意他们安静,然后开始捋其中关系,“首先,你们说郑同学的母亲要回庆黎,为什么?” “关你什么事?”姥姥嫌他参与家事,语气很差。 “你不准骂他!”郑安南闻言,立刻站起来,居高临下俯视她。 老两口没见过郑安南发脾气,现在感受到他的怒火,竟然有点发憷。 “你态度好点,他跟郑安南是同学,问两句怎么了?”姥爷按住姥姥,解释道,“是这样的,我女儿…也就是他妈,嫁得远,不适应那个地方的水土。” 沈顾北一针见血,“嫁过去十几年才开始不适应?” “……呃。”姥爷糊弄不过去,干脆老实交代,“实际上呢,他跟女婿离婚了,所以就想回来。” “那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郑安南听明白原因,皱着鼻子嘀咕,“又不是我害她离婚的。” 第35章 第 35 章 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沟通, 郑安南终于顺着沈顾北的思路,搞清楚现状。 “哦…”他深沉地点点头,总结道。“所以, 他们现在要争夺我。” 沈顾北:“可以这么理解。” “什么争夺?你本来就是我们老李家的孩子,这么多年…” 姥爷话才说到一半,就被姥姥按下去。 这么多年, 他们把郑安南当成累赘,对他态度非常冷淡。 要是郑安南开始翻旧账,恐怕老李家更没有希望。 郑安南搞清楚来龙去脉,脑子难得聪明一次, 阴阳怪气提醒, “可是,小的时候你一直说我姓郑欸。” 姥姥剩下的话被噎住, 脸色逐渐难看。 “你现在什么意思?”姥爷沉声问道。 “我没什么意思啊。”郑安南再次被凶,已经不会像幼年那样偷偷难过委屈。 甚至,他觉得姥爷对自己冷漠无情凶巴巴, 才是正常态度。 “李爷爷,你先别生气。”沈顾北见自家狗子实在可怜, 主动维护道,“郑安南从小没有父母照顾,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。你们突然到他家里,逼他以后跟随父亲或者母亲生活,他肯定需要时间思考。” “对啊对啊!”南南小鸡啄米般点头。 沈顾北:“反正阿姨下个月才回来,你们给他点时间考虑, 怎么样?” 姥姥嘀咕, “他一个小孩家家, 需要考虑什么?” “我下个月就十八岁啦!”郑安南大声提醒。 “行, 郑安南你尽快考虑。”姥爷拍板决定,懒得再跟外孙周旋,起身准备离开。 “等等。”郑安南心里还有个疑问,“你说,我妈妈想把我要回去,是因为她离婚了。那我素未蒙面的爸爸,又是什么原因?” 沈顾北弯起唇角,偷偷给他竖起大拇指。 小傻比最近按时上课,多少有些成果。 素未蒙面这个词用得超级精准。 “还能有什么原因?”姥姥回过头讥笑,语气尖酸刻薄,“他新娶得媳妇下不了蛋,想把你接过去继承香火。我早就说,姓郑那个男人不是东西。他糟蹋我女儿,迟早要倒大霉。” “他活该。”姥爷背过手,扬长而去。 郑安南以前听过类似对话,若非形势所迫,姥爷估计还要加一句‘他儿子也活该’。 从小到大,郑安南在他们眼里,一直是‘渣男留下的孽种’,看着就膈应。 再次接受到恶意的讯号,郑安南发现心底的难过稍纵即逝,已经不会再伤害自己。 “喂喂喂,”他转向沈顾北,眼里全然信赖,“你说,我应该怎么做?” “我没办法说。”沈顾北坐到对面,认真直视他的眼睛,“这是你自己的事。” “哦…”郑安南应了声,满脸迷茫。 “你想要跟他们一起生活吗?” 郑安南摇摇头。 “不跟父母生活,你准备怎么做?你可以照顾自己吗?” 郑安南认真想想,再次摇摇头。 他没有办法照顾自己。 过去半个月里,他看似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。 实际追根究底,完全依赖于沈顾北。 假如他没有出现,或许,郑安南现在的生活依旧一团糟。面对姥姥和姥爷的要求,也没有拒绝的底气。 “小废物。” 沈顾北捏捏他耳朵,示意他抬起头看自己。 “你为什么叫我小废物啊?”郑安南气呼呼想要反驳自己不是废物,却没有什么立场。 好吧,郑安南勉强同意客观事实。 哼,我就是废物! [骄傲.jpg] “你不会做饭,没有生活能力,只想着混吃等死,难道不是废物吗?” 沈顾北捏他耳朵的手没有松开,强迫郑安南听着自己的diss。 “你又不愿意跟着父母生活,接下来准备怎么办?” “我…”郑安南小声嘟囔两句,声音比蚊子嗡嗡还小。 沈顾北没有听清,问他刚才说什么。 郑安南提高声调,别别扭扭的重复,“我必须跟他们一起生活吗?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生活呢?” “跟我?”沈顾北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,“你跟我以什么身份生活?同学?朋友?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?” 郑安南的答案到嘴边呼之欲出,却不好意思明说,嘀嘀咕咕问,“只有这几个选项吗?” “先不讨论选项。”沈顾北巧妙的避开话题,提醒道,“我们无论以哪种身份生活,都不应该是我单方面照顾你的关系。” 郑安南听完,乖巧的点点头。 确实。 论身体,自己比沈顾北强壮。 论家境,自己目前比他富裕。 论年纪,自己还比沈顾北大几个月呢。 从哪个方面讲,也该是他照顾沈顾北。 “我、我会照顾你的。”郑安南的危机意识敲响警钟,连忙表态,“以后有人欺负你,我罩着你。” “呵。”沈顾北冷冷笑,“谁欺负我?” 郑安南想到他折磨人的手段,沉默良久。 “你认为的照顾,就是帮我打架吗?”沈顾北捏住他耳朵的手逐渐用力,捏得郑安南嗷嗷叫唤。 “疼,你轻点。”可怜的南南握住他手腕,又不敢太用力,整个人可怜巴巴的。 “算了。”沈顾北撒开手,决定暂时收起对郑安南的期望。 逼迫小傻比快速成熟长大,对他来说太困难。 假如郑安南永远生活在天真中,保持美好和赤诚,倒也挺好。 “你生气啦?”郑安南求生欲日渐强烈,偷偷观察沈顾北的表情。 “没生气。”沈顾北凝视他,小声说,“告诉你一件事。” “嗯?” “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…” 他倾身靠过去,近乎耳语,温热的气息拂过郑安南耳廓。 “我都站在你这边。” 郑安南听完他的话,直条条坐在那儿,怔愣许久。 直到身边的人离开,郑安南才低下头,轻轻吸了下鼻子。 他从未听过沈顾北说类似承诺的话,偶尔总会多想,觉得对方没有那么在乎自己。 没想到,他第一次说好听的话,就惹得郑安南差点哭出来。 好像,就算自己要跟全世界对抗,也没有那么可怕。 只要沈顾北站在自己这边,他就不是孤身一人。 ** 仲秋,穹顶之上乌云密布。 天气冷热适中,教室内光线昏暗,非常适合睡觉。 吴耀捧着考试卷,讲得口干舌燥。 低头瞧瞧下面,同学们一个个睡得四仰八叉,压根没把老师放眼里。 他捏着半截粉笔头,不知道砸谁。 悠悠叹息两声,放下试卷,语重心长的说,“你们既然来上课,就打起精神。都已经高三…” 话还没说完,‘吱铃铃’下课铃响起。 昏睡的同学们,感应到神秘力量的召唤,一个个伸着懒腰爬起来。 吴耀拿他们实在没办法,把粉笔头丢回盒子里,无奈地离开教室。 “吴老师。” 刚走出教室,听到有人叫自己,吴耀停住脚步回头。 沈顾北拿着卷子和笔跑出来,“你这道题还没讲完。” 试题只讲一半,逼死强迫症。 “没讲完吗?我看看。”吴耀接过沈顾北的试卷,发现上面笔记满满当当,每道题都用红笔标注易错点。 他心底倍感欣慰,至少自己的课程,还有一个同学愿意听。 虽然把大课搞成1v1家教,也没什么好欣慰的。 “其实这道题目有点超纲,我想着讲了大家也不会,就没打算细讲。”吴耀停顿几秒,又说,“你要是想攻克这道题,来办公室我给你细讲。” “好。” 高三年级组办公室,所有老师都忙着批改试卷,总结成绩表。 吴耀轻手轻脚走进办公室,带沈顾北来到最角落的位置,小声给他讲题。尽量把动静控制到最低,避免影响其他老师工作。 “烦死了!”刘红梅把改好的卷子摔到旁边,对空气宣泄怒气,“一个两个,考得那么差,我平常怎么教的?” “刘老师,你别生气。”语文老师安慰道,“你也知道,本次月考题按照城里学校的标准出题,难度普遍偏高。” “嗯,对他们来说确实太难,我教的化学也没有好到哪儿去。” “文科也是…唉。” “城里学生能做的,他们为啥不能做?没长脑子吗?”刘红梅余怒未消,粗声粗气问,“难道这次就没有考好的?” “有。”语文老师回答,“我刚才批第三考场的试卷,有个同学准确率挺高,卷面还整洁。” “第三考场?那咱们应该是同一个。”英语老师插话说,“我也改到一个,选择题正确率特别高。我以为他是蒙的,翻到背面发现作文写得也好。” “第三考场吗?”刘红梅翻出考试排位表,欣慰地笑笑,“哦哦,原来是我们班的魏沁和孟佳佳。魏沁字写得好,卷面整齐。孟佳佳每周都去城里补课,果然有效果。” “魏沁和孟佳佳的字我都认识,应该不是他们两个。”语文老师低头翻翻,找到刚才夸奖的那张试卷,念出名字,“高三五班,沈顾北。” 英语老师:“没错,我也是沈顾北。感觉他的水平跟其他同学不在一条线上。” “怎么可能?他物理成绩…”刘红梅翻出沈顾北的物理试卷,满分一百分,他堪堪及格。 分数不算太高,但已经超过一班平均水平。 “沈顾北的化学也还行,我记得有八十分,全年级前几。” “刘老师…” 代课老师们,纷纷向刘红梅投去同情的目光。 “沈顾北该不会…只是不想学物理吧?” 刘红梅气得说不出话,脸色铁青。 角落里,吴耀憋住笑,一本正经教训道,“你怎么能偏科呢?多不给刘老师面子啊。” 第36章 第 36 章 刘红梅最重视学生成绩。 她一直带重点班, 难以忍受其它班踩在本班头上,尤其是被视为垃圾的五班。 听其他老师你一句、我一句,纷纷夸奖沈顾北。刘红梅心里不服气, 非要把第三考场试卷抽出来,亲自检查。 高三组的老师们同一个办公室,共事好几年, 多少知道刘红梅的脾气。 听到她要查试卷,便把第三考场试卷拿出来,以免惹火上身。 刘红梅拿到全科试卷,朝手指上吐了口唾沫, 用力捏住一张张试卷页脚, 迅速翻找。 魏沁和孟佳佳的座位靠后,她先找到沈顾北的。 果然像代课老师夸奖那样,卷面整洁, 字迹好看。 错对先不说, 起码让批改者赏心悦目。 哪怕刘红梅对他有厚厚的负面滤镜, 也必须承认, 沈顾北答题态度确实好。 “字写得好有什么用?”刘红梅嘴里嘀咕着,又暴躁的往后翻两页, 差点把学生试卷撕碎。 终于,她看到班级栏的高三一班, 停下手中动作。 首先跃入眼帘的,是孟佳佳的试卷。 刘红梅笑容刚要加载,看清楚得意门生的答题情况,鼻子差点气歪。 化学老师速度快, 已经把分数算好了。孟佳佳卷面上有好几个醒目的‘×’, 最终算出总分69。 才69! 远远低于他平常的水平, 比沈顾北差十几分。 刘红梅:“孟佳佳咋可能没过70,改错了吧?” “刘老师,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。”化学老师把标准答案拍到刘红梅桌上,“你来改,你亲自给他算分。” 刘红梅接过答案,认真核对,发现化学老师算分相当准确,孟佳佳确实只有69。 “他选择题连续答错四道,后面大题也没做出来。好几处失分点,都是我平常上课反复强调的东西,也不知道他慌个啥。” 刘红梅青着脸,低声斥责,“不像话,我等会儿说说他。” 说着,她又往后翻两页,看到魏沁试卷。 魏沁发挥稳定,成绩也好看,是整个第三考场最高的,有85分。 刘红梅高兴之余,难免有些揪心。 才85,比沈顾北没高多少。 按照现在的形势继续发展,或许下次考试,沈顾北就彻底翻身了。 “他以前成绩特别差,各位老师也知道。这次分数突飞猛进,你们就没有怀疑吗?”刘红梅不愿意接受事实,企图煽风点火。 还没等其他老师接话,角落里响起少年清润的声音。 “老师,我没有作弊。”沈顾北缓缓起身,坦荡地回应,“我考试座位在前排正中间,第三考场监考老师应该能看到我的答题情况,你可以问问他们。” “确实,我有印象。”监考老师对上脸,主动给沈顾北作证。 刘红梅见他冒出来,受到惊吓,“你啥时候来的?” 吴耀忙说,“他有道题没听懂,刚下课那会儿我带进来的。” “下课还来问题啊,沈顾北最近学习状态确实挺好,吴老师该乐开花了。” “我也发现了。沈顾北每天作业都按时交过来,上课也主动回答问题。” “刘老师,我认为沈顾北没有作弊。”英语老师明显向着沈顾北,“他以前成绩差,因为没把心思放到学习上。从这学期开始,沈顾北学习态度比你们班同学还要认真。” “对对对,孩子总有叛逆的时候。现在走上正道,咱们应该多多相信他。” 刘红梅怀疑沈顾北作弊,本来就没有理由。 现在被周围老师质疑,搞得她更加难堪,只能徒劳的瞪两眼沈顾北。 沈顾北对她的怨念毫无反应,拿起试卷礼貌地对吴耀说,“谢谢吴老师,我先走了。” “嗯嗯,以后有不会的题再来问。”吴耀笑得春光灿烂,一口大白牙格外耀眼。 沈顾北又对其他老师说,“老师们辛苦了,再见。” “哎。”老师都喜欢有礼貌,成绩又好的学生,对沈顾北态度格外友好。 整个办公室里,似乎只剩下刘红梅独自悲伤,内心默默祈祷沈顾北快滚。 结果他离开前,突兀地转向刘红梅,用柔弱且懂事的语气说,“刘老师,你别生气。偏科是我不对,我们班主任已经说过我了。” 吴耀差点被茶水呛死,强装镇定应了声‘嗯’。 “我以后会好好学物理的,争取考到让刘老师满意的成绩。”沈顾北故意把‘满意’两个字咬得很重,生怕刘红梅血压不够高。 刘红梅被他气得差点翻白眼,偏偏又没办法生气,搞得有火没处发泄。 眼瞅着沈顾北离开办公室,她二话不说抄起试卷,怒气冲冲去一班训人。 可怜的孟佳佳,被劈头盖脸疯狂辱骂,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。 ** 周末,沈顾北带着自家小废物,再次抽空来到扶溪市。 刚从大巴车下来,江语夏立刻小心翼翼凑上前,轻轻扯了下沈顾北的衣袖。 车站人多,江语夏有点害怕。却没有闪躲,状态比刚见面时好太多。 “彭哥还要住院,让我来接你。”江语夏捏住他衣角,声音非常微弱,依旧怯生生的。 郑安南:“小野住院啦?” “他之前做祛疤手术,要住院观察几天。”沈顾北朝人看过去,“我跟你说过。” “有吗?”郑安南皱着脸思索片刻,理直气壮地回答,“我忘记了。” “……”沈顾北懒得对他的记忆力发表评价,将注意力转向江语夏,问他最近怎么样。 上学期间,两个人经常通过电话联系,沈顾北也算清楚江语夏这边的情况。 他的代投资业务,起步期形势非常惨淡。毕竟涉及金钱交易,没有人能放心把钱交给另外一个人。 经过几天观察,大家发现江语夏判断能力,比交易所内其他老油条都牛逼。只要他投资的苗子,无论开盘时多绿,收盘总能翻红。 之前败家玩意交给他的钱,短短一周盈利十个点。照这么下去,两个月翻倍完全有可能。 俗话说,人为财死。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,总有勇士愿意铤而走险。 近几天,江语夏每天都能签几个单子,而且数目越来越多。 同时,注册公司的审批非常顺利,他本人深谙鸡蛋不能放进同一个篮子的道理,也积极寻找其他门路。经过跟沈顾北商量,目前主要押宝在房产和新兴科技行业。 “累吗?”沈顾北问。 “累,但是充实。”江语夏如实回答,“我喜欢现在的生活,还可以更累一点。” “没必要,身体最重要。”沈顾北生怕他劳累过度,搞出什么毛病,“既然你的业务走向正规,咱们公司是时候考虑多招几个人。” “嗯。”江语夏点头,表示赞同,“我可以问问以前的同学,他们都很专业。” “方便吗?” 联系以前的同学,有可能暴露江语夏的处境,被那群‘家人’找到。 “没关系。”江语夏捏紧拳头,“彭哥说,他会保护我的。” 被秀到的沈顾北:…… 没救了,毁灭吧! 他俩一路有说有笑,差点忽视郑安南。 搞得郑安南默默跟在后面,悲伤无限大。 结果沈顾北一句‘晚上想吃什么’,轻易哄好了小咸鱼,又让他开心到飞起,得寸进尺报出一大堆菜单。 “驳回,我们还要探病,没那么多时间。”说着,沈顾北走进扶溪三院,先找到皮肤科住院部。 彭野做得是个小手术,没伤筋没动骨。因为创口面积比较大,医生怕他感染,才要求多观察几天。 有医生护士的悉心照顾,彭野伤口痊愈很快。 沈顾北见到时,他脸上只剩下浅浅的白痕,仔细看才能瞧出印记。 “真烦。”彭野面对镜子,皱着眉抱怨。 他伤口早就愈合了,偏偏医生就不让他出院。担心彭野不好好护理,疤痕没办法彻底消除干净。 “你这个样子…”沈顾北走进病房,仔细审视彭野,客观评价道,“居然挺斯文。” 以前,彭野脸上的刀疤过于醒目,吸引大家所有的注意力。 导致很少有人发现,其实彭野皮肤偏白,鼻梁高挺,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长相。 “好笑吗?”彭野翻了个白眼,以为沈顾北嘲讽自己。 “没有,我夸你呢,每个字都发自肺腑。”沈顾北一番真情实感的保证,搞得彭野更加气恼。 “小野,”郑安南从后来冒出来,“你现在好年轻啊,根本看不出来是奔三的人。” 彭野:“滚!” “彭野,你不要生气。”江语夏把买回来的水果放到桌上,耐着性子解释,“他们两个也是关心你。我知道你住院那么久无聊。医生说等明天,再做一次修复护理,就可以出院了。” 彭野从袋子里拿出橘子,剥掉皮塞进嘴里,烦躁的情绪稍微消减几分。 沈顾北看得目瞪口呆,默默给江语夏比个赞。 这世上,果然一物降一物。 从彭野的病房出来,沈顾北又去另一栋住院楼,探望接受治疗的方婉。 他之前委托陈医生,为方婉进行详细检查。检查结果比预想中好许多,方婉肺部没有癌变迹象。因为肺炎拖了太久,没有好好治疗,引起许多并发症,所以治起来比较麻烦。 方婉原本害怕花钱,经过医生护士轮番恐吓,口口声声‘你走了儿子怎么办’。终于逼她向生命妥协,积极配合治疗。 沈顾北进到病房里,方婉穿着病号服打吊针。 医院里提供营养均衡的饭菜,几天下来,她面色红润许多,也不咳嗽了。 见到沈顾北,方婉第一反应竟然是拉住旁边的阿姨,“我儿子来了,什么时候跟你闺女见一面。” 沈顾北:??? 郑安南:!!! 第37章 第 37 章 “妈?”沈顾北听到她的话, 连忙走进病房制止,“我不去相亲。” “嗯嗯嗯!”郑安南紧紧跟在他背后,用力点点头。 可怕! 太可怕! 假如沈顾北跑去相亲, 自己就要像狗血电视剧那样,上演抢亲大… “什么相亲?乱说话!”方婉打断他俩的思路,解释道, “你才十七岁,还要读书考大学呢。我就算真要给你介绍相亲对象,也不可能是现在。” 沈顾北和郑安南齐刷刷松了口气,问她为什么要安排见面。 “你之前跟我说, 要参加省里的高中生竞赛。妈读书少, 帮不上什么忙。正好住院以后遇到你江阿姨,她的女儿特别厉害。” “也没有多厉害,她是负责编教辅资料的, 对竞赛题吃得透。每年辅导出来的学生, 都能进国赛。”江阿姨接过话,乐呵呵说,“我女儿比你大好几岁呢,已经结婚有孩子了。你就算想跟她相亲,我还不答应。” “对不起阿姨, 是我误会了。”沈顾北连忙道歉, 态度良好。 “没事。”江阿姨挥挥手,又说,“本来,我闺女今年的学生已经招满了, 你想让他教也没名额。最近我住院, 她经常过来探望, 知道小方总照顾我。所以为了表示感谢,就决定利用探病的时间教教你。” 江阿姨女儿的大名,后来成为许多中学生挥之不去的阴霾。 她负责编辑的教学资料,一度成为许多学校指定教辅,足以见得她对课本可试题了解多透彻。 沈顾北远在庆黎,教育资源非常有限。凭他现在的水平,想要拿到省级排名进入国赛,根本痴人说梦。 原本他打算,趁着比赛前几天,找个老师帮自己辅导。 没想到赶个巧,老师自己送上门来。 “啊呀。”郑安南眨巴两下眼睛,“所以,你以后周末也要过来补课。” 沈顾北回答,“大概是。” “好惨。”郑安南轻声嘀咕。 “有什么惨的?”沈顾北的认知中,学习是最轻松的事。 郑安南继续嘀咕,“我是说,我好惨。” 平常学校里,沈顾北就因为沉迷学习,经常忽视自己。 偶尔放个假,才有时间跟他聊天说笑。 现在倒好,放假以后继续学习,从此彻底把自己当空气。 我好惨… 郑安南幽怨的想,别人的情敌都是漂亮的人类,为什么自己的情敌是学习? “我说,”沈顾北捏捏他耳朵说,“既然你没有办法打败它,就去接受它?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可以跟我一起学习。” “才不要…”郑安南张张嘴巴,刚要拒绝。对上沈顾北凉飕飕的目光,默默改口说,“我试试嘛…” “乖。”沈顾北微笑着摸摸狗头。 医院晚上只能留一个人陪床,沈顾北原本要留下,结果被魏延年以‘小孩家家早点睡才能长高’为理由赶跑。 第二天清晨,温度骤然降低,郑安南卷着棉被把自己裹成毛毛虫,赖在沙发上滚来滚去不肯起床。 沈顾北抛弃赖床的小废物,早早起来晨跑,顺便联系被卖掉的罗青见面。 罗青的小店已经退租了,目前暂时住在郑成提供的宿舍。 包吃包住工作轻松,工资还挺高,小日子特别滋润。 沈顾北没打算跟郑成有太多交集,免得把郑安南扯进漩涡中,便跟罗青约定好,到附近小吃店碰面。 刚见面,他差点没认出罗青。 约莫半个月前,两个人初遇,罗青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头背心,岔开腿蹲着啃瓜。 现在几天没见,小伙子穿西装打领带,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。 惹得早点店老板直犯嘀咕,以为他不是来吃早餐,而是商量并购早餐店的。 “你怎么穿成这样?”沈顾北慢条斯理喝粥,抽空问了句。 “哪样?这就是我平常的打扮。”罗青扬起头,语气充满自豪。 沈顾北翻了他一眼,“罗青先生,请说点人话。” “……”罗青被他一句‘先生’弄萎了,坐到沈顾北对面解释,“沈老板,你知道吗?我现在是项目经理,总要有点派头。” “哦。”沈顾北不咸不淡应了声。 罗青对自己的新头衔非常满意,整整衣袖,捋捋领口,寻找挥斥方遒的感觉。 还没等他把良好的自我感觉发挥到极致,沈顾北幽幽开口道,“你的项目经理,大概当不了太久。” “为啥?”罗青瞪大眼睛,“难道郑老板要开除我?你有什么内部消息?” “没有。” “???”罗青脑门上冒出一连串问号。 沈顾北继续说,“我跟江语夏申请注册公司,过段时间就会通过审核,我打算请你来我公司做事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道理我都懂,一仆不侍二主。”罗青翘着二郎腿,扬着下巴说,“但是,我现在跟郑老板干得挺好,为啥要去你公司。” “你可以不来。”沈顾北放下汤勺,平静的盯着他,“不过,你既然拒绝我,以后想进公司,就要走正规流程。” 罗青右眼皮跳了下,“什么正规流程?” “先笔试再面试,然后回家等通知。通过以后,公司会给你三个月的考核期。考核期工作出色才有机会转正。否则,很遗憾。” “你、你公司还没成立呢,招聘流程搞得这么花里胡哨。”罗青嘴里吐槽,内心小算盘打得响当当。 万一错过机会,走什么正规流程,他八成连笔试都无法通过。 “行!”罗青咬咬牙,答应下来,“我跟你做。” “你确定?”沈顾北淡淡瞥了他一眼,“郑老板对你不错。” “嘿嘿,是啊。”罗青咧开嘴,笑着说,“他现在对我不错,因为我还有用。等到我没用以后,他抛弃我的速度肯定比拉屎还快。” 正在吃饭的沈顾北:…… 你就不能换个比喻? “再说,我罗青虽然没读多少书,为人处理的道理还是懂的。我有现在的生活,要多亏你。喝水不忘挖井人,所以让我选择,我肯定站在你这边。”罗青停顿几秒,又说,“而且我相信,跟着你干,肯定比跟着郑老板有前途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你手段多,会使唤人。” “你这算是夸我?” “对啊,看我诚挚的眼睛!” 沈顾北懒洋洋匀给他两个眼神,然后递过去一张对折的纸条,“既然你决定跟我做事,就先把这个清单完成。” “好。”罗青接过清单,麻利展开,整个人瞬间傻了。 清单第一条,读完50本书,书单详见背面。 第二条:掌握一门外语。 第三条:考证… “沈老板?”罗青的手微微颤抖,“您认真的?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笑意温柔,“我会支付你的所有学习费用,希望等我毕业时,你能够完成这个清单。” “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?”罗青用力咽下口水。 “你觉得呢?”沈顾北目光和善。 清早八点,单人小房间内,郑安南扒拉着从被窝里钻出来,舒展身体像狗子似的伸了个懒腰。 “好困…”他揉揉眼睛,发现房间里格外安静。 推开卧室门,没有看到沈顾北的身影。 摸摸床褥,已经凉透了。 “啊!”郑安南后知后觉想起,刚才自己睡得正香,有人拍拍他的肩膀,轻轻说了两句话。 郑安南困得厉害,什么都没听清,翻了个身继续睡。 所以,沈顾北过来叫他起床,以失败告终。 然后他就自己离开了,把南南独自丢在家中。 怎么这样啊? 郑安南越想越气,钻进卫生间胡乱洗了把脸,就准备出门找沈顾北兴师问罪。 才做好出门准备,郑安南的手放到门把手上,还没有用力,外面传来开门的动静。 三秒钟后,他跟门外的沈顾北面面相觑。 “你要出门?”沈顾北问。 “呃…”郑安南胡乱找个借口,“我饿了,出门买点吃的。” 沈顾北沉默的扬起手,手里提着包子和豆浆。 “……”郑安南瞧见吃的,肚子真的开始感受到饥饿。 “我出门的时候,说了八点钟回来给你带早餐。” “你说过吗?” “很好,看来你一个字都没听清。”沈顾北冷漠的走进房间里,“那就当我没说过,我自己吃。” “啊啊啊,别嘛!”郑安南立刻扑过去,抢下他手里的食物,语调特别欢快,“我好饿,谢谢你哦。” 沈顾北逗够了狗子,摆摆手催他快去吃饭,自己翻开备忘录查看今日安排。 “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?”郑安南嘴里含着包子,声音含糊。 “早上去医院探病,中午补课,晚上回学校。” “啊?”郑安南嘟嘟囔囔抱怨,“好无聊。” “对你来说确实很无聊。”沈顾北思索片刻,对他说,“郑安南同学,你想要做一些刺激又好玩的事吗?” “想!”单纯的南南大声回答。 然而,半个小时后。 郑安南身上绑着钢索,手里拿着拖把棍,悔的肠子都青了。 沈顾北所谓‘刺激又好玩’的事,竟然是让他户外擦玻璃! 而且要擦一整栋楼,这是人干得事吗? 沈顾北振振有词解释,“让你体验高空悬挂的感觉,跟游乐场差不多。” “差远了!”郑安南扯扯腰上的钢索,大声抗议,“游乐场可以上上下下,多好玩。” “你也可以。”沈顾北伸手往下指,“钢索挺结实的,你可以尽情跳下去,然后爬上来。” 郑安南:…… 怂。 还是乖乖擦玻璃吧。 沈顾北转过身,对上江语夏探究的目光。 他前天刚请人擦过的玻璃,为什么又要再折腾一次? 人间迷惑行为。 第38章 第 38 章 “唉…” “唉……” “唉!” 新的一周, 高三五班教室内,郑安南如同一滩咸鱼,躺在那儿唉声叹气。 “南哥。”其余男生注意到他的低沉, 八卦兮兮凑过来问, “你失恋了吗?” “去去去,你才失恋呢!”郑安南立刻炸毛,像驱赶蚊子似的驱赶他。 “那你咋回事啊?”男生坚强的继续打听。 “唉…”郑安南又是一声叹息, 语气深沉, “别问, 说了你也不懂。” ——总不能告诉他们, 自己周末去扶溪市,以为能跟沈顾北甜甜蜜蜜共度一个难忘的浪漫假期。 结果呢? 假期确实挺难忘。 他屹立于高空中, 独自面对疾风,与空气斗智斗勇。 呵呵,想想都觉得丢人。 “哦——”男生拖长语调, 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, “南哥,莫非你穿过那道门, 变成‘大人’了?” “哪道门?”车速太快, 单纯的南南满脸茫然。 “就是那个那个…”男生伸出两根手指,互相纠缠比划。 还未等他解释清楚, 旁边突然出现一张试卷,严严实实盖住他的手指。 “???”男生抬起头,对上沈顾北冰冷的目光。 “这位同学。”他眼睫低垂, 声音没有半点情绪, “你很闲吗?” “呃, 我还有事, 再见!”男生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感,连忙脚底抹油,离开犯罪现场。 沈顾北目送他远去,又将矛头对准郑安南,淡色的唇微微开启。 没等他发出声音,郑安南立刻坐起来,胡乱拿起手边的课本,念念叨叨自我催眠,“我爱学习,学习使我快乐!学习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!” 至少比阴天吊在外面擦玻璃快乐! 经历过人间疾苦的小咸鱼,终于挣扎着爬起来,决定要稍微努力一点点…的一点点。 “噗嗤——” 沈顾北被他草木皆兵的样子逗笑,顺势坐到他旁边,笑着揉揉狗子的毛。 “小傻比。” “嗯?”郑安南对于‘爱称’接受度良好,习以为常。 “书拿反了。”沈顾北提醒。 “我故意的!”郑安南大声哔哔,“我要锻炼颈椎!” “行吧,那你加油。”沈顾北拖着脑袋,笑眯眯看着他,检验小废物锻炼颈椎的成果。 实际上,他坐到旁边,郑安南心思怎么可能集中? 平均十秒就要偷看一眼沈顾北,瞧着他好看的笑脸,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。 时间飞速流逝,似乎老吴刚公布‘上次月考沈顾北全年级第四’的好消息,转眼下次考试时间已经确定。 学校通知说,十一月初的考试,为全省统一模拟考。 庆黎中学的学生,要跟许许多多来自大城市的学生比成绩,难免让大家有些心慌。连秩序最混乱的五班,最近都安分许多。 学生们虽然没有明说,心里都较着一股劲儿,不愿意输得太惨,败给所谓的宿命。 沈顾北依旧像往常那样,维持自己的生活步调。周内按时上课努力学习,周末去扶溪市探病,顺便备战年底的竞赛。 学校里气氛日渐紧张,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。 本以为这种按部就班的状态,能够持续到考试结束。结果十月还没翻篇,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。 准确来说,是郑安南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。 因为李少霞回到庆黎。 郑安南放学回到家,毫无征兆的,看到家门口那个陌生女人。 跟在郑安南身后的沈顾北停住脚步,远远观察李少霞,从她眉眼中依稀看到郑安南的轮廓,猜出对方身份。 李少霞长相确实好看。 按照郑安南姥爷的说法,李少霞未出嫁前,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美人。赶来提亲的人,差点踏破老李家门槛。 她自视美貌,眼界甚高,不愿意在庆黎这个小地方将就。 十几年前,她死缠烂打非要进城,没两天便勾搭上家境殷实的郑成,为他怀上孩子。本以为从此嫁入豪门,后半辈子有着落。 结果郑家早就说好亲事,看不上出身贫贱对事业没有帮助的李少霞,也看不上她肚子里的‘野种’。 李少霞束手无策,只好生下孩子远走他乡。凭借自己的姿色,嫁的男人条件尚可,生活算是优渥。 奈何丈夫和婆婆脾气差,刚过门还好,没几天便对她动辄打骂。 李少霞嫁得远,受了委屈都没办法回娘家。随着年龄渐渐增长,美丽的容貌渐渐凋零。丈夫嫌她黄脸婆,去外面找了年轻漂亮的情人,甚至肆无忌惮带回家中。 终于,李少霞爆发了,跟丈夫大吵一架。吵完以后,丈夫甩过来一纸离婚协议,跟她解除夫妻关系。 而今,李少霞孤零零站在郑安南家门外,身上裹着时髦的长风衣,手上拎着大包小包,脸上露出稍显局促的笑容。 她也注意到这边,向前两步,眼睛来来回回打量两个少年,试探着叫,“小南?” 郑安南莫名害怕她靠近,脚底下退后些许。 李少霞把他的举动视为否定,心下做出判断,直直奔向沈顾北。 “小南,你是不是很想妈妈?”李少霞语气努力温柔,跟沈顾北套近乎,把手里袋子递过去,“你那么瘦,平常肯定没吃好。妈妈给你买了好多好多吃的,快拿着。” “阿姨。”沈顾北平静地叫住她。 李少霞笑容凝固,神色落寞,以为儿子不肯认自己。 沈顾北指了下旁边的人,又继续说,“我叫沈顾北,是郑安南的同学,他才是你孩子。” “呃…”李少霞脸上的落寞,逐渐变为尴尬。 她太久没回庆黎,上次见到郑安南,对方才五六岁,五官没长开。 十几年过去,她早就忘记亲生儿子长什么样,只从父母嘴里知道他搬出家里住,没有人照顾。 迎面走过来两个少年,李少霞想当然以为,那个瘦瘦小小,看起来既营养不良又缺爱的孩子,更接近被抛弃的郑安南。 营养不良又缺爱的沈顾北:…… 我可谢谢你哦。 “那个…”李少霞转向郑安南,脸上热的像火。想要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,却吞吞吐吐说不出来。 倒是郑安南搞懂她的意思,径直伸手过去,接过她手里装满零食的袋子。 “谢谢妈。”跟沈顾北相处久了,南哥多少学了点礼貌。 从亲缘关系来讲,李少霞永远是自己的妈妈。 这点,郑安南无法否认,也没想过否认。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,叫几声又不会少块肉。 “不客气。”李少霞下意识回应。 “还有事吗?”郑安南比她高一大截,低着头问,“没事的话,我还要回去写作业呢。” 李少霞原本有许多话要说,面对多年不见的儿子,却什么都说不出口,眼睁睁看他回家。 推开家门,郑安南把零食都倒出来,美滋滋让沈顾北挑。 “反正不要钱,想吃什么随便拿!” “你倒是挺自在。”沈顾北咬住他递来的零食,随口说,“我以为你见到阿姨,会发脾气。” “她过来给我送零食,我为什么要发脾气?”郑安南叼着巧克力棒,咔嚓两口吃进肚子里,大大咧咧说,“她,还有我那个素未蒙面的爸爸,把我带到世界上。他俩以前不管我,我不能怎么样。现在我长大了,他们对我好,我就收着,不要白不要。但是,他们如果想要管我,那我就要好好考虑。” “确实是你的作风。”沈顾北眼里流露出赞赏。 后来,郑安南就是拿着父母给的资本,创造属于自己的城堡,闯出一片天地。 十八岁以前,他别无选择。 十八岁以后,他争取到选择权,任谁也不能干涉。 “像电视里那样,宁死不要他们的东西,嚷嚷着断绝关系,搞得大家都不愉快,看起来挺傻的。”郑安南啃着巧克力棒,没心没肺地说,“我的爸妈虽然不要我,至少也间接让我活到现在,所以我不恨他们。但是让我像其他孩子那样,爱爸爸妈妈,也是不可能的。” 沈顾北慢吞吞啃着巧克力棒,认真听他说话。 郑安南说完,没听到回应,有些紧张的转过来,“喂喂喂,你会觉得我很过分吗?” “哪里过分?” “呃,不孝?” “父母没有对你尽抚养义务,你有权不履行赡养义务。而且,你做出的决定,只要问心无愧就好,不需要征得别人的认同。” “哦。”郑安南听得似懂非懂。 “总之。”沈顾北揉揉他头发,望着郑安南的眼睛说,“做自己。” “好!”郑安南愉快地笑起来,又拆开一包薯片,喂给沈顾北吃。 沈顾北叼住薯片,提醒道,“你刚才跟阿姨说,要回来写作业。” “咦?我说了吗?”郑安南装傻。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沈顾北柔柔地说,“需要我帮你回忆吗?” 废物南南求生欲上线,连忙圆润的滚起来,“不用!我写!现在就写!” 期中考试临近,高三年级氛围过于紧张。 有两个同学难以忍受紧张的学习氛围,选择放弃学业,回家帮忙做农活。 说来挺巧,辍学的两个孩子,都是高三五班学生。吴耀前前后后劝说多次,收获甚微。 两个学生自知成绩差,即使继续上学,结果只是耽误大半年时间。 吴耀用尽办法,也没能力挽狂澜,返回学校黯然神伤。 “同学们,大家也看到了,咱们班少了两位同学,其中一位还是班里的卫生委员。”吴耀收起情绪,清清嗓子说,“所以,为了本班秩序正常运行,我决定利用这节班会课,重新选班委。” 沈顾北:哦。 与我无关。 第39章 第 39 章 经过吴耀一通解释, 班里同学才听明白他的意思。 吴耀说的‘选班委’,不仅仅是找个人,代替卫生委员的空缺, 而是趁此机会给五班来个大换血。 “咱们班现在的班委, 我记得是高二刚分班那会,集体投票选出来的。” 吴耀敲敲讲桌,吸引大家注意力。 “过去一年里, 感谢各位班委对咱们班的付出。我知道当班委很累, 这次重选, 也是给你们重新选择的机会。现在, 请愿意继续担任原职位的班委站起来。” 话说完,几个班委面面相觑。 约莫过去半分钟左右, 体育委员魏则灵才站起来。 然后,副班长犹豫片刻,也跟着站起来。 ——老吴说得没错, 当五班的班委, 确实非常辛苦。 班里秩序混乱,学生一个个像逛菜市场。成绩上不去, 各个老师都嫌弃。 平常大事小事, 挨批评的都是班委。 原本,几个班委都是五班成绩好的学生, 算矮个里面拔尖子。 经过一年折腾,好几个班委成绩明显滑落,简直本末倒置。 “行。”老吴预料到这种结果, 大声问班里其他同学, “有没有人想当体育委员?” 底下同学没有人吭声, 一个个昏昏欲睡, 显然对当体委没啥兴趣。 吴耀:“那投票吧,同意魏则灵当体委的请举手。” 五班同学很给面子,几乎都懒洋洋举起手,得票率非常高。 接下来轮到副班长,也是同样的流程。 除此之外,还有四个职位空缺,老吴有点头疼。 五班大多数同学,从小到大成绩都差,属于被老师嫌弃的那一类。 而班里的班干部,多半由成绩好的同学担任,跟他们没啥关系。 十几岁的少年,多半要脸面。所以他们装成对班干部位置毫不在意的样子,嘻嘻哈哈伪装自己。 久而久之,竟然变成习惯。 即使机会摆在眼前,大家也选择拒绝,很少有同学主动举手。 老吴没办法,干脆点名自己觉得合适的人选,问他们是否愿意当班干部。 被点名的同学半推半就,多半选择硬着头皮顶上去。 轮到背锅挺多的学习委员,吴耀环顾教室,视线落到某个位置。 “沈顾北。”他叫出沈顾北的名字,“你愿意当学习委员吗?” “不愿意,老师。”沈顾北回答非常干脆。 老吴吃瘪,再次向他确认,“真的不愿意吗?” “当学习委员会耽误我学习,老师。”沈顾北正儿八经给出理由。 “好吧。”老吴打消念头,又点名另外一位女生,“赵盈,你愿意当学习委员吗?” “我?”赵盈捂住胸口,脸上写满受宠若惊,“老师,我成绩挺差的。” “当班干部不仅仅看成绩,还要看你的责任感和交际能力,老师对你有信心。”吴耀用目光鼓励她,“而且成为学习委员后,每天要到老师办公室交作业。跟各科老师接触多了,说不定你的成绩也会突飞猛进。” 赵盈:“好的,我可以试试。” 学习委员确定后,吴耀低头看班干部名单,还有一个空缺。 “谁来当班长?”吴耀视线转悠两圈,又落到熟悉的位置,“沈顾北。” “我不愿意,老师。”沈顾北拒绝依旧干脆。 要知道,班长背锅比学习委员更多,出问题第一个找班长。 “那还有谁?”老吴发愁地挠挠头发,把希望寄托于沈顾北,“要么,你推荐一个人?” “好。”沈顾北卖队友业务熟练,指向旁边熟睡的郑安南,“我觉得郑安南同学非常合适。他擅长交际,跟每个年级同学都能和平相处,班里同学们也愿意听他的话。” 擅长交际——用拳头说话。 跟每个年级同学和平相处——到处收小弟。 班里同学愿意听他的话——迫于南哥的威严。 沈顾北每句话都槽点满满,偏偏组合起来,似乎没什么问题。 吴耀点点头,按照流程问,“那郑安南同学愿意当班长吗?” “他回答愿意,老师。”沈顾北自作主张,替同桌揽锅,“他非常感谢老师的信任,已经激动得泣不成声。” 泣不成声的郑安南翻个身,熟睡中,肩膀微微颤抖,还挺像那么回事。 吴耀信以为真,让大家为郑安南投票。 班里同学不太想让郑安南当班长,害怕他带领整个班,走向庆黎扛把子之路。又怕不给南哥投票,自己就成为扛把子光辉岁月里的炮灰。 左思右想,一大半人默默举起手,同意毫无用处的郑安南成为班长。 “好,就这么决定了。”老吴完成任务,又交代几句话,把郑安南叫起来。 “啊?”郑安南大腿被用力掐住,反射性抬起头,迷茫的看向老吴。 “以后要辛苦你了,希望你带领咱们班同学一起进步。”吴耀走过来,拍拍他肩膀,“正好,班会课结束要大扫除。你跟卫生委员一起,把咱们班的教室和清洁区打扫干净。” “啥?”郑安南左眼写着迷,右眼写着茫。 自己只是睡了一觉,世界好像变了样子。 经过好心同学的解释,郑安南才知道睡觉期间,发生什么事情。 “喂喂喂!”郑安南气呼呼找上沈顾北,“谁说我要当班长?你随随便便替我决定,我现在该怎么办?” “现在?”沈顾北抬起头,轻飘飘说,“你没听到老吴说吗?你现在应该跟卫生委员一起,组织大扫除。” “哦,对啊。”郑安南点点头,刚转过身,又觉得哪里不对。 等等,大扫除是重点吗? 重点应该是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,稀里糊涂当上班长。 “你不要转移话题,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!”郑安南终于硬气一起,从幼儿园小朋友闹脾气,进化到小学生闹脾气。 但是,他的行为在沈顾北看来,依旧幼稚。 “乖。”沈顾北没什么诚意的哄,“你肯定能成为一个好班长。” 顺便还能积累点管理经验和人际交往能力,免得他以后进入社会,白白多跌几个跟头。 “你夸我有用吗?”郑安南嘴硬,态度倒软化许多。 沈顾北:“晚上给你蒸鱼。” “我是一条鱼就能打发的吗?”郑安南露出不屑的表情,伸出两根手指,高冷地说,“至少两条。” 沈顾北冷漠无情,“那就没了。” “???”郑安南脸垮下来。 呵呵,这就是你哄人的方式吗? 虽然郑安南嘴里抱怨,身体迅速进入状态,开启班长模式。 之前的班长是个女孩子,瘦瘦小小,说话没几个人听,基本只有事情搞砸以后挨老师骂的份。 换成郑安南,班里人都知道他不好惹,连顶嘴都不太敢。 卫生委员:“班长,以前咱们班大扫除,都是安排八个男生打扫清洁区,剩下的同学打扫教室。” “八个?”郑安南手一挥,“后面八个,滚去打扫清洁区。” “好!”被点名的男生跳起来,格外开心。 按照以往情况,打扫清洁区代表摸鱼。就算扫不干净,反正挨骂的是班干部。 几个人欢天喜地拿起打扫工具,刚离开位置,耳边响起恶魔低语。 “都给我扫干净。”郑安南暴躁地说,“要是扫不干净害我被骂了,我就把你们拎到清洁区打。” “是!”倒霉的八个男生,笑容渐渐消失。 卫生委员松了一口气,把分配好的任务交给郑安南,再由他传达下去。 任务清单里,负责拖地的四个人,其中包括沈顾北。 郑安南瞧了眼认真写作业的沈顾北,大声念出其他三个人的名字,让他们去涮拖把。 “不对啊,拖地应该四个人。” “班长,你是不是看漏了?” “呦呵,你质疑我?”郑安南叉着腰,“你是班长还是我是班长?” “当然是你,你是班长。” “那就快去拖地!”郑安南皱着眉,大声说,“屁大点地方,你们三个人拖不完吗?今天必须把地拖到苍蝇踩上去就打滑的程度,快去!” “是是是,班长屁事真多。” 班里同学各自领取任务,沈顾北放下笔,发现自己无事可做。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沈顾北叫出口,又改变称呼,“不对,郑班长。” “哼哼~”郑安南挺胸抬头,开始享受当班长的感觉。 “请问,我要做什么?” “你?”郑安南想想,吩咐道,“这儿太闹腾了,你换个地方写作业吧。” “…行。”沈顾北收起课本和练习册,路过他身边时,小声问,“班长,你这样算是假公济私吗?” “对啊,我就假公济私了。”郑安南丝毫不觉得羞耻,还大声哔哔,“你把我弄到班长的位置上,我当然要随心所欲。” “那你随心所欲的方式,还真够以德报怨的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郑安南有点反应不过来。 “没什么。”沈顾北眯起眼睛朝他笑,“我说谢谢你,你真好。” “嗯哼~” “没有征得你同意,随随便便替你报名,是我不对。” “没关系,我原谅你啦!”郑安南表现非常大度。 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怎么能斤斤计较呢? 郑安南沉浸于良好的自我感觉中,听沈顾北又说—— “我错了,但是我下次还敢。” “沈顾北!”郑安南睁大眼睛,气恼的叫他名字。 然而沈顾北已经走远,只留下他无能抗怒,心里暗暗发愁。 沈顾北这次趁着他睡觉,把他拱上班长的位置。 那下次呢? 难道要让他成为美国总统吗? 完蛋,郑安南暗想:我不会英语啊! 第40章 第 40 章 进入十一月份, 庆黎镇温度骤降,大人小孩纷纷换上厚衣服御寒。 沈顾北体质虚弱,比普通人更加怕冷。 即使早早把自己裹成熊, 依旧没能够抵挡严寒攻势,凄惨的感冒了。 感冒导致他连续好几天昏昏欲睡, 状态肉眼可见的底模。 参加全省阻止的模考,基本清醒一半迷糊一半。勉勉强强答完试卷, 却未能发挥原本的实力, 成绩跟上次持平,全年级第四。 吴耀关心他的身体, 考试刚结束,就给沈顾北批了两天假,嘱咐他回家好好休息。 郑安南的小弟们, 听说沈老板生病,放学后纷纷赶来探望。 “沈老板, 你好惨啊!”秦勉冲进沈顾北暂住的客房, 酝酿已久的情绪一触即发。 三秒钟后,他对上沈顾北平静淡漠的眼眸,顿时失语。 “哪里惨?”沈顾北披着厚外套, 腿面上盖了条厚厚的毯子,盘腿坐在沙发上。 房间里非常暖和,他手边摆着各种零食和饮料,保温桶里还装着温热的鸡汤, 香气勾得几个少年口水狂流。 这、这是生病吗? 分明是度假啊! “呃,”秦勉努力给自己圆场, “那啥, 你感冒挺难受吧?” “还好。”沈顾北低头写练习题, 顺嘴回答,“其实,我感冒已经好了,犯懒不想去学校而已。” 犯懒? 人间真实。 旁边小弟接过话,努力替沈顾北卖惨,“沈老板,我听说你这次考试没考好,被重点班那个姓孟的小子压了一头。” “准确来说,他之前每次考试都压我一头。”沈顾北拿起薯片,咔嚓咬碎,云淡风轻地说,“只是模拟考而已,没必要太在乎。除非他做法让我每次考试都生病,否则…” 沈顾北很少把话说得太满,免得立fg。 而且,他发自内心觉得,自己最近过得顺风顺水,实在找不出卖惨的点。 十月份,江语夏联系他说,注册公司的各项手续,已经审批通过。拥有正规手续以后,散户对他们更加放心,订单像雪花一样。甚至还有外省的投资者,千里迢迢过来给他们送钱。 现在,公司账户里可用资金越来越多,沈顾北想要尝试的其他领域,也有试试水的资本。除此之外,他打算以扶溪市为中心,将商业网推向全国,提前占领市场。 等到几年后,祖国经济迎来腾飞期,他们就可以坐着数钱。 不仅仅商场得意。上周,沈顾北照例去扶溪三院探病,听方婉的主治大夫陈医生说,母亲的病已经得到有效治疗,肺部炎症从重症转为轻症。 接下来只需要按时吃药,好好休养,就能彻底恢复健康。 原本,方婉打算尽快出院,回家照顾儿子。奈何她隔壁病床的阿姨太热情,住院期间跟方婉朝夕相处,培养出深厚的友情,非要邀请她去家里做客。 恰好,沈顾北还要拜托对方的女儿补课,方婉便欣然同意。两个年级相近的女人,总有说不完的话题。隔壁床阿姨带方婉逛商场、看电影、吃遍各种美食,极大开拓她的眼界。 听说方婉会裁缝的手艺,隔壁床阿姨还带她认识几位专业设计师。设计师看到方婉的手艺,纷纷感叹,邀请她加入原创服装品牌,并开出优渥的薪资待遇。 方婉最开始有些犹豫,害怕自己搞砸。经过儿子和姐妹的轮番劝说鼓励,她终于鼓起勇气答应下来,等身体完全康复就入职。 沈顾北原本打算,先出钱给母亲开个裁缝店,等她渐渐适应,再创建品牌。 没想到方婉凭借自己手艺,找到更好的机会。等她积累足够的工作经验以后,再考虑创建自己的品牌,肯定更加顺利。 ——如果非要从生活中,找点倒霉的事。 那大概只有郑安南了。 想到小废物,沈顾北悠悠叹了口气。 “沈老板,你为啥叹气?”秦勉关切地问,“身体不舒服吗?” “没有。”沈顾北抬手,指向一墙之隔的主卧室,“相比起来,你更应该关心你的南哥。” “我的南哥?”小弟们面面相觑,然后爆发出惊天狂笑。 “南哥有啥好关心的?沈老板真会开玩笑。” “就是,南哥身强体壮。” “而且他亲妈每天中午来学校送饭,饭菜可丰盛了。” “越是这样,越需要担心。”沈顾北放下笔,转过脸看向隔壁,轻声喃喃道,“他太容易动摇了。” 郑安南看起来吊儿郎当,没心没肺。 实际上,本质比谁都敏感脆弱。 李少霞采用怀柔政策,弥补亏欠十七年的母爱。假如郑安南心软,那么… 沈顾北硬生生收起思绪,拒绝再往下想。 无论郑安南做出什么决定,自己都不应该干涉。 那是属于他的人生。 “嗯?”秦勉和一众小弟,脑袋上出现问号,总觉得沈顾北有些不对劲。 至于哪儿不对劲,他们也说不出来。 大概是跟南哥相处太久,气场渐渐被同化吧。 沈顾北请假整整三天,等到感冒彻底恢复,才回到学校上课。 刚走进校门,就遇到两个不速之客。 林发财勾着孟佳佳的肩膀,远远观察他。 确定周围没有郑安南出没,才大摇大摆走过来,跟沈顾北保持两米左右的距离。 自从被文文弱弱的沈顾北掐住脖子以后,林发财对他有生理阴影,下意识保持安全范围。 “沈顾北,你终于来学校了。”林发财语气一如既往的欠揍,“我还以为你考试输给孟佳佳,觉得丢人,以后都不敢来了。” “哦,好像有这么回事。”沈顾北犯懒太久,打了个哈欠,慢悠悠说,“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?” “呃,”林发财噎住,用手比划着说,“你这次年纪第四,分数比孟佳佳低。” 孟佳佳推了下眼镜,深藏功与名。 “那又怎么样?”沈顾北挑眉,“孟佳佳是重点班学生,为什么要跟我比?如果我没记错,孟佳佳之前万年老二,现在连续两次年级第三名…” 孟佳佳表情凝滞,被戳到痛点。 沈顾北慢吞吞捅刀子,“是准备改外号叫万年老三吗?” 听到‘万年老三’四个字,孟佳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。 “还有,林发财同学。”沈顾北转移目标,语带轻笑,“你这次考试第几名?需要比一下吗?” 排名年级倒数的林发财:…… 他本想用成绩羞辱沈顾北,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,两人反倒被他羞辱一遭。 林发财难以咽下这口气,暴脾气又蹿上来,“沈顾北,别以为有郑安南给你撑腰,我就不敢动你。要是把我惹急了,我、我让舅舅开除你!” 沈顾北:“你舅舅,我记得是校长吧?” “对!”林发财骄傲地扬起下巴,就等沈顾北服软,跪下求自己饶恕。 等待半晌,沈顾北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,大步绕过他们,像面对空气那样。 “那你最好快点让他开除我。”沈顾北丢下这句话,头也不回走进教学楼。 “什么情况啊?”林发财傻眼。 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勇,连开除都不怕。 孟佳佳知道原因,低声提醒,“因为,他年底要参加省赛。咱们学校从来没有拿到过省赛排名,要是他闯进国赛,就算是校长,也不敢随便开除他。” “这,这么厉害吗?” “当然,全省只有十几个人能进国赛。要是拿到国赛名次,说不定直接保送重点大学。”孟佳佳为竞赛准备了很长时间,特别清楚此次竞赛有多大分量,国内各大高校都等着选苗子。 万一… 不不不,没有万一。 孟佳佳摇头否认。 国赛那么多竞争者,凭他沈顾北,怎么可能拿到名次? 做梦吧! 沈顾北拎着书包,磨磨蹭蹭走进五班教室,然后—— 又退出来,看看外墙班级牌。 高三年级五班,没走错。 他又探头进去瞧瞧,看到许多熟悉的脸,确实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们。 所以… 眼前这是什么情况? 距离早读课铃声响起,还有整整三分钟。 按理说,五班的同学们应该乱糟糟聊天、打牌、吃早饭,并且至少七八个人迟到。 而现在呢? 五班的学生早早到校,整整齐齐坐到各自位置。语文课代表拿着必备古诗文手册,认认真真纠正文言文读音,并且布置下课检查的段落。 要知道,五班同学连作业都懒得写,每天自由散漫,更别提背课文。 之前想让他们学习,比登天还难。 可现在,班里每个同学都捧着书,认认真真标注读音,划背诵范围。 莫非他们被魂穿了? 还是因为自己感冒太严重,产生思维倒错? 其实五班才是重点班,每位同学成绩都非常优异… 没等沈顾北想出结果,熟悉的声音吸引他的注意力。 “下课检查背诵,你们都听见了吧?”其中考试前,刚刚当选班长的郑安南抬头,气焰嚣张的说,“谁要是没背过,给我抄一百遍!” “嘶——”同学们齐刷刷倒抽一口凉气,打起精神背课文。 班长的惩罚力度,比语文老师狠多了。 语文老师顶多叫个家长,班长会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啊! “既然你们让我当班长,就要配合我的工作。假如我被骂一次,我就让你们十倍补回来。”郑安南威胁完毕,又说,“前十个背过的,我中午请你们吃零食。” 沈顾北默默围观全程,为他竖起大拇指。 抽十鞭子给个甜枣,把大家玩弄于股掌之中,真棒! 是个做资本家的好苗子。 第41章 第 41 章 十几岁的孩子叛逆、轻狂、总是以自我为中心, 不愿意服从管教。 老师和家长说再多次‘好好学习’,‘学习为你好’,许多孩子根本听不进去, 反而跟他们对着干。 大概每个人读书时,学校里总会出现几个‘风云人物’。 要么长得好看,要么成绩优异,要么家里有钱, 要么打架特别厉害。 郑安南就属于长得好看,家里有钱,而且打架特别厉害的类型。 四条特征满足三条, 所以他从高一开始, 大名就响彻整个庆黎中学, 全校的同学多多少少畏惧他。 传闻中, 庆黎中学处处是郑安南的小弟,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人, 出现一次就要挨一次打。 同学们来到学校,或许不害怕被老师批评,但肯定害怕被校霸盯上。 而现在, 吴耀把郑安南提拔成五班的班长。从此以后,五班同学的‘噩梦’开始了。 郑安南没当过班长,也懒得跟其他班长讨教经验。 他管理方式很简单, 把需要安排的事情, 都交给其他班干部,自己负责验收成果。 班级大扫除,他让卫生委员分配好名单, 然后对照名单, 把班里同学一个个揪到各自岗位上。 早读背诵, 他使唤语文课代表划范围圈重点。等课代表检查完,郑安南只负责收名单,把没背过的崽子揪出来。 认真说起来,郑安南工作没有多负责,偏偏效果特别好。短短几天,五班成为学习范围最浓郁的班级。 语文老师上课抽查背诵,只有五班全部背过。平常上课纪律乱,只要南哥吼一嗓子,三秒之内肯定鸦雀无声。 吴耀对郑安南的工作成果,非常满意,感慨沈顾北推荐人果然有一套。 暴力治国虽然不可取,但是有用,难怪秦朝能实现大一统。 ——但是吧,郑安南也不是对谁都暴力。 “沈顾北。”语文课代表见沈顾北走进教室,连忙叫住他说,“早读课结束要检查背诵。你前几天没来上课,所以还要把前几天的课文补上。” “补什么?”郑安南情急,当众偏袒,“他病刚好,你就催他背课文,有没有人性?” 语文课代表:…… 其他同学:…… 南哥,你罚我们抄一百遍的时候,有没有人性? 后排男生忍不住,举起语文书挡住嘴巴,小小声吐槽,“南哥,你见色忘义!” “谁说的?”郑安南眯起眼睛,危险的目光扫过几位嫌疑犯,阴郁地说,“你们要是觉得一百遍太少,那就罚抄一千遍。” 几个男生吓得停止讨论,捧起课本,一通死记硬背。 沈顾北刚好走到座位,扬起唇角轻笑。 “笑什么?”郑安南皱眉,“好笑吗?别忘啦,我当班长是谁害得。” “嗯,已经忘了。” “你…!”郑安南气呼呼磨磨后槽牙,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。 中午,李少霞果然很准时,早早守在校门口送饭。 除了午饭以外,还有许多零食,隔壁小孩都馋哭了。 郑安南礼貌道谢,接过东西。按照承诺,把零食分给背课文比较快的东西,他们感动的眼泪汪汪。 虽然南哥每天暴力执法,但吃到嘴里的薯片辣条牛肉干,那是真香啊! 分完零食,郑安南找到沈顾北,要跟他一起吃午饭。 “快吃吧,你感冒那么多天,都饿…胖了。”郑安南低头看他,实在说不出‘瘦’字。 感冒那几天,沈顾北取消每天晨跑,每天窝在家里吃零食,小脸肉眼可见红润许多。 沈顾北接过筷子,“谢谢。” “谢什么?”郑安南愣住。 沈顾北补充,“谢谢阿姨。” “嗨。”郑安南摆摆手,“没必要,她就是跑个腿,饭是我姥姥做的。” “咦?” 郑安南夹了口菜,塞进嘴巴里,含含糊糊说,“姥姥做得饭,我好歹吃了十几年,能尝出来。” “咽下去再说话。” “……哦。”郑安南乖乖咀嚼两下,把嘴巴里的食物咽到肚子里,又喝了口汤。 沈顾北继续说,“你现在有什么想法?” “有啊!”郑安南回答完毕,才反过来问,“哪方面的想法?” “关于你母亲。” “哦,她啊。”郑安南舔舔嘴唇,自暴自弃地说,“随缘吧。” “嗯?” “我妈啊,她现在表面上对我挺好,也只有表面上。”郑安南低头,语气难得正经,“我感受不到她的真心。” 每次见面,李少霞的笑容总是流露于表面,嘴里说‘关心’‘疼爱’,看起来像个慈蔼的母亲。 实际上,郑安南什么都感受不到。 她的弥补太敷衍,母爱太虚伪。 想要留住他,却吝啬付出哪怕一点点情意。 “毕竟,分别那么久。过去十几年里,她生活在另一个家中,把那些人当成家人。”郑安南说到这里,想要表达些什么。 奈何语文没学好,词汇匮乏,说了半晌都词不达意。 “反正…就是…”郑安南举例说明,“我明明是她的亲儿子,却有种,遇到后妈的感觉。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竟然能理解他的说法,“你,不要难过。” “难过?才不会呢!”郑安南笑笑的眯起眼睛,催促道,“哎呀,你快吃饭,饭要凉了。” “好,你也吃。” “嗯嗯。” ——曾经,小小的郑安南背着书包,看到别的小孩都扑向母亲的怀抱里,而自己什么都没有,曾经难过许久许久。 现在已经不会了。 因为,他身边也有爱自己的人。 “你又把鸡腿留给我,我已经吃过一个了。” “多吃点。”沈顾北淡淡说。 还没等郑安南感动,耳边响起恶魔低语。 “你除了吃饭,也没有别的用处。” “喂!” 沈顾北这个人很奇怪,冷淡,疏离,过分理智,很难相处的样子。 真正接近以后,才发现他对周围的人都很温柔。 宛若夹心的冰淇淋,咬碎外面的冰壳,才能尝到香甜柔软的奶油。 沈顾北没有读心术,并不知道郑安南同学,用多么恶心的比喻形容自己。 他摸摸郑安南柔软的头发,默默想:小傻比这么惨,我勉强对他好一点吧。 ** 扶溪市,郑成家。 院子里最后一片黄叶掉落,郑成独自站在窗前,目光穿过黑压压的云层。眺望某个方向。 “老公。”打扮花里胡哨的郑夫人走进屋里,“叫我过来什么事?” “以后不用叫我老公,”郑成没回头,直接宣告道,“我们离婚。” 郑夫人表情变得微妙,强打起精神说,“老公,你开什么玩笑?” “我没有开玩笑。”郑成反手甩过去一个文件夹,“瞧瞧你做了什么好事。” 文件夹里面,掉出许多照片,都是郑夫人跟不同男人举止亲密的证据。 “你居然找人调查我?”郑夫人知道事情没有转机,索性也撕破脸,“这能怪我吗?郑成,你摸着良心算算,你有多久没进过我房间了。” 郑成沉默。 “你不能生育,你心灰意冷,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郑夫人越说越气,撕碎照片说,“离婚就离婚,这种鬼日子,我早就过不下去了。” 郑成:“明天我让律师跟你签离婚协议。” “呵,离婚还要算计,不愧是你。”郑夫人对他早已没有感情,嘲讽道,“我知道,你想把家产留给你儿子。可惜,你儿子不见得认你。” 郑成再次沉默。 “我还有约会,再见。”郑夫人踩着高跟鞋,毫无留恋的离去。 独留郑成站在窗前,陷入悠久的回忆中。 记得那孩子出生,也是冬末秋初季节。 当时,他跟李少霞已经分手。 可她肚子里孩子月份大,不适合流产,只好生下来。 郑成来到婴儿房外面,远远瞧了眼。 自己的儿子安静睡觉,跟其他小孩没有区别。 只是其他小孩有父母照看,而他的孩子没有。 李少霞生完孩子,仿佛丢掉什么垃圾,不愿多看一眼。等到可以出院的时候,他姥爷拿了个买菜的篓,随便把孩子装进去,唉声叹气的带回家。 郑成也曾经后悔过,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肉。与其丢到庆黎不闻不问,倒不如过继给兄弟姐妹,起码还能看着他长大。 可那时候,父母已经给郑成说好亲事,他没办法反抗,也不能让岳父家知道孩子的事。 “唉…”郑成对着窗外,悠悠叹息,“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。” “苦衷?”走进书房里的罗青问,“老板,你有多大的苦衷?” “怎么是你?” “老板,你叫我过来的。” “哦对。”郑成想起正事,把准备好的信封递给他,“这是你本月的工资,等下个月,你就不用来上班了。” “好,我正想跟你提辞职的事呢。”罗青美滋滋接过信封,继续问他有什么苦衷。 郑成恰好憋得慌,便以‘我有个朋友’为开头,把故事美化以后,告诉罗青。 “如果你是那个孩子,你能理解我朋友吗?”郑成满怀希望的问。 “我?”罗青指指自己鼻尖,大声说,“我必须不理解啊!” 郑成:…… “被单方面带到世界上的是我,被抛弃的是我,孤零零长大的也是我。现在因为你……朋友的一句苦衷,我就必须原谅,凭什么?” “可是…”郑成企图辩解。 “没什么好可是的!”罗青打断他,“我们沈老板说了,未经他人苦,莫劝人善良。假如你从小被你爸扔了,十七年后你爸发现他下不了别的蛋,又要把你捡回去,你愿意吗?” 郑成哑口无言。 我就不应该问你! 第42章 第 42 章 沈顾北的生日在初冬。 庆黎镇的人习惯过农历生日。 虽然由于经济条件限制, 没办法大操大办。但是每到生日那天,妈妈会给孩子煮长寿面,面条上还要盖两个鸡蛋。 而这些待遇, 郑安南通通没有。 姥姥和姥爷会给表弟过生日,买他喜欢的玩具当礼物,却记不清郑安南的生日具体哪天。 年复一年,导致沈顾北对‘过生日’这件事意愿薄弱, 有时自己都会忘记生日。 眼瞅着十八岁生日临近,寿星本人却毫无反应。 准备像过往十七年一样,平淡度过。 今年却有些不同, 有好几个人早早拿出日历, 标记郑安南过生日的日期。 李少霞逛悠遍整个庆黎, 没有找到买蛋糕的店。 她离婚以前, 每次过生日,都会到常去的糕点店预定生日蛋糕。而庆黎这种小地方, 连长寿面都比城里简陋。 “唉…”李少霞回忆过往,内心又觉得凄凉。 她看过大城市的风光,怎么可能安于庆黎这个贫瘠的小地方? 奈何, 李少霞没读过几年书。进城以后也不像其他打工人那样,好好学手艺,脑子里光想着怎么嫁有钱人。结婚以后, 她更是贪图享受, 与社会脱节。 凭李少霞自己的能力,肯定没办法在大城市生存。现在年老色衰,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亲生儿子。 “妈, 你会做蛋糕吗?”李少霞十指不沾阳春水, 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家人。 “蛋糕?我哪会啊。”姥姥忙着给亲孙子做饭, 哪有闲心思管外孙子?顺嘴还要唠叨两句,“你生下来的那个野种,真是没心没肺。每天吃你的喝你的,拿东西丝毫不手软。可一说让他回家,比登天还难。” “就是!”李少霞赞同,也觉得郑安南太难以讨好。 明明自己费了那么多力气,儿子却连亲近一点点都不肯。 “要我说,你别管他。”姥姥用围裙擦擦手,给李少霞出主意,“你是他亲妈,等以后他赚了钱,能不给你吗?村里人肯定戳他脊梁骨。” “可是…”李少霞没打算留在庆黎,村里人戳脊梁骨,也没什么用。 “实在不行,就让记者过来曝光。电视里经常播那种,儿女长大不孝敬老人,谁看见都要骂两句。” “会有效果吗?”李少霞有些犹豫。 “当然,你放心吧。”姥姥快乐地说,“他不仅要养你,还要养我。既然是我们老李家的孙子,就别想跑。” 除了李少霞,郑安南的另一位直系亲属,同样对他的生日上心。 郑成早早预定好蛋糕,还特意准备许多礼物。算好时间,让司机送他去庆黎镇。 沈顾北说得没错,他之前找那么多理由,都没什么说服力。 既然想让儿子接受自己,就应该拿出点诚意才行。 父母双方都有个自己的计划,身为当事人的郑安南对此一无所知,似乎也并不在意。 他的全部心思,都挂在沈顾北身上。 沈顾北最近有些反常,课余或者饭桌上,会突然关心自己一两句。 对于别人来说,这或许是正常现象。 但代入沈顾北以后,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。 宇宙要爆炸了吗? 世界要毁灭了吗? 可怜郑安南同学,提心吊胆好几天,总怀疑自己没睡醒。 终于,某天他进入沈顾北房间,总算搞清楚理由。 沈顾北桌面上有一本小台历,他会把重要的事情写在台历上。 比如各种考试,方婉出院的时间,还有重大交易日。有些日期底下,会写几行简单的标注。 本周六那天,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._t_x_t_8_0_8_0_._c_o_m 沈顾北画了个框框,底下标注彭野。 彭野? 郑安南皱着眉,冥思苦想半晌,才记起来彭野给了两张票,邀请他们周六看比赛。 彭野刚刚参加训练几个月,目前只能打新手赛。积累足够的战绩,才能参加正式比赛。 他属于急性子,想快点站到职业赛场上,因此让教练给自己多安排几场比赛。偶尔时间合适,也会请朋友过去观战。 江语夏知道他打拳击,属于肉搏运动,本来不太敢去。 但彭野刚做完手术,江语夏害怕搞出毛病,才鼓起勇气来到现场,发现拳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,选手们都尊重对手和比赛规则。 竞技体育的魅力,只有身临现场,才能切实感受到。 “拳击啊,”郑安南捏紧拳头,抬起胳膊,努力挤出肌肉,“我应该也可以吧?” 他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肌肉,软塌塌的,还没有发育好。 想到那些职业拳击手的腱子肉,郑安南摸摸打消念头。 开玩笑,他们能一拳打爆自己的头! 搞清楚周六的安排,郑安南视线向右移动。 周末那天也有个框框,旁边标注小傻比三个字。 傻比本人脑海中自动出现等式,把爱称和自己大名划上等号。 所以,周末那天有什么计划? 好像没有,沈顾北并未跟自己约定什么。 视线再往下,郑安南看到一行小小的字,字迹格外潦草。 仔细分辨,才从中看出‘礼物’两个字,旁边打着一串问号。 “礼物?”郑安南摸摸下巴,“什么礼物啊?” 沈顾北要给自己送礼物吗? 无缘无故的,为什么要送礼物? 他思考好半晌,眼睛看到日历底下的农历日期,恍然大悟。 “啊,那天是我的生日。” 难怪沈顾北最近突如其来的关心,问他喜欢什么。 原来要准备礼物啊。 郑安南眼睛亮起来,开心到起飞。 他消除所有痕迹,偷摸摸退出沈顾北的房间,像一只偷吃小鱼干的猫咪。 既然沈顾北拐弯抹角,他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等待沈顾北送给自己的惊喜。 过生日真开心啊! 本周接下来几天,对于郑安南来说,可以用‘度日如年’来形容。 他惦记着周末的约会和生日礼物,已经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,每天都特别恍惚。 恨不得时间快进,直接穿越过去。 盼星星盼月亮,总算盼到周五。 老吴刚宣布放学,他就拉起沈顾北的手,迫不及待往外冲,“最后一班车还没发车,我跟秦勉借了自行车,我们去扶溪吧!” “嗯?”沈顾北身体瘦,被他拖着跑出教室,按到自行车后座。 还没反应过来呢,郑安南卯足劲,风驰电掣一通猛蹬,带他来到车站。 “呼、呼——”郑安南大口喘着气,锁住自行车,找售票员买去扶溪的车票。 “啊呀,小伙子你怎么才来。”售票员脸上带着淡淡歉意,“我是明天早班车的售票员,今天晚班车两分钟前刚发车。” “啊……?”郑安南愣在原地,身影落寞,悲伤那么大。 “咳咳咳!”沈顾北中途几次想说话,结果张开嘴,吃了好几口夹杂着灰尘的冷风。 他拍拍胸口,斜眼瞪郑安南。 “傻比,”沈顾北揪住他耳朵,“让你听我说话,你聋了吗?谁说我们要去扶溪?” 郑安南茫然的回过头,“咦,不去吗?” “我妈已经出院,没有每周去扶溪的必要。”沈顾北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票,“彭野先生邀请我们看比赛,地点在莲州市。” 售票员连忙提醒,“莲州离得近,最后一班车还有。” “哦哦,谢谢!”郑安南行动比脑子快,拉着沈顾北的手,麻利跑上车。 莲州市位于扶溪市隔壁,是全省第二大城市,发展速度也挺快。 扶溪市的场地租金贵,因此,有些不重要的比赛,会放到莲州市举办。 莲州市离庆黎镇比较近,坐车过去只要一个多小时。 车子刚驶出车站,从马路对面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,怪稀奇的。 从庆黎镇出去,要走一段山路,地势坑坑洼洼,底盘低的车很难走。 因此,路上多是大巴车和拖拉机,鲜少见到有钱人家的小轿车。 “喂喂喂,你看。”郑安南注意到小车,指给沈顾北看,“那辆车颠来颠去,里面的人估计要吐了。” “嗯?”沈顾北瞧瞧窗外,眉头微微上挑。 那辆车,好像是郑老板的? 他没有认错,郑成带着礼物来到庆黎,一路颠簸搞得他格外难受,怀里的蛋糕都被颠碎了。 但这一切,跟要见到儿子的喜悦比,根本不算什么。 时间过去十几年,庆黎镇跟以前相比,没有任何变化。 司机从车里下来,旁边还跟着十几年里,负责给郑安南汇款、帮忙联系施工队盖房子的助理。 助理:“老板,你是打算到处转转,还是直接去郑安南的家里?” “这里有什么好转的?去我儿子家吧。”郑成迅速做出决定。 “好。”助理前方带路,穿过弯弯绕绕的街道,顺利来到郑安南家。 要找的人马上出现,郑成居然紧张起来,内心忐忑不安。 也不知道自己儿子现在什么模样,有没有继承自己的英俊? 父子第一次见面,应该怎么打招呼? 郑成脑子里冒出无数想法,比初恋的大小伙更加多愁善感。 他捧着蛋糕,磨磨蹭蹭来到儿子的门外,然后—— 满腔热情瞬间被浇灭。 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女人,岁月给她眼角流下烙印,却没改变五官轮廓。 “李少霞?” 李少霞听到自己名字,转过头,辨认了两分钟,才充满怀疑的惊呼出声,“郑成?你怎么会来庆黎?” 郑成回答,“我来给儿子过生日。” “儿子?呵呵。”李少霞冷笑,刻薄地提醒,“当初你妈让我堕胎的时候,你怎么不说那是你儿子?” “当初…”郑成伤感地说,“我本来想带你们走的。” 第43章 第 43 章 当初, 郑成确实喜欢过李少霞,以为她年轻漂亮,心性单纯。 得知李少霞怀孕以后,郑成把她带回家中, 原本动过跟她结婚的念头。 无奈父母极力反对, 那时候郑成还没有当家, 无力违逆父母。 他年轻气盛,做事容易冲动, 想过跟李少霞远走高飞。 结果,李少霞的一系列行为,彻底打消郑成的念头。 李少霞选择接近郑成, 目的很明显, 因为对方足够有钱。 她清楚自己的优势,想趁着年轻貌美,跟有钱人结婚。 但是, 郑成居然要抛弃家产, 跟自己远走高飞。李少霞心想,那样的话,郑成就会变成穷鬼, 跟自己过一贫如洗的生活。 李少霞穷怕了,说什么都不愿意,哭着闹着要郑成跟家里谈判。 她仗着自己怀孕,以为能够母凭子贵。哪知道郑家二老都是狠人,压根没把李少霞放进眼里。直接把郑成关起来,逼他跟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办理结婚手续。 “你这个人渣!”李少霞指着鼻子骂他, “我那时候还怀着孩子, 你已经跟别的女人结婚了。” 郑成互怼, “所以,你生完孩子就去找别的有钱人,把他扔着不管?” “我没有扔下他,我拜托爸妈照顾他了。”李少霞努力给自己找台阶。 “那我也没有扔下他。”郑成接过话说,“十八年来,抚养费我一分钱都没少给。” “你、你光给钱有什么用?”李少霞大声反驳,“孩子是我生的,他不可能跟你走,除非…” “除非什么?” “除非你跟我结婚。” “李少霞,多少年过去,你还真是一点没变。”郑成懒得再跟她说话,大步走上前去,“让开,我要见儿子。” “你进去啊,我又没拦着你。”李少霞冷笑,“你今天要是能见到人,我就不姓李。” 郑成听懂她的意思,情绪激动地质问,“你把他藏起来了?藏到哪里了?” “你凶什么?”李少霞气势减弱,轻声解释道,“我没藏。我过来找他,人已经不见了,听说跟同学去城里了。” “去城里…”郑安南皱着眉,急匆匆翻过身,坐回车里吩咐司机,“走,回扶溪。” 接下来两天,任郑成再怎么找,都没有看到郑安南的影子。 李少霞也面对同样情况,即使做好准备,依旧错过儿子的十八岁生日。 他俩当然找不到,因为当事人既不在庆黎,也不在扶溪。 而是跑到莲州市,充满雀跃的等待沈顾北给的生日惊喜。 “到了!”大巴车到站,郑安南急不可耐跳下车。 冬季,外面天黑得早,寒风迎面吹过来。 莲州市车站规模小,天黑以后比较冷清,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。 郑安南抱住自己的胳膊,小幅度搓了搓。 “好冷。”沈顾北跟在后面走下来,身体微微发抖。 “我的衣服给你穿。”郑安南怕他又冻感冒,连忙要脱下外套递过去。 “不用。” 沈顾北走出车站,瞧瞧周围,很快注意到沿街的招牌。 车站附近,为了方便来来往往的人落脚,有许多旅馆和酒店。 沈顾北有点洁癖,觉得旅馆不太卫生,便选择看起来条件最好的酒店。 条件好,代表着价格贵,标准间住一晚上竟然需要50块钱。 饶是从小到大从来没缺过钱的郑安南,都觉得价格过于离谱。 “两位客人,住宿请先登记,然后还需要支付一百块钱押金。”前台小姐把登记册递过来,要他们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。 沈顾北拿起笔,熟练的写下郑安南的信息。 前台小姐注意到他登记的生日,惊讶地说,“客人,你明天过生日吗?” “是他。”沈顾北指了下郑安南。 “恭喜!”前台小姐姐双手合十,笑眯眯说,“我会跟领导申请,送你一碗长寿面。” “真的?”郑安南突然觉得,这间店也没有那么贵。 酒店的双人房,有标准间和套间两种选择,沈顾北选了套房。 用服务员给的钥匙打开门,郑安南看到里面的构造,忍不住‘哇’了一声。 “这里好干净啊,还有香味。”郑安南到处闻闻,看见窗台上的花。 用手指轻轻触碰,竟然是真的花,难怪房间里这么香。 “床和沙发也很软,太舒服了吧?”郑安南嘟嘟囔囔,“好想一直住这里呀。” 对于沈顾北来说,酒店的套房只能算普通,连个电脑都没有。 见郑安南那么兴奋,他轻笑着提醒,“可以啊,一晚上50。” “那算了。”郑安南一秒变脸,“每天50,一个月就要五千,抢钱吗?” “你的数学是食堂大妈教的吗?” 郑安南振振有词辩解,“还要收押金啊。” “押金只需要交一次,怎么可能每天收?而且退房的时候,押金会还给你。” “哦,那还好。”郑安南放心下来,又继续在沙发上滚来滚去。 沈顾北脱掉外套,“房间里有浴室,你要洗澡吗?” “洗澡啊。” 庆黎镇洗澡不太方便,要去村口的浴室洗大澡堂。 夏天可以偷个懒,在家里用凉水冲冲。 但冬天太冷,家里没有集中供暖,洗个澡能冻成冰棍。 对于偏远地区的人来讲,在家洗澡仿佛是不可思议的事。 郑安南抱着枕头坐起来,眼睁睁看着沈顾北脱掉外套、围巾、毛衣,动手准备脱最里面的长袖。 房间里有空调,有些热过头了。郑安南感觉脸上一阵灼热,心脏砰砰乱跳。 “啊啊啊!”郑安南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,慌乱地转过脸,语无伦次地说,“我肚子好饿,你要吃饭是吗?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!” 说完,他红着脸冲出房间,连头也不敢回。 沈顾北暂时停下脱衣服的动作,望着郑安南离开的方向,嘴里轻轻嘀咕,“你不是满十八岁了吗?” 差一天十八岁的郑安南同学,到外面吹吹冷风,随便买了两份鸡蛋炒面。 回到房间,他以为折磨该结束了。 哪知道,历练才刚刚开始。 因为,酒店的卫生间位于两个房间中间,而且… 门上装的是半透明磨砂玻璃。 沈顾北在里面洗澡,灯光昏黄,身影模模糊糊印到玻璃上,比坦诚相对更能惹人遐想。 郑安南呆愣愣戳在那儿,直勾勾盯着玻璃,看到里面的人弯下腰… 突然,他觉得鼻头一热,连忙用手狼狈的捂住。 洗完澡的沈顾北走出浴室,就看到郑安南捂住鼻子,到处找卫生纸,一副狼狈的样子。 “你…”沈顾北搞清楚状况,迟疑地问,“刚才偷看我洗澡吗?” “没有!”郑安南狼狈地反驳,“我只是…那个…” “哦,就算你偷看我洗澡,我也不会生气。”沈顾北慢吞吞擦着头发,淡淡询问,“还是说,你更想跟我一起洗?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说不出话,脸上的温度更加灼热。 “逗你玩的。”沈顾北揉揉他头发,把毛巾递过去,指着浴室说,“去吧,轮到你了。” “好。”郑安南蔫啦吧唧走进浴室,正准备脱掉衣服。 抬头看了眼玻璃,又瞧瞧客厅里吃炒面的沈顾北,突然意识到什么。 “喂喂喂,”郑安南弱弱叫住他,催促,“你回房间吃啊!” “嗯?”沈顾北抬起头,一眼看穿他的心思,“怎么?害怕我偷看你洗澡吗?郑安南同学。” “你……总之,快回去。” “好吧,”沈顾北金贵的站起来,捧着泡沫打包盒,脚步故意很慢,不时瞥郑安南一眼。 他的目光没有太多意味,偏偏郑安南觉得羞耻极了,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, 明明他也见过别的男性的身体,跟几个小弟一起洗过澡,从来没有这种感觉。 终于,沈顾北走到房间门口,伸手推开门。 漫长的折磨要结束了。 郑安南刚要松口气,耳边听到沈顾北叫自己名字。 “嗯?”他立刻应了声。 “你别担心。”沈顾北笑眯眯说,“我跟你不同,从来不做偷看的事。” “我也不是故意的嘛。”郑安南弱弱解释。 沈顾北笑得更愉快,“我都是光明正大的看。” 光明正大? 你什么意思啊! 郑安南关上浴室门,用冷水冲冲头发,感觉自己彻底不会好了。 次日清晨,彭野怕他们不知道地方,让江语夏过来接他们。 江语夏顺着沈顾北给的地址,来到酒店外面。 看见挂着黑眼圈的郑安南,他大吃一惊,“你怎么了?” “没怎么…”郑安南打着哈欠,没有把实话说出来。 总不能告诉江语夏,因为昨晚洗澡的话题,惹得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。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,总算迷迷糊糊睡过去,结果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。 反观沈顾北,状态丝毫没有受到影响。 怎会如此? 郑安南由衷感觉挫败,转移话题问,“小野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?” “下午两点。”江语夏抬起手腕,告诉他们,“今天参赛的人很多,现在应该开始比第一场了。彭哥是种子选手,所以第一场轮空。” 郑安南惊讶,“他那么厉害?” “对啊。”江语夏与有荣焉,自豪地说,“上一次比赛中,彭哥连续赢了四场。” 虽然是新人赛的战绩,但对于训练时长只有两个月的选手来说,可谓相当厉害。 “彭哥说,按照现在的进度,等到明年年底就能参加正式比赛。” 郑安南算算时间,“那还要一整年,蛮久的。” “有更快的办法,但是教练不建议尝试。” “什么办法?” 江语夏垂下眼睫,低声告诉他们,“跟外国选手打比赛。” 第44章 第 44 章 外国选手身体强壮, 拥有一定程度的种族天赋,所以世界排名普遍高于国内选手。 能否参加正式比赛,主要看选手个人积分。 而跟外国选手比赛, 刷分速度非常快, 一场等于新手赛的两三场。如果能打赢国外正式队员, 甚至抵得上十场以上的新手赛。 但外国选手出手普遍比较凶狠, 而且具有极强的不可控性,比赛场上经常出现流血事件。 国内教练以运动员安全为首,禁止新手跟国外选手对战。 “彭哥之前申请三次,都被教练驳回了。”江语夏想到好玩的事,笑着说,“教练还跟他开玩笑, 说你刚整过容,不要被人把鼻子打歪了,惹得彭哥特别生气。” “确实。”沈顾北点点头, “鼻子打歪,他就要再做一次整容手术。” 明明是肌肉猛汉, 却隔三差五‘调整’自己的颜值, 不出道天理难容。 “对吧~”江语夏尾音上扬,听起来非常愉悦。 “小夏。”郑安南叫住他, 认认真真说,“你最近开朗许多, 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样子完全不同。” “啊?”江语夏摸摸自己的脸, 感受到唇角的笑意。 真稀奇,以前在洛陵, 十天半个月都笑不出一声。 来到这儿短短几个月, 仿佛把过去二十年的快乐都补回来了。 “是啊。”江语夏轻声喃喃, 抬起眼看沈顾北和郑安南,“谢谢你们,我很开心。” “不客气。”沈顾北虽然更习惯江语夏犹豫的模样,但现在开朗的江语夏,他也很喜欢。 前世合作那么久,两人之间的关系,顶多算是上下级同事。 而现在,他们已经变成可以交心的朋友。 沈顾北:“对了,你毕业证怎么办?” “我之前已经写好毕业论文,并且交给老师,所以已经完成毕业生流程了。彭哥帮我联系学校,校方让我把就业资料寄过去,补充学生档案。然后他们就会把毕业证书寄过来,同时对…那些找我的人保密。” 江语夏飞快说完,感慨道,“我去邮局寄资料,发现那里好神奇。只要有地址和邮编,工作人员可以把东西送到全国各地。” “邮递行业的起源,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,以后还会不断发展。”江语夏无意的话,让沈顾北打开思路,提议道,“现在,许多投资者想要分已有的蛋糕。与其跟他们争,我们可以把目标投向还未开始发展的企业,比如物流。” “物流是什么?”郑安南提问。 “就是快递,给寄件人和收件人输送东西的媒介。”沈顾北思路清晰,“物流行业本身的利润,可能不算高,但它却是打开新式购物的媒介。只要物流发展起来,缩短城市与城市的距离,其它许多行业都能相对发展起来。” “对。”江语夏很快理解他的意思,“比如,洛陵市有许多具有当地特色的美食和手工艺品,扶溪人肯定会喜欢。但不是每个人,都会为了那些去洛陵。所以,只要运输网络发展起来,就可以拓大市场,把当地特色带到扶溪甚至更远的地方。” “你果然聪明。”沈顾北给予高度赞美。 其实,江语夏说对了一半原因,沈顾北显得更远。 他打算发展电子科技和互联网,建设网商平台。想要网商发展,运输链更是重中之重。 “哼。”郑安南低声抱怨,“你们都聪明,就我不聪明。” 沈顾北评价,“乖,拥有自知之明,也是可贵的品质。” “别这么说,”江语夏被夸得有点害羞,连忙摆摆手,“沈老板才厉害。我时常觉得,你不止十七岁。” 呦呵,直觉挺敏锐。 沈顾北没有反驳,顺势问道,“你觉得我多少岁?” 江语夏犹豫几秒,一本正经回答,“七十。” 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郑安南立刻狂笑出声,用力太猛,肚子都有点疼。 他突然觉得笨点也挺好,可以享受大好青春,不用提前进入古稀之年。 “……”沈顾北在线沉默。 他决定收回‘江语夏直觉挺敏锐’的想法。 什么七十岁,他哪有那么老? 如果真的七十,他跟郑安南算什么? 夕阳红爷孙恋吗?! 江语夏意识到说错话,乖巧地道歉,恳请沈老板原谅。 看到郑安南狂笑和沈顾北无语的表情,他心里偷偷想:我错了,我下次还敢。 彭野的比赛场地,位于莲州市中心体育馆。 这个念头,各项活动还不流行网上购票,新□□击赛也没有足够的宣传渠道。只有一小部分莲州当地人,从报纸上得到消息,过来排队买票。 由于场馆内空间小,只有二百个名额,拼拼凑凑也算是坐满了。 沈顾北拿着票入场,世界突然黯淡下来。 场馆内光线昏暗,只有正中央的方形拳击台有灯光,仿佛全世界的明亮都聚集那里。 初赛进行到第三场,两个选手身穿代表各自分区的紧身背心,露出腱子肉。古铜色的皮肤挂着一层汗珠,眼神杀气腾腾。彼此看起来势均力敌,气氛格外紧张。 裁判站在他们中间,就差闭上眼睛打盹。 底下观众更不给面子,甚至拿出瓜子,一边嗑一边唠嗑。 “他俩已经转悠好几个圈了,什么时候开打?” “不知道啊,我也着急,买票进来就看这个吗?” “比什么拳击啊,这俩人收拾收拾,去春晚表演二人转得了。” 台下观众的点评太犀利,并且精准的总结当前形势。 沈顾北抬头观察几十秒,基本搞清楚状况。 台上两个肌肉猛男,看起来非常凶猛。实际上都是新手,平常跟着教练打柱子打沙包,实战经验没几次,面对活生生的人不太敢下手。 于是,他俩发明出新的战术,绕着裁判转圈圈,争取把裁判搞晕。磨蹭到规则规定必须进攻的时候,才试探着靠近,小猫打架似的互相挠两下,然后又拉开距离。 几个回合下来,裁判困了,观众爆发了,两边教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 全场,只有江语夏激动地坐到前排,“赶上了,加油!” “嗯?”郑安南抬起脑袋,仔细观察红蓝双方,“哪个是小野?” “我跟你说过,彭哥要等下午才上场。”江语夏笑眯眯回答,“不过,他们中间的获胜者,是彭哥下午的对手。” “呃…”沈顾北语塞,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哪一方。 彭野被收编之前,打得每一场都比现在刺激,难怪他想快点打正赛。 而台上这场… 沈顾北看向两位二人转优秀表演艺术家,默默祝福:希望你们止步于此,不要面对前方的地狱。 阿弥陀佛。 经过一番‘激烈’的角逐,蓝方以转圈圈比较稳的优势,成功闯入下一轮。 他刚下台,还没来得及庆祝,就被教练抓过去劈头盖脸怒骂。 “上场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?出手啊!挥拳啊!平常训练怎么打,到台上就怎么打。” 蓝队选手很委屈,“我平常训练,每天都打空气啊。” “行,你有理。”教练气得脸色涨红,咬着牙放狠话,“等比完回去,我让你几个师兄练你,每天实战!” “啊?!”蓝队选手露出绝望的表情,思考现在写退队书来得及吗。 “啊什么啊?接下来四分之一决赛,你争取拿下来。”教练翻开对战名单,又改口说,“算了,你争取别输得太惨。” “嗯?”蓝队选手表示懵逼,“我下一轮对谁啊?” “扶溪队的彭野。” “彭野就是那个…那个…两分钟把人打趴下那个?” “对,他目前几场比赛,都是两三分钟解决。你也知道咱们拳击的规矩,站不起来就算输了。” 蓝队选手一脸绝望,心存最后一丝侥幸询问,“教练,我能弃权吗?” 教练拍拍他肩膀,豪爽地说,“加油,只要你撑过四分钟,我就不骂你。” 蓝队选手:…… 还不如输了呢。 上午总共四场比赛,比赛结束有午休时间,场馆工作人员推着小车卖零食、盒饭、还有方便面。 “喂喂喂,你要吃什么?”郑安南叫住沈顾北,为难地说,“好像都不太好吃。” “不需要好像,真的很难吃。”江语夏吃过几次,拒绝回忆那种味道。 他站起来,对两个发育期的少年说,“彭哥让我们去他的休息室吃午饭,给选手准备的午饭比较美味。” 郑安南:“他还有休息室?” “对,种子选手都有休息室,他是第三种子。”江语夏带领他们,从侧面的小门进去,穿过长长的走廊。 走廊两旁有许多房间,提供给来自各个地区的选手和教练。 前四位种子都单独休息室,离其他人比较远,要拐个弯才能到。 沈顾北刚拐过弯,迎面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,擦着郑安南肩膀走过去。 郑安南个子已经算高,男人比他高足足一个头,估计超过两米。 胳膊上的肌肉,即使不紧绷,看起来也非常明显,体格跟国外的拳击手差不多。 等人走远以后,江语夏小声告诉沈顾北,“那是第一种子。如果彭哥连赢两场,决赛就会对上他。” 郑安南:“看起来很难打的样子,小野没问题吗?” “不知道。”江语夏老老实实回答,“我只知道,彭哥很兴奋。” “兴奋?那我想快点看到他们比赛,他俩几点比啊?” “你今天看不到,半决赛和决赛要等明天。”江语夏停顿几秒,又说,“可是,明天你要跟沈顾北一起过生日吧?” “对哦,你怎么知道?” 江语夏:呃,很难猜吗? 第45章 第 45 章 吃过午饭, 下午的比赛正式开始。 经过上午长达几个小时的‘才艺表演’,观众们对于拳击比赛的期待值,基本降到最低。 相比之下, 还是吃瓜子唠嗑更有意思。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, 下午的比赛跟上午比起来,堪称降维打击。 新手赛几位种子选手轮番上阵, 展示观赏性极高的肌肉,和体内蕴藏的强大力量, 让观众们尽情感受竞技带来的魅力。 尤其是彭野,他长相斯斯文文。 肤色跟其他选手的古铜色皮肤不同,整个人白白净净,脸色红润。 ——因为之前住院时, 彭野接受医护人员的悉心照顾。脸上疤痕消得干干净净之余, 皮肤也变得细滑水嫩, 看起来根本不像拳击选手,反而更像是文艺工作者。 但他动起手来, 跟‘文艺’两个字绝对沾不上边。每个动作快而精准, 仿佛天生的格斗机器。 往往对手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已经被进攻得分了。 从开始比赛到结束, 全过程仅仅只有一百多秒。 裁判高高举起彭野的手,宣布胜利。同时, 他自动成为第四场比赛胜者的对手。 满座观众兴奋起来, 叽叽喳喳讨论。 “刚才那个小白脸好强啊!” “什么小白脸?人家叫彭野。” “我特别好奇, 他跟第一场比赛打赢的那个人, 谁比较强。” “要等明天才知道结果, 今天的比赛已经结束了。” “啊?那我明天还要来买票。” 郑安南也好奇比赛结果, 想亲眼见证最终的巅峰之战。 但他又不舍的跟沈顾北单独过生日的机会, 一时间左右为难。 “小傻比。”沈顾北看出他的心思,凑过去悄悄提醒,“生日又不是过一整天。” “欸?不是吗?”郑安南的表情明显失望。 “当然不是,你到底在期待什么?”沈顾北说完就站起来,朝他勾勾手指,“走了。” “哦。”郑安南消沉地应了声,整个人蔫啦吧唧,拖着身体慢吞吞跟过去。 他俩慢吞吞走出拳击塞会馆,外面天已经阴沉下来。 时间刚过五点,临近吃晚饭的时间,沿街家家户户飘出食物的味道。 郑安南中午没怎么吃饱,揉揉肚子,想问问沈顾北要吃什么。结果发现同桌左顾右盼,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。 “喂喂喂!”郑安南用以往的方式,叫了他两声,没有得到回应。 无可奈何,他提高声调,连名带姓喊,“沈顾北。” “嗯?”沈顾北终于把注意力挪回来,“怎么?” “你刚刚想什么,那么入神?” “你猜啊。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,憋了半晌,只能说出一句,“你好烦!” 过去十七年里,郑安南同学没有庆祝过生日。 所以他并不知道,生日其实是从零点开始计算。 真正想要为你庆祝生日的人,肯定会提前一天做好准备。 对此毫无概念的郑安南,稀里糊涂跟沈顾北回到家,又被丢进房间里,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。 他脱掉外套,钻进被窝里,安逸的闭上眼睛。 昨天晚上失眠到半夜,其实他早就有些困,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。 忘记过去多久,睡梦中的郑安南迷迷糊糊听到一些动静,脚步声来回徘徊。 他入睡以后,记忆倒错,忘记酒店房间的格局跟自己家里不一样,还以为有小偷登场入室。 不行,要快点阻止小偷,以免他伤害沈顾北! 危机意识促使郑安南从床上爬起来,睡眼惺忪的拉开房间门,大声喊,“站住,不许动!” 猛地听到声音,沈顾北身体怔住。 点蜡烛的手抖了下,差点把蜡油撒到自己手上。 “你突然喊那么大声做什么?差点吓死我。”沈顾北点亮蜡烛,插到生日蛋糕上面,然后关掉客厅的灯光。 偌大的房间,只剩下昏黄的烛火。 沈顾北捧着蛋糕,烛光中他的侧脸格外温柔。一步步走向郑安南,圣洁如同童话里的公主。 “还有一分钟。”沈顾北看着墙上挂钟的时间,认认真真倒数,“三十秒,十秒,五秒。” 郑安南抬起头,看着指针全部指向最顶端,日历翻过一天。 自己正式成年了。 “十八岁生日快乐!”沈顾北情绪难得高涨,笑着说,“许个愿望吧?” “许愿?” “嗯,吹蜡烛之前要许三个想要实现的愿望,然后一口气吹灭蜡烛,愿望就能实现。”虽然这是理想的说法,沈顾北从来不信。 但小废物难得过一次生日,所以,沈顾北决定成为限定的幻想主义者。 “这么神奇?那我要许!”郑安南按照他的示意,双手合十,摆出如同少女祈祷的姿势,认认真真说,“第一个愿望,我…” “等等。”沈顾北打断他,“愿望不能说出来,否则就不灵了。” “啊!”郑安南对同桌的话深信不疑,害怕心愿失效,立刻改为默念。 许完三个心愿,他鼓起嘴巴,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,仿佛完成什么伟大的仪式。 沈顾北说,只要吹灭所有蜡烛,心愿就会实现。 那么,他们两个人… 沈顾北打开灯,正对上郑安南亮晶晶的眼睛,宛若期待投喂的狗子。 “你…”沈顾北挑眉,轻易的看透对方,“许的心愿跟我有关?” “你怎么知道?!”郑安南整个呆住。 沈顾北:…… 还需要问吗? 小傻比就差把心愿写到脸上,心思太好懂,沈顾北想装作不知道,都有些难度。 “来吃蛋糕吧。”沈顾北决定给小废物留点面子,强行转移话题,把他带到桌边。 靠近郑安南那边,还摆了一碗面条,是入住时前台小姐姐承诺的长寿面。 沈顾北让他把蛋糕切开,然后分成小块。 六寸的奶油蛋糕比较小,郑安南又喜欢甜食,应该能吃光。 沈顾北只切了一小块,用小叉子慢吞吞吃进嘴巴里。 对面的少年出奇安静,一反常态的低着头默默吃东西。 少了郑安南的聒噪,全世界都变得沉寂。 沈顾北被吵习惯了,有些不适应。 抬起头,正想问郑安南为什么不说话,结果就看到他红红的眼睛。 他没有哭,努力控制自己的泪水,脸上表情因为克制而显得僵硬。 “郑安南…”沈顾北拿起纸巾,想要给他擦眼镜。 郑安南觉得有些丢人,身体往后仰,胡乱蹭蹭眼睛。 “我没有哭,没有…” “我知道。”沈顾北平静地说,“你只是把脑子里的水排出来。” 郑安南:…… 同桌真会安慰人,瞬间就不想哭了呢。 “高兴的时候,悲伤的时候,想哭是很正常的情绪,不用觉得丢人。”沈顾北替他擦擦眼泪,轻声询问,“准备好接收你的礼物了吗?” “还有礼物?”郑安南还以为,蛋糕就是自己的礼物。 “当然有。”沈顾北说完,深深呼吸两次。 很好,现在轮到自己羞耻了。 调整好情绪,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,轻快地说,“之前我想了很久,应该送什么礼物给你。会让你高兴。” “我想了很久,脑子里没有一个具体的东西。所以我决定…”沈顾北抿了下唇,“把我自己送给你。” “啊!”郑安南惊呼,感觉心跳的有些快。 高兴的情绪还未加载成功,又听沈顾北补充限定条件,“…一天。” “一天?!”郑安南听不太懂,但是大为震惊。 哪有人礼物只送一天的啊?太抠门了吧! 沈顾北不愧是教科书等级的资本家,算计到极致。 沈顾北:“对,所以今天之内,我们两个的关系掉转过来,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。” “真的吗?”郑安南被打开奇怪的开关,整个人兴奋起来,跃跃欲试。 “真的。”沈顾北回答完毕,又不紧不慢补充,“我也有拒绝的条件。” “啊?你这算什么?” “爱要不要。” “要!当然要!”郑安南怕他反悔,连忙行使自己只有24小时的权利。 他左右看看,没有想让郑安南做的事,便说,“那你喂我吃蛋糕吧?” “……行。”沈顾北擦擦手,走过去,拿起郑安南面前的蛋糕盘,面无表情的喂给他。 看着沈顾北的脸越来越近,郑安南没由来一阵紧张。明明知道要张嘴,身体却不听使唤。 “啊——”沈顾北用哄幼儿园小孩的方式,示意他张开嘴巴。 “不、不行。”喂食py耻度太高,刚满十八岁的少年难以接受,准备中途放弃。 结果,负责喂食的人,趁着他嘴巴张开的机会,迅速把蛋糕塞进嘴巴里。 “唔…”郑安南被一大口奶油蛋糕堵住嘴巴,犯规的甜蜜冲击大脑。 好像整个人被糖腌了一遍,充斥着超标的甜蜜。 “好吃吗?”沈顾北尽职尽责地问。 “嗯。”郑安南羞怯地点点头。 “你喜欢就好。”沈顾北说话同时,还自然的伸手过去,用指腹擦掉他嘴角的奶油。 郑安南原本就发烫的脸,彻底红了,低着头闷闷地说,“够了。” “不需要喂了?好吧。”沈顾北体会到游戏的乐趣,还有点没玩够,继续问,“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?” “你,回房间睡觉!”郑安南说完,捧着没吃完的奶油蛋糕,逃也似的钻进房间。 只剩沈顾北留在客厅,望着紧闭的房门,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。 他饲养的郑安南,剧本有些不太对。 刚才那个情景,郑安南仿佛被调戏的娇俏小媳妇,完全没有长大以后沉稳高冷的气质。 我好像把孩子养歪了,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? 第46章 第 46 章 “天呐!要迟到了要迟到了!” 郑安南翻个身, 迅速从床上爬起来,嘴里嘀嘀咕咕冲出卧室。 昨天半夜,沈顾北特意守着零点, 给郑安南过生日, 还送上超级惊喜的生日礼物。 结果导致某个情绪敏感的狗子,回到房间里,又是翻来覆去到半夜,失了个大眠。 等到窗外天色蒙蒙亮,才终于成功进入梦境。 梦境中的自己, 比现在稍微成熟一点。 已经离开庆黎, 去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。 起初,郑安南有些迷茫,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。他四处瞧瞧,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,立刻飞奔过去,伸出胳膊想要拉住沈顾北的手。 沈顾北注意到他, 停住脚步,淡色的唇微微开启, 正准备说些什么。 还未发出声音,旁边过来几个人,年纪看起来跟沈顾北差不多。 郑安南不认识他们,也看不清那些人的脸。只见最前面的男生抢先伸出手, 搭住沈顾北的肩膀。 “北子, 他是谁啊?” 沈顾北回答, “校外的朋友。” “哦, 就是跟你同一个高中, 没考上的那个?” 沈顾北点点头, 淡漠地瞥了郑安南一眼。 右边的女生走上前说,“别理他,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 另一个女生挽起沈顾北的胳膊,甜甜地说,“走吧,去上课!” “不要走!”郑安南害怕极了,连忙拉住沈顾北的衣角。 结果沈顾北无动于衷,慢吞吞的伸出手,掰开他的手指,然后跟随那些人扬长而去。 剩下郑安南愣愣站在原地,目送他远去,双腿像灌铅似的,半步都无法挪动。 “别走!” 郑安南从过于真实的噩梦中惊醒,背后渗出一层冷汗。 扭过头看看时间,竟然已经中午,彭野的第一场比赛该结束了。 郑安南急急忙忙穿好衣服,迅速冲出卧室,看到沈顾北端端正正坐在那儿看早间报纸。 “呼…”郑安南松了口气,还好他没走。 转念又想到,沈顾北现在没走,是因为他还没有毕业,两个人都就读于庆黎中学。 等到以后毕业呢? 毕业他肯定会离开庆黎,去更广阔的地方。 梦境里发生的事情,会成真吗? “你终于醒了。”沈顾北合起报纸,把已经凉透的粥往前推了推,“吃早饭。” “啊?哦。”郑安南磨磨蹭蹭过去。 “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,发生什么事了?” “我…”郑安南说出口之前,又飞快摇摇头,“没什么事。” “嗯?”沈顾北用探究的眼光审视他,似乎要看透他脑子里的想法。 小傻逼今天不对劲。 他平常一副开开心心,没有烦恼的样子,有事情都心直口快直接说。 今天居然吞吞吐吐,藏起自己的小秘密。 很不对劲! “你,你用哪种眼神看着我,好可怕。”郑安南避开沈顾北的眼神,有种心思全部被猜透的恐惧感。 沈顾北收起视线,端起水杯浅浅抿一口,轻声说,“郑安南同学,我认为,你应该把脑子里想的事情说出来。” “才不要呢!”郑安南立刻拒绝。 “随你。”沈顾北停顿几秒钟,提醒道,“你的生日还没有结束,所以我还是你的生日礼物。今天之内的愿望,或许我会考虑帮你实现。” “真的?”郑安南头顶无形的耳朵颤动两下,萌生出一丝丝期盼。 “当然。” “那我说了,你不准笑我。”郑安南鼓起勇气,整理几秒钟语言,把梦境一五一十告诉沈顾北。 沈顾北听完,没有取笑小废物,反而觉得成年人就是不一样,竟然会思考这么深奥的东西。 “确实,以后如果我升入大学,而你高考毕业就进入社会,我们确实会成为两个世界的人。” “对吧…”郑安南低下头,内心非常伤感。 以后他升入大学,会认识新的同学和朋友,说不定有人取代自己的位置。 想到这里,郑安南突然想给时间按下暂停,让它永远停留此刻。 “既然你不愿意那种事发生…”沈顾北揉揉他头发,轻声说,“就跟我报考同一所大学,占据我身边好朋友的位置。” “我?我不行…”郑安南难得有自知之明。 按照沈顾北现在的水平,考上一本肯定稳了。还有大半年时间,他再加把劲,或许能像期望的那样进入清北大学。 而郑安南呢? 他跟一本的差距,就像红薯和云朵的差距。 一个飘在九天之上,另一个却深埋泥土,永生永世不得相见。 多么恶毒的诅咒! “你还没有尝试,为什么说不行?”沈顾北握住他的手,笑意清浅,“我觉得你可以。” 你觉得有什么用?我不可以,我真的不可以!←郑安南的大脑这样告诉他。 实际上,南南已经被同桌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,失去心智,竟然顺着他的话稀里糊涂说,“嗯,我可以!” “好的,既然这是你的愿望…”沈顾北收回手,笑容渐渐收敛,正儿八经说,“我会好好监督你学习,争取让你两年之内考上清北。” “啊!”郑安南发出惊天惨叫,然而后悔已经晚了。 惨叫结束,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“为什么是两年?” 沈顾北用‘那不是很明显吗’的表情看他,“因为你今年肯定考不上,所以准备复读吧,把希望寄托于明年。” “啊?”郑安南的绝望突然加倍,没想到同样的折磨,自己居然要接受两年。 可怜的南南被迫接受现实,回过神来,想到自己早起的原因。 “对了,我们还要去看小野的比赛。” “不急,第一场已经结束了,江语夏说彭野赢得很顺利。决赛两点半开始,来得及。”沈顾北曲起手指,轻轻敲两下桌子,“先吃饭。” “好~”郑安南乖巧的拿起筷子。 认认真真吃完早饭,两个人赶到昨天比赛的场馆,决赛正要拉开帷幕。 那个身高两米的第一种子率先登台,气场逼人,迎接全场欢呼。 而彭野还呆在台下,被几个工作人员围住,氛围格外紧张。 “他怎么了?”沈顾北第一眼觉得不对劲,向江语夏确认情况。 “彭哥的手臂拉伤了。”江语夏轻声回答,“早上比赛结束,随行医生检查的时候说他手臂拉伤,建议接下来的比赛弃权。但是彭哥坚持要上场,所以现在要贴肌肉胶布。” “怎么会这样?”郑安南紧张兮兮说,“小野的对手那么厉害,他现在又受伤,该不会要输吧?” 台上的第一种子听到这话,咧开嘴,露出嚣张的表情。他看向彭野的方向,举起右手伸出大拇指,然后反过来,用力往下压。 标准的挑衅动作,虽然不痛不痒,但精神侮辱满分。 彭野注意到,眯了眯眼睛。 “糟糕!”郑安南又说,“小野被惹毛了,不要冲动啊。” “郑安南同学,我建议你暂时闭上嘴。”沈顾北拍拍他的肩膀,“看你的比赛。” “哦…”郑安南配合的闭上嘴巴,乖巧沉默。 彭野胳膊上缠好防止二次伤害的肌肉胶布,新人组决赛正式开始。 第一种子瞅瞅他满胳膊的胶布,和白净斯文的脸,露出轻蔑的表情,“决赛居然跟瘸腿比,需要我让你一只手吗?” 彭野没有回答,看向旁边裁判。 裁判立刻警告,“选手请注意,比赛场上禁止言语挑衅,双方选手行礼。” 比赛开始前,对阵双方需要互相行礼,以示礼貌。 彭野按照流程鞠躬,耳边听到对方说了声‘废物’。 “……”这个人好烦,彭野暴躁地想。 听到他依旧不回应,第一种子洋洋得意,心里暗暗觉得彭野是个孬种。 虽然前几场打得不错,但在自己面前怂的一逼。 双方行礼之后,裁判让他们分站两边。然后把手放到他们中间,吹响口哨。 “比赛开始!” 听到哨声,第一种子刚准确上前。结果脚刚挪动半步,就被对面冲过来的人,照着脸狠狠揍了一拳。 第一种子脑子嗡嗡的,还没有反应过来要防护,腹部又被重重大了一圈。 彭野前几场还有所顾忌,牢牢记住教练‘友谊第一点到为止’的嘱咐,避免伤到其他选手。 面对身体高大的第一种子,他出手毫无保留,连续几次攻击得分。 台上的裁判和台下的观众傻眼,因为事情和他们预想中不太一样。 大家知道彭野强,面对第一种子可有可能翻盘。 却没想到他在受伤的情况下,打成碾压局。 ‘咚——’ 第一种子身体摇摇晃晃到底,裁判跪在他身边开始倒数。 如果倒数结束,他没有站起来,就会输掉这场比赛。 第一种子撑着地板,想要爬起来。余光不经意扫到彭野的脸,一副‘你快起来老子还没打够’的表情。 浑身疼痛的种子选手思考片刻,装作没力气的样子,倒地装死。 “…0!”裁判倒计时结束,抓住彭野的胳膊高高举起,“you !” 彭野还没有尽兴,一脸索然无味。 “嗷嗷嗷!”底下观众发出激动的叫嚷,纷纷为彭野庆祝。 郑安南:“小野厉害,逆风翻盘。” 沈顾北:“什么逆风?他明明是顺风剧。” “可是,开始的时候…” “他只是讨厌打嘴炮而已。”沈顾北说,“彭野虽然训练时间短,但他的实战经验,比新手区所有人都丰富。这场比赛一开始,就是他的优势局。” “原来如此,小野好棒啊,我们今晚要去哪里庆祝?”南南开心的问。 “庆祝什么?”沈顾北残忍地回答,“回去吧,明天要上学。” “不…”寿星南南心里好苦。 第47章 第 47 章 回到庆黎之前, 郑安南万万没想到,离开的两天时间里,围绕自己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。 莲州市到庆黎镇需要一个多小时, 郑安南怀里抱着江语夏送的生日礼物,开开心心从车里下来。 刚回过头,习惯性去扶沈顾北, 耳边响起高亢的声音。 “小南!”李少霞守在车站, 伸长脖子打量开过来的每一辆车。 终于看到郑安南, 她抖抖站到发麻的腿, 迈开大步走过去。 “你怎么才回来?去外面连个招呼都不打,妈妈很担心你。”李少霞来到他面前, 劈头盖脸一通数落。 想到自己精心计划的庆生宴泡汤,她埋怨的情绪就更重, 心里责怪郑安南不懂事。 “哦。”郑安南懒得辩解太多,顺着她的话把责任揽过来, “我忘了。” 李少霞回过神, 暗暗觉得不太妙。 儿子还没有彻底接受自己, 现在这个节骨眼, 训得太狠只会加重他的逆反心理。 她试图补救,连忙换上一副伪装的和颜悦色,给儿子找台阶, “妈妈知道,你肯定是被别的人、别的事情影响, 所以忘记打招呼。” 说到这儿,李少霞余光瞄见从车里下来的沈顾北, 把过错推到他身上转移怒火。 “小沈, 你过来, 听阿姨说两句话。”李少霞朝沈顾北摆摆手,用自以为有道理的话教训,“我知道你跟小南是朋友,但是做朋友也要有分寸。你每天住在小南家,做什么都一起,不太合适。” “我…”沈顾北微微启唇,刚准备反驳。 “你干什么?”郑安南先炸了,把沈顾北拉过来,严严实实护到自己身后,“你没有资格说他。” “我只是提醒两句,你们走太近了。”李少霞认为,自己没能给儿子过生日,借此拉进母子感情,沈顾北要负主要责任。 “你也没资格提醒他。”郑安南眯起眼睛,语气冰冷,“他陪伴我的时间,比你要长的多。” “呃…”李少霞回忆起抛弃儿子的那十七年,一阵心虚。 郑安南:“我知道,你给了我生命。但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!” 说完这番类似告白的话,郑安南用力握住沈顾北的手腕,“我们走。” “好。”沈顾北跟随他离开车站,心里暗暗想:真厉害,成年以后就是不一样。 他刚才看着郑安南的背影,竟然有点被他撩到了。 “啊!”穿过两条马路,郑安南突然惨叫出声。 “怎么?” 他机械性的扭过脖子,结结巴巴提醒,“自、自行车…” 周五离开时,郑安南为了赶时间,找秦勉借自行车。 结果刚才光顾着跟李少霞吵架,把自行车忘得干干净净。 “你啊。”沈顾北揉揉眉心,语带轻笑,“回去拿吧。” “好~” 经过来来回回的折腾,两位少年身心俱疲,只想回到家里好好休息。 刚到家门口,郑安南看到一个与庆黎镇格格不入的男人。 他身穿白衬衫黑西装,还打了领带,黑皮鞋油亮油亮。 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男人看起来已经等候有段时间,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。 “谁啊?”郑安南从自行车上跳下来,看两眼才认出来,“哦,提款机。” “真是别致的称呼。”十七年里一直负责给郑安南支付抚养费、帮他联系施工队盖房子的助理,含泪接受这个外号,开门见山说正事,“郑老板想要见你。” “哈?”郑安南莫名其妙地问,“天下姓郑的老板那么多,哪个要见我。” “抱歉,应该说你的父亲想见你。”助理改口道,“其实,他前天来过庆黎,想要帮你庆祝十八岁生日。结果没有见到你,又跟你母亲吵了一架,所以才离开。” “真是巧。”沈顾北暗暗觉得讽刺。 郑成和李少霞真是天生一对,生下孩子以后,都不愿意抚养,互相推来推去。 现在又想把孩子抢过去,互相撕破脸皮。 还真是自私的精致利己主义者。 “然后呢?”郑安南听完,内心毫无波动,“他来有什么用,我又不认识他。” 助理勉强挤出笑容,“他是你父亲,关心你也是应该的。” “他关心我?什么时候?”郑安南皱着脸,重重叹了口气,“我现在觉得,他只会给我添麻烦。” “怎么说?” 郑安南抬起手,指指背后的门,“你堵着门,准备让我在家门口站到什么时候。” “抱歉。”助理退到一边,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好几个礼物盒,殷切地说,“这是郑老板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。” “玩具车?玩具飞机?”郑安南接过盒子,摆弄两下,一本正经询问,“你的老板,知道我今年几岁吗?” 助理:“呃,还有别的礼物,他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。” ——当然不可能知道。 过去十七年,好几千天,他没有一秒钟尽过父亲的职责。 “行吧,谢谢他。” 郑安南收下礼物,还礼貌道谢,对待父母可谓一碗水端平。 “还有事吗?”郑安南问。 助理:“郑老板已经帮你联系好扶溪最好的高中,他意思是,让你回到他身边生活。” “为什么?”郑安南问出口,恍惚想起姥姥说过原因,“因为他下不出蛋吗?” “……”助理本来要说的话,被狠狠噎回去。他轻咳两声,憋住想笑的冲动,“郑老板已经跟太太离婚了,他请你回去做郑家的继承人。” 说到这里,助理的高傲尽显。 只等他点头同意,哭着喊着要求去扶溪。 “咦——”郑安南发出嫌弃地声音,干脆拒绝道,“我不要。” 助理微微怔愣,“那个,你可能不知道成为郑家继承人是什么概念。郑老板的资产过亿,是全国最有钱的那批人。” “我不要。”郑安南再次拒绝,翻着白眼说,“你回去吧,再见。” “等等…”助理想要跟过去解释,厚重的大门无情关闭,把他挡在外面。 糟糕。 助理心凉了半截。 没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,郑成肯定会发火。 回到屋子里,郑安南没忍住嘟囔道,“这算什么事啊?” “人性吧。” “人性原来这么丑陋吗?” 他的问题太有哲理,沈顾北思考了整整两分钟,才回答说,“人性是个非常复杂的东西,有好有坏因人而异。” 郑安南听完他的话,立刻说,“那你的人性肯定闪闪发光。” “你那么确定?”沈顾北轻笑,“我都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。” “好人坏人,不应该由自己评价吧?”郑安南拍拍他肩膀,“总之,我觉得你是个好人。” “那我真是谢谢你。” 天色已晚,两个人进入各自房间休息。 沈顾北暂时还不困,拿出练习册,利用碎片时间做几道题。 做题过程中,外面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像老鼠似的。 “不会真有老鼠吧?” 农村家家户户住平房,还喜欢屯粮,简直是老鼠生存的天堂。 沈顾北洁癖严重,受不了老鼠在自己的生活领域爬来爬去。 他放下笔,拉开门走出房间,打算跟老鼠决一死战。 “啊呀…”守在外面的大耗子没有防备,骨碌骨碌滚进来,模样十分凄惨。 “怎么是你?”沈顾北看到郑安南,吐槽道,“自己家里还鬼鬼祟祟,搞得像做贼一样。” 郑安南委屈地说,“我怕打扰你,看你有没有睡觉嘛。” “说吧,有什么事情要打扰我?” “就是,那个…”郑安南避开视线,吞吞吐吐小声说,“今天在车站,我不是说,你是我最重要的人。” “对,有这么回事。”沈顾北看他扭扭捏捏的样子,有点好玩。 明明说的时候中气十足,没有半点害羞的意思,怎么几个小时后开始害羞了? 反射弧未免太长了吧。 “我想说…”郑安南确实很害羞,忍着巨大的耻感继续说,“那个,我…” 沈顾北听他结结巴巴好半晌,没讲出个所以然,忍不住催了句,“你还说不说?” “说,当然说!”郑安南深吸一口气,故意勇气大声问,“那你愿意把我当成你最重要的人吗?” “……小傻比。”沈顾北沉默半晌,才冒出这么三个字。 “欸?”小傻比算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? “现在还没有过十二点。”沈顾北示意他看时间,距离0点还有十分钟。 “所以呢?” “所以,我依旧是你的生日礼物。”沈顾北笑眯眯告诉他,“你的所有要求,我只有一个回答…” 他上前半步,几乎紧紧贴着郑安南,温热的吐息拂过他耳廓。 巨大的心跳声鼓噪,充斥着郑安南的听觉,差点无法分辨沈顾北的声音。 郑安南微微侧过脸,凝视对方的口型,才看出他说了什么。 沈顾北说,“好啊。” 竟然同意了。 “你还有什么要求吗?” 郑安南已经失去正常理智,胡乱丢下一句‘晚安’,转过身急匆匆离开。 望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,沈顾北长长叹了口气,颇有‘怒其不争’的意味。 机会摆在面前都不把握,难怪你单身那么久。 活该! 隔天清晨,又开始新的一周学习。 魏沁换上魏延年从城里买的新外套,扎起高马尾,变得比平常还要漂亮,男生见到他争先恐后打招呼。 “早啊。”魏沁朝旁边男生点点头,路过五班教室,习惯性朝里面初瞧两眼。 熟悉的位置坐着一个少年,埋头认真写字。 “嗨,北子!”魏沁冲进去跟他打招呼,看清少年的脸,笑容逐渐裂开。 ——见鬼,怎么是扛把子? 第48章 第 48 章 “嗯?”郑安南听到动静, 缓缓坐起来,皱着眉冷冰冰提醒,“你认错人了。” 郑安南同学长得挺好看, 偶尔也招小姑娘喜欢。 但上天赐给他美貌的同时,忘记赐予他欣赏美貌的能力,导致郑安南对漂亮小姑娘毫无兴趣。 而且, 他对魏沁这个人充满敌意。 因为她离沈顾北太近了, 叫的又那么亲热, 难免让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。 此前, 学校里沸沸扬扬,有模有样说他俩已经定亲了。 对于这段关系呢, 沈顾北好像解释了,又没完全解释, 搞得郑安南内心非常忐忑,面对魏沁时自然语气冰冷。 “对不起。”魏沁也意识到认错人, 慌忙向他道歉。 郑安南轻轻‘嗯’了声, 算是接受歉意, 低头继续做题。 魏沁却没有离开, 直条条戳在他旁边,仔仔细细观察郑安南。 “看什么?”郑安南特别容易分神,粗声粗气问了句。 “没看什么。”魏沁摆摆手, 连忙解释,“就是觉得, 你竟然开始写作业了,是因为北子吧?” “跟你有什么关系。” 他语气那么差, 魏沁却丝毫不生气, 反而笑眯眯说, “一定是因为北子吧?他好厉害!” 明明是夸奖的话,却让郑安南听起来格外不爽。 北子北子,叫的那么亲热做什么? 他又不是你的! 沈顾北昨晚亲口说,我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! 郑安南握紧拳,努力克制情绪,免得跟魏沁吵起来,惹得同桌不高兴。 他深呼吸到第三次,耳边又响起魏沁的声音。 “说起来,北子最近总住你那边,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。”魏沁有点羡慕,笑着说,“谢谢你啊。” “为什么要谢我。” “因为你愿意跟北子做朋友。”魏沁坐到他斜对面,趴在沈顾北那边桌子,声音轻柔,“我跟北子是邻居,从小一起长大。他性格比较…安静吧,所以除了我哥,很少和同班的学生一起玩。” “嗯。”郑安南想起同桌以前的模样。 头发遮住刘海,眼睛挡得严严实实,几乎看不清脸,浑身裹着阴郁。 饶是郑安南神经粗,想跟他搭话,都要酝酿好半晌。即便如此,也会被沈顾北毫不留情的无视。 魏沁说得太客气,他的性格并非安静,而是孤僻。 “所以,看到你跟北子关系好,我还挺高兴的。”魏沁双手合十,笑得眉眼弯弯,“你真是个好人。” 突然被发好人卡的郑安南,有些不知所措。 尤其他心里面,还把魏沁当成假想敌。 “你真的这么想?”郑安南试探着问,“你不会生气吗?” “我为什么要生气?” “因为,我抢走你喜欢的人?” “噗嗤——”魏沁听到这话,差点笑得断气,“我喜欢的人?你是说北子吗?哈哈哈哈哈!” “你笑什么。”郑安南听出她不喜欢沈顾北,内心依旧觉得不爽,“难道沈顾北不值得喜欢吗?” “不是不是不是,我没有那个意思。”魏沁慌忙摆摆手,解释道,“只是,我跟北子认识十七年,从很小的时候就一起玩、一起上学、一起吃饭,对他比对我哥哥还熟。对我来说,北子就是我另一个哥哥,你会喜欢自己的哥哥吗?” “我没有哥哥。”郑安南无法理解她的想法,总之,危机算是解除了。 他放下对魏沁的戒备,试着友好的交流。 魏沁性格比较外向,一旦话匣子打开,能聊三天三夜,什么都往外说。 从沈顾北小时候穿过自己的裙子,到他读小学,被老师和同学当成女孩子等等等等,全都是从本人嘴里听不到的黑历史。 直到沈顾北走进教室,魏沁才意犹未尽的停止揭短,朝郑安南挥挥手,“下次再聊。” “好。”郑安南得到许多珍贵情报,对魏沁的印象分蹭蹭蹭上涨。 “奇怪。”沈顾北注意到相谈甚欢的两个人,走回自己位置,“你们聊什么?” “你猜啊!”郑安南一副口风很紧宁死不屈的架势。 “还用猜吗?肯定跟我有关系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郑安南睁大眼睛,再次意识到两人智商不在一条水平线上。 “你跟魏沁的共同话题,怎么想都只有我吧?” “对啊。”郑安南恍然大悟,卖队友技术娴熟,把魏沁刚才透露的小秘密全部供出来。 对沈顾北来说,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回忆。 他没有觉得丢人,只是有些怀念。 “哦,确实有那种时候。” 郑安南认真看着他的脸,突然说,“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。” “你那么好,我肯定千方百计跟你做朋友。” 以前的沈顾北,无论从哪方面讲,都算不上‘好’。 也只有郑安南滤镜八百层厚,才能说出夸得出口。 “现在也不晚。”沈顾北捏捏他的耳朵。 郑安南内心一阵感动,正要全部抒发出来。 沈顾北的手微微用力,声音沉下来,“所以,我给你布置的题,写完了吗?” 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郑安南往旁边躲了躲,小声回答没有。 沈顾北温柔一笑,恶魔低语,“翻十倍。” 郑安南:…… 他有点后悔。 如果跟沈顾北成为朋友,就要遭受这种非人折磨,他肯定会… 继续跟沈顾北做朋友! 学习嘛,忍忍就过去了。 “今天的课先上到这里,沈顾北,你跟我过来。”下课,老吴把沈顾北叫到外面走廊,从教科书里翻出一张纸。 纸上写着关于全省高中生竞赛的通知,时间只剩下短短一周。 吴耀:“咱们学校的选手,每年过去都是凑数,所以学校不重视竞赛。我跟其他几位老师努力争取,领导才终于同意,给你们几个竞赛选手加课。” “谢谢吴老师。” “不用谢我。你那么努力,天天做竞赛题,老师不能拖后腿。”吴耀通知说,“从今天开始,每天下午第三节课后,你直接到年级组办公室。” “好的。”沈顾北答应下来。 其实,他这段时间没少接受辅导,对于竞赛已经有了九成把握。 但是,沈顾北想要做到万无一失。 下午第三节课上完,其他学生进入活动时间。 沈顾北圈了二十道题给郑安南,交代他必须做完。然后,自己带着草稿本往老师办公室走。 踏进办公室,里面还是熟悉的氛围。 最近,办公室里搭起炉子取暖,炉子上架着烧水壶。各位老师空闲时间,总喜欢围着炉子取暖喝茶,更方便大家围成一圈唠嗑。 老师们的聊天话题,除了学校待遇和环境,就只剩下各班学生。 沈顾北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,另外几个同学还没来。 他无所事事,一边做题一边听老师唠嗑。 “最近天气越来越冷,迟到的人也越来越多。” “可不是吗?有的学生闲天气冷,干脆不来上学了。” “这种情况应该五班比较多吧?” “说什么呢?”语文老师纠正,“我给五班带早读课,他们班连迟到的都很少。” “怎么可能?” “还真是。”英语老师也跟着说,“五班新换了班委,现在纪律特别好。每天早读不用催,布置给课代表,他们自己就开始背。下课听写单词,基本都能记住。” “换个班委就这么厉害?”文科班老师百思不得其解,询问班委是谁。 “郑安南,你知道吧?就是那个特别皮,总打架的学生。班里同学怕他,都听他的话。” 文科班老师不赞同,“郑安南是坏学生啊,怎么能当班委?” “就是就是!”刘红梅附和。 “郑安南上课顶多睡觉,也不闹事。他现在当班委,上课也不睡觉了,还帮忙维持纪律。”给五班代课的老师纷纷夸赞,都觉得郑安南当班委很有效果。 搞得其他班主任有点心动,想要效仿吴耀的做法,也找个‘坏学生’当班委。他们把班里的学生盘一遍,发现想找个郑安南这种级别的‘坏学生’,并非容易事。 “报告!”教室外响起两声报告,魏沁和袁海从外面进来。 “到齐了,开工。”化学老师捧着保温杯站起来,正对上从外面进来的孟佳佳,诧异地问,“不是三个学生吗?” 孟佳佳推了下眼镜,“老师,我想旁听。” “也行,那你找个地方坐。”老师不会拒绝学生对知识的渴望,反正多一个人听课,自己没什么损失。 化学老师润润嗓子,“开始吧,翻开你们的书…” 接下来90分钟,化学老师用竞赛的方式,给他们讲解知识点和解题思路。 魏沁以前没接触过竞赛,有点跟不上。袁海能听懂老师的思路,却没办法自己解题。 倒是过来旁听的孟佳佳,表现非常积极,一副早有准备的姿态,看起来比旁边两个更适合参加竞赛。 孟佳佳自己暗暗得意。最近几周,他去城里只补竞赛课,化学老师讲得东西,他已经提前学过了。 “很好,孟佳佳同学再提升一下解题速度。”化学老师表扬过孟佳佳,看向唯一非重点班的沈顾北,“你都开始写试卷背面了,前面的呢?” “已经写完了,老师。”沈顾北把试卷递过去,给老师检查。 “我看看。”化学老师接过来,顺便把他做过的题全部扫一遍,嘴里发出惊叹,“哇,你真厉害,写完的部分基本全对。考试的时候要注意格式,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失分。” “好的。” “老师,我举报他抄答案!”孟佳佳高高举起手,“他不可能答那么快!” “哪来的答案?”化学老师反问,“你质疑我提前泄题吗?” 第49章 第 49 章 “没、没有, 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孟佳佳本来就是过来蹭课,顺便炫耀自己学识的。 他害怕惹化学老师生气,又是摇头又是摆手。 “孟佳佳同学。”沈顾北叫住他,气定神闲地说, “补课并非你一个人的专利。或许你听说过, 我前段时间每周都会去扶溪。” “难道…”孟佳佳表情扭曲, 极力否认这种可能性。 沈顾北每周去扶溪的事, 高三年级确实有所传闻。 大家对沈顾北关注度非常低, 几乎没有人特意打听发散, 传言最终以魏沁出面解释收尾。 孟佳佳听说之后, 没有放在心上。 毕竟沈顾北家庭条件出名的清贫。去扶溪补课, 每次要好几十块钱, 穷人家的孩子只能想想。 等等, 沈顾北真的穷吗? 孟佳佳想到某天包子店的遭遇,有些怀疑自己的认知。 更重要的是, 如果沈顾北真的请城里老师辅导, 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没有了。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, 除了面目狰狞的孟佳佳以外,每个人都挺高兴。 袁海:“北子,你借给我的竞赛题,也是城里老师给的吗?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点点头回答,“你先做完那套, 我手里还有好几份。” 魏沁发出痛苦的哀嚎, “竞赛题太难了, 我读题都要十分钟。” “竞赛题当然难, 我有的时候也会做错。”化学老师自揭老底, “不难的话, 怎么从那么多优秀的学生中,选出更优秀的。” “说得也是,老师继续讲题吧!”魏沁重新打起精神,攻克竞赛题。 “好,沈顾北,你的卷子借老师用一下。”化学老师见沈顾北答题比较完整,索性放下自己的试卷,直接用沈顾北的试卷给大家讲解。 孟佳佳注意到这个细节,无形之中又遭受一次侮辱。 几位同学悟性颇好,加之学习态度端正。 化学老师越讲越起劲,原本预定90分钟的加课,硬生生拉长到两个小时。直到学校里的师生都离开,才被迫结束。 “谢谢老师,老师辛苦了!” 离开年级组办公室,袁海追上先走的沈顾北,伸长手臂勾住他脖子。 “北子,我还有两个小题型没弄明白,晚上能去你家问问吗?” “好。”沈顾北捏住他手腕,从自己肩膀拿开,面无表情的嫌弃,“你很重。” “还好吧,是你太重了。”袁海捂住玻璃心,控诉道,“郑安南跟我差不多,他每天搭你脖子,你也没反对啊。” “他不一样。”沈顾北双标的淋漓极致,搞得袁海无话可说。 “哈哈哈!”魏沁看他俩打打闹闹,眯起眼睛笑笑,由衷觉得开心。 沈顾北剪了头发以后,整个人改变许多。 虽然没有从阴郁彻底走向开朗,但他愿意跟周围人说话交流,身边拥有越来越多的朋友。 真好! 魏沁:“北子,我这套竞赛题还差得远,可以跟过去听你们讨论吗?” “好。” 孟佳佳远远落在后面,望着他们的背影,暗暗咬紧牙。 以往这种学习讨论会,一定是拥有最多教育资源的自己,被围在中间。 现在什么都变了,中心人物换成他最讨厌的沈顾北。即使孟佳佳想跟过去,也碍于面子,多少有些顾虑。 他阴暗的想,假如沈顾北没有出现就好了。 沈顾北回到五班,整个教室空荡荡,只剩郑安南还埋头做题。 “写完了吗?”沈顾北拿起他的练习册,发现临走前布置的20道题,已经完成18道。 郑安南沉溺于学习的海洋中,已经连泡泡都不会吐了。 “还差一点。”他蔫啦吧唧回答。 “剩下的回家写。” “啊——”郑安南发出痛苦的哀嚎。 “你叫唤什么?我既然布置了任务 ,就必须要完成。” “不然你会扣我工资吗?” “还有这个设定啊。”沈顾北想起开玩笑似的扣工资,故意用深沉的语气说,“会,所以你要好好干。” “好嘛…”郑安南可怜兮兮拿起练习册,耳边响起曾经的豪言壮志: ‘回家以后谁还写作业啊。’ 唉。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。 “你不但要写完,还要保证准确度,知道了吗?” “知道啦。” “还有一件事。”沈顾北把袁海和魏沁的要求告诉他,征求屋主的同意。 郑安南只觉得莫名其妙,“他们让你讲题,你跟我说什么,我又不会。” “你是房子的主人,我带同学过去,当然要征求你许可。” “不需要。”郑安南用墨黑的眼瞳凝视他,“我、跟你,没必要…就,那个。” “OK。”沈顾北从他磕磕巴巴的表述中,弄清楚意思,“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” “不要一直重复我的话!”郑安南说完,迈开大步匆匆走出教室。 沈顾北注意到,他耳根微微有些泛红。 也太容易害羞了吧? 难怪你单身那么久。 沈顾北叫上求知若渴的两位同学,一起回到郑安南家。 冬夜,天色昏黑。 借着朦胧的月色,他们瞧见门口摆着两大袋东西,一袋零食一袋玩具,全都是庆黎没有的稀罕玩意。 最上面还有张小纸条,郑安南看都没看,把纸条揉皱扔掉。然后打开锁,拎着两袋东西走进去,习以为常的问他们想吃什么零食。 “可以吃吗?”魏沁有些犹豫。 老师教导她,不能吃路边捡的东西。 “当然可以,反正是有钱人送我的,不吃白不吃。”郑安南把东西全都倒出来,将芭比娃娃礼盒递给魏沁,“我不喜欢这个,送给你吧。” “可以吗?”魏沁从来没见过这么稀奇的玩具,顿时觉得受宠若惊。 “拿去吧拿去吧。”郑安南摆摆手,姿态潇洒。 袁海也得到一个坦克模型,他好奇地问,“南哥,这些都是谁送的?出手好大方。” 郑安南回答,“我素未蒙面的爹。” 魏沁和袁海尖叫一声,沈顾北捂住耳朵。 “吓死我了,你们乱叫什么?” “原来你有爹?”袁海和魏沁同时发出疑问。 “当然,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。” 魏沁连忙道歉,“对不起!我只是听到许多传言…” “说我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?他们没说错哦。”郑安南拆开一盒糖果,把草莓味的喂给沈顾北,淡淡说道,“我以前没见过他们,突然冒出来的。” “呃。”袁海沉默,脑子里努力整理语言,试图安慰郑安南。 “其实,那个…”魏沁揪住衣角,低着头说,“我或许能够理解你。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,身边就只有爸爸和哥哥。周围人都说,我妈病死了。其实我知道,她跟别人跑了,不要我们了。如果她现在回来,我可能也不想认她。” “但她还是你妈。”郑安南一脸厌腻,目光不知看向何处,“血缘是没办法改变的。” 袁海终于整理好语言,环顾四周缓缓开口,“我好像是唯一家庭健全的?”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,等待这个幸福的孩子继续发言。 “我的想法很简单。我的父母生育我,对我很好,所以我要好好学习,长大报答他们。”袁海捏紧拳头,暗暗坚定自己目标,又继续演讲,“你们父母哪一方抚养你们,你们以后也要照顾他。如果没抚养,就等于任你自生自灭,以后不需要赡养他。假如两边都没有赡养,就两边都不需要管。” 发言结束,偌大的屋子陷入短暂沉默,另外三个人都直勾勾看着袁海。 “那啥,”袁海觉得尴尬,挠挠头发说,“我是不是说了一句废话?” 沈顾北:“没有,你说的很有道理。” “真的吗?” 魏沁:“真的,我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。” “嗯。”郑安南默默应了声,抱着练习册回自己房间,“客厅留给你们几个,加油学习吧。” 袁海:“啊,差点忘了过来的目的!” 魏沁:“北子,你的笔记借我用用。” 接下来几天,庆黎中学的迷你竞赛班,进入考前冲刺的紧张氛围。 除了每天下午的补课之外,晚上还要去郑安南家里继续学习。 每天踩着星星出门,踩着星星回家。 幸好,结果是可喜的。因为竞赛不像高考,需要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知识积累。 竞赛更重要的是思维、逻辑、和推断能力,每年提醒和用到的知识点都是固定的,旨在考察学生的临场应对能力。 所以,临时抱佛脚,多多少少有点作用。 就这么抱了几天佛脚,终于到考试前一天。 庆黎中学花费血本,出动校长的中型面包车,护送几位学生到考场。 沈顾北坐上车,发现孟佳佳也在。 “你…”沈顾北见他整装待发的样子,询问,“准备去蹭考试?” “什么叫蹭考试?我真的有考试名额。”孟佳佳拿出自己的准考证。 “哪来的?” 沈顾北上次小考的成绩比孟佳佳高,赢下赌注,拿到了参加竞赛的名额。 按理说,庆黎中学只能去三个人,他为什么有准考证? “哼,我有自己的办法!”孟佳佳骄傲的扬起头,没好意思说是家里花了大价钱,从补课老师那边搞了个竞赛特长生的参赛名额。 毕竟,他为竞赛准备那么久,哪能轻易放弃。 沈顾北听这语气,猜到个八九不离十,懒得继续问。他绕过孟佳佳,到后排跟袁海并排坐。 袁海往旁边挪挪,空位一个人的位置,眼睛直盯着沈顾北后面看。 “你看什么?魏沁坐副驾驶。” “南哥呢?”袁海问。 “你问他做什么?” 袁海理直气壮地说,“你们俩不是互相绑定的吗?” 第50章 第 50 章 直到面包车发动引擎, 郑安南也没有坐上车。 这是沈顾北第一次去扶溪市丢下他,南南表示非常难过。 没有上课,因为他不想去吗? 并不是! 因为省级竞赛周六举行,来自各个城市的参赛学生, 需要提前找到住处, 熟悉考场环境。所以, 他们星期五就出发了。 而星期五, 苦命的郑安南还要上课。 他聪明的小脑袋想过旷课, 被沈顾北冷冰冰的眼神扼杀了。只能留在学校, 对着旁边的空座位, 借白开水消愁。 而沈顾北同样不好过, 他有晕车的毛病。 出镇的路坑洼颠簸, 搞得他差点原地去世。靠着坚强的意志力, 才没有英年早逝。 终于到达竞赛考场外面,隔着玻璃, 看到周围许许多多的车和人。 城里学校都有自己的校车, 不仅看起来宽敞气派, 车上还贴着学校的logo。城里学校的学生,都穿着自己的校服,看起来干净整洁,用料比庆黎中学的校服好很多。 灰头土脸的面包车夹在几辆校车中间,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子。 袁海扒拉着车窗, 眼巴巴望着外面, “哇, 他们还有口号。” 魏沁接过话说, “我们不能输, 我们也要想个口号!” “什么口号?”孟佳佳也要凑热闹。 袁海绞尽脑汁思来想去, 突然拍了下大腿,“就叫‘庆中庆中,比赛加油’吧?” “嘁,一点气势都没有。”孟佳佳表示嫌弃。 “对啊。”魏沁也笑起来,“听起来,好像特意陪跑的。” “我们本来就是陪跑的。”袁海清楚自己的斤两,非常有自知之明。 “可是…”魏沁张张嘴,还想说点什么。 “挺好。”沈顾北终于从晕车中缓过来,伸手拉开车门,“比赛加油就挺好。” 袁海受宠若惊,“你真这么觉得?” 沈顾北点头,“对,无论做什么,本质都要加油。” “对!说得好!”袁海得到夸奖,疯狂为沈顾北鼓掌。 沈顾北率先下车,另外几位同学紧随其后。 在规定的时间参观过考场,他们没有时间各回各家。 考试两天里,只能留在扶溪过夜。 来自周边几个城市的学校,早早为学生和老师安排好住处,基本都是条件挺好的酒店房间。 庆黎中学没有那么优渥的条件,只能安排学生住小旅馆。而且学生住一个房间,老师住一个房间,床不够睡就打地铺。 以往几年,庆黎的学生来参加竞赛,纯粹重在参与。学校也没指望他们拿奖,应付应付就过去了。 而且农村来的孩子,都能吃苦,旅馆对他们来说,条件还算可以。 千算万算,没想到今年有个要求苛刻的祖宗。 沈顾北听完他们安排,立刻发表异议,“我们四个住一个房间,魏沁怎么办?” 魏沁才十七岁,花儿一样的少女。长得那么漂亮,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。 让她跟几个男生一起睡,肯定不合适。而且传到学校去,也难免有风言风语。 魏沁没说话,往沈顾北后面挪了挪,用行动表示抗拒。 “那怎么办?要不然魏沁跟女老师住一间,让男老师跟你们住?”带队老师换了个安排,发现也不太合适。 跟来的老师总共六个人,只有一个是女老师。如果按照性别分,只能八个男人挤一间。 “要么,再开一个房间?”女老师提议。 “没有房间了。有很多陪学生考试的家长,早早把房间抢光了。而且,学校没有给那么多预算。”带队老师挠挠头,换了个主意,“要不然,你俩女的去面包车挤一晚?” “也…” “不行。”沈顾北抢着回答,“面包车保暖性差,要是他们生病怎么办?” “那你说有啥办法?”带队老师瞥了沈顾北一眼,要他给个方案。 “首先,先把孟佳佳同学排除在外。”沈顾北给出理由,“孟佳佳没有以庆黎中学的名义参赛,学校给的经费,应该不包括他。” “对。”带队老师觉得有道理,问孟佳佳有没有别的去处。 “有…”孟佳佳用目光狠狠剜沈顾北,吞吞吐吐回答补课老师那儿可以住。 可以住,却不免费。 按照补课老师的性格,八成又得找家长要一笔。 “行,那我等会把你送过去。”带队老师又看向沈顾北,“然后呢?” “然后,我的朋友住在附近。他房子大,我们三个可以住那里。”沈顾北轻快地说,“这样,原本我们的宿舍就空出来了,可以让小徐老师睡过去。” 小徐老师有些感动。身为老师,她早已经习惯牺牲。出差时偶尔要跟男同事睡一个房间,她只能穿着衣服蒙上被子,清醒的躺一个晚上。 没想到,还有同学这么为自己着想。 “倒也可以,你朋友靠谱吗?老师把你带出来,出了事学校会怪我的。” “靠谱。”沈顾北回答,“老师们不放心,可以跟过去看看。” “我去吧!”小徐老师主动要求,“我送他们过去。” “行,那就这么决定。”带队老师乐得自在,同意沈顾北的方案。 小徐老师,带着三位同学,按照沈顾北给的路线,前往传说中的‘朋友’家。 那个地方距离学校,只隔了三个路口。刚走过斑马线,小徐老师看到路边等待的青年。 长相干净清秀,一副老师会喜欢的好学生模样。 “你好,你是沈顾北的朋友吧?”小徐老师走过去,主动跟他打招呼。 青年似乎受到惊吓,退后半步,小幅度点点头,“嗯,我叫江语夏。” “那我们学校的三位同学,今天麻烦你了,明天我会过来接他们的。”小徐老师把几个孩子交过去,瞥了眼背后的屋子。 好家伙,真气派。 “哇!”推开大门走进去,袁海和魏沁齐声发出赞叹。 原本,他们听沈顾北说房子挺大,还以为是农村常见的那种二层楼房。 进入里面,才发现这儿是电视里才会看到的,有钱人家住的小别墅。 别墅分为前后两部分,前面是居住的地方,隔着窗户能看到旋转楼梯。后面有个凉亭,用来欣赏风景,还有喝下午茶。 江语夏以主人的姿态,给两位同学介绍房间,安排住处。 安顿好大大小小的事情,社恐患者江语夏回到沈顾北身边,才松了口气。 “辛苦你了。”沈顾北为他倒了杯茶,淡淡说,“我还以为你会安排我住酒店呢,从哪找来的房子?” “借来的。”江语夏回答,“最近接到几位大投资者的单子,收益还可以,客人都挺满意。你说要就近找住处,附近酒店已经没有空房了,我就想到他们应该能帮忙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沈顾北慢悠悠晃动茶杯,语气非常欣慰,“你的交际能力大有进步。” “不是我,是罗青。”江语夏回答,“我只负责运作,最近谈合作、还有后续沟通,全都是罗先生负责。” “……”白夸了。 “罗青非常有能力,原本投资意愿只有5万的客人,他能说到十万。原本投十万的客人,他能说到二十万。” “嗯,这是他们的种族天赋。” “还有这栋房子,我本来想支付三天租金。结果罗青跟客人沟通以后,对方说只要我们有需要,随时可以住,反正他闲着也是没用。”江语夏说着,有些羡慕,“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,我面对陌生人连话都说不好。” “没关系,不必勉强自己,你们擅长的领域不同。”沈顾北安慰道,“每个人都是无可取代的,你要再自信一点。” “好!”江语夏重新燃起斗志,“我会努力的。” 沈顾北垂眸,专注品茶。 空气安静几分钟,江语夏再次叫住他的名字。 “嗯?” “其实,我早就想问了。”江语夏语气犹豫,磨蹭几秒,还是坚定的问出来,“你年纪比我小,为什么阅历那么丰富。” “你觉得呢?”沈顾北没有回答,只是把问题抛回去。 “我不敢觉得。”江语夏回答,“我有几个猜想,都不太现实。” 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可能真相本身就不太现实。” “你的意思是…” “我什么都没说。”沈顾北喝完茶水,慢悠悠起身,“我先回房间了。” “好好休息,晚安。” 清晨,袁海紧张的早早爬起来背题。 省级竞赛考试分为两个部分,今天考笔试。 笔试成绩前50%的学生,才能参加明天的抢答赛。 换句话说,如果没有进入抢答赛,就证明成绩排在后50%。 袁海虽然对拿奖没有报什么希望,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名字排在平均线以下。 “袁海,早啊。”魏沁换好衣服走出房间,扒着栏杆跟袁海打招呼。 “早。” “北子呢?” “还没起床。” “都已经八点十分,北子还没起?九点就开考了。”魏沁害怕沈顾北迟到,要到他的房间去叫。 刚下楼,迎面撞上从沈顾北房间里出来的…郑安南。 魏沁吓了一跳,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 袁海倒松了一口气。沈顾北和郑安南重新进入连体婴状态,世界正常了。 “他昨天放学以后,搭最后一班车赶过来的。”沈顾北走出房间,打了个哈欠,“来了以后找不到地方,还要我去接他。” “北子,你看起来很困的样子,没问题吧?” “没问题。”沈顾北舒展身体,随口回答说,“在绝对实力的面前,任何不利因素都无法成为阻碍。” 郑安南:??? 我是你的不利因素吗? 第51章 第 51 章 竞赛的笔试像平常考试一样, 漫长、枯燥、且无聊至极。 考试结束,走出考场的学生们主要分为三种状态。 一部分信心满满,胸有成竹。还没走出校门,便大声向等候的老师和家长汇报佳绩。 “题目特别简单, 比我平常练习的题目还简单。” “倒数第三道大题是我做过的原题!” “放心吧, 我肯定能通过的。” 还有一部分学生,蔫啦吧唧垂头丧气, 肉眼可见的精神萎靡。 不用问, 就知道考试大概率没戏。 而更多的考生,处于两者之间的状态。既没有万全的把握, 又对通过考试怀揣希望,拿着草稿纸紧张又忐忑地对答案。 庆黎中学的考试,就属于第三种情况。魏沁和袁海连校门都没出, 坐到花坛边沿, 表情严肃的核对答案。 发现两人答案高度重合, 他们松了一口气。 袁海:“我刚才跟扶溪一中的学生对过答案,应该是正确答案。” “真的吗?”魏沁捏着草稿纸,激动地说, “那我考的比想象中好, 或许能进抢答赛!” 她清楚自己没有拿奖的本事, 但进入抢答赛,代表分数排在前50%, 对魏沁来说也是莫大的鼓励。 “嗯。”袁海点点头,“我应该也能进, 临时抱佛脚真有用。” “我说…”孟佳佳突然开口泼冷水, “你们怎么没想过, 其实你们俩的答案都错了。” 魏沁捏紧草稿纸, 又开始紧张起来。 袁海觉得扫兴,朝他伸出手,“那么,把你的答案给我看看。” 孟佳佳往后躲两步,心虚地说,“我没抄答案。” “唉,考都考完了,管它呢。”魏沁收起草稿本,起身朝旁边看看,“北子呢?” 袁海回答,“他在我隔壁考场,还没下考就交卷离校了。” “他居然提前交卷?”魏沁震惊地睁大双眼,“佩服!” 与此同时,考点学校对面,沈顾北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休息。 还不到三分钟,周围静谧的气氛被打破。 某只精力充沛的小废物蹦跶过来,欢欢喜喜跟他打招呼。 “喂喂喂,你考完啦!”郑安南从斜后方扑向他,黏黏糊糊贴住沈顾北。 “还可以。”沈顾北任由他没骨头似的,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。 “还可以算好还是差?” “还可以就是还可以。” “???”南南疑惑。 他好像回答了,又没有完全回答。 郑安南继续问,“那接下来要去哪里?” “等魏沁和袁海出来。明天的考试类型,他们没接触过,所以要回去练习一下。” “啊?”郑安南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失望。 他们三个练习,结果很显然,又不带自己玩儿。 生活真是无聊。 沈顾北看穿他的心思,露出个接近安抚的笑容,“别担心,我会给你多布置几道题,要认真完成。” “???”南南再次表示疑惑,表情凝重的叫住沈顾北。 “嗯?” “我说,你是魔鬼吗?” “怎么会呢?”沈顾北虚伪的假笑,“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转过身,羞耻的捂住脸,“够了,我好好学习还不行吗?” ——不要随便鞭尸别人的黑历史啊! 竞赛题多以选择、填空为主,批改难度比较低。 再加上,参加竞赛的学生只有二百多个,竞赛组好几十位老师稍微加个小组,就把学生的大概排名算出来了。 第二天,许多学生摸黑来到考点,眼睛底下还挂着黑眼圈,一个个紧张的快吐了。 按照往年的流程,竞赛组的工作人员,会在考试之前贴出学生分组。 参与抢答赛的学生,被分为ABCDE五个小组。 A组对应笔试成绩的前10%,B组对应10%-20%,以此类推。 如果五个分组都找不到自己名字,则证明没有参加抢答赛的资格。徘徊于危险线边缘的学生,双手合十紧张期盼,希望能踩着线入围。 “什么时候公布名单啊?”魏沁扒着铁门,努力往里面看。 袁海:“至少要八点以后吧。你别紧张,名单已经定好了,听天由命吧。” “我知道,但还是很紧张。”魏沁指尖用力到发白,转过去问还有心情喝牛奶的同窗,“北子,你紧张吗?” “不。”沈顾北咬着吸管,慢吞吞说,“等会正式考试,有你紧张的机会,希望你把情绪发挥到该用的地方。” “对哦,抢答赛肯定更紧张,怎么办怎么办!”魏沁跺跺脚,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。 “喂喂喂,你要吃面包还是烧饼?”郑安南拎着早餐,努力冲破重围奔向沈顾北。 “面包。”沈顾北伸出手,刚碰到面包的包装纸。 周围突然一阵骚动,四面八方的人都挤出来,硬生生把他们冲散。 郑安南身体强健,顶多是原地转了两个圈。 相比之下,沈顾北简直凄惨,被强行挤到人群外围。 “天呐,他们疯了吧!”郑安南无奈,只好再次冲破人群防线,寻找沈顾北。 沈顾北接过被压扁的面包,朝里面看了眼,“因为考试分组出来了。” 考点还没有到开放时间,工作人员刚贴出分组名单,所有人都往校门口挤,通过铁门的间隙查看分组情况。 徘徊危险线边缘的学生,要看自己有没有进入第二场比赛。 确认能够进入第二场比赛的学生,要看自己能否进入A分组。 稳扎稳打A分组的学生,有更大的野心,要看自己排在A分组第几位。 最终的成绩是按照笔试+抢答赛分数,比例各占50%。只有排名前十五,且两项成绩都在优秀线以上的选手,才能进入国赛。 排名更靠前的选手,还能得到省上的奖励。 大家都是各个学校的佼佼者,都想争一下。 每个人都格外关注自己的成绩,愣是把分组名单,搞出科举放榜的效果。 “有我!”魏沁激动地跳起来,“我在E小组第二个!” 袁海:“我找找…有了!居然进了D小组。” “嘁。”孟佳佳瞥了眼他俩,骄傲地抬起头,看向高高挂在B小组的自己的名字。 虽然只是B小组末尾,也比他们高两个等级,是庆黎中学最优秀的。 袁海和魏沁庆祝了足足30秒,才想起还有个被挤出去的小伙伴。 他俩连忙扒住栏杆,眯着眼睛努力寻找沈顾北的名字。 “E小组没有。” “D小组也没有。” “C小组没找到。” 孟佳佳得意的插话,“B小组我看过,没有姓沈的,他肯定没进第二轮。” 魏沁没理会他的奚落,“那应该在A小组,袁海,你眼睛好帮忙看看。” 分组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,A小组分组距离校门口最远,字显得特别小。稍有有点近视的人,很难看清楚。 “我瞅瞅。”袁海把双手卷成筒,模仿望远镜,艰难分辨A小组分组底下小小的字。 他盯着瞧了半晌,突然惊叫出声。 “啊!”袁海仿佛受到惊吓,猛地打了个哆嗦。 “怎么?” “北子、北子他…”袁海语言能力受阻,半晌没说出完整的话。 “他怎么?”魏沁吓得脸色发白,以为A小组名单里也没有。 还没追问出结果,学校大门打开,外面等候的学生纷纷涌进去。 魏沁也跟着冲进去,飞快跑到公告板前,查看A分组名单。 竞赛工作人员打印出来的分组名单,除了有姓名以外,后面还有学校。 魏沁倒着看上去,有许多‘扶溪一中’,‘扶溪师范附中’,‘扶溪市中’…全都是赫赫有名的好学校。 而在他们上面,压着一个庆黎中学,格格不入又那么嚣张。 ——沈顾北的笔试成绩,竟然排在A小组第四位。 魏沁看到白纸黑字他的名字,也感受到袁海的震撼,惊讶地头皮发麻。 旁边孟佳佳已经傻眼了,看看沈顾北的名字,又扭头看看自己的名字。 两人明明只相隔一个小组,实际上却隔着天与地。 根本比不过。 所有庆黎中学过来的人,唯独沈顾北本人对此不意外。 如果现在开始高考,他肯定比不过基础知识扎实的尖子生。但竞赛题比较灵活,更多考验思维能力和应对技巧,这两项都是沈顾北的优势。 再加上,他身边还有名师指导,占尽天时地利。 “跟我预想的名次差不多。”沈顾北平静地说,“我预想第五名左右。” “……”周围小伙伴都惊呆了。 九点,第二轮抢答赛正式开始,监考老师发给每位同学抢答器和答题板。 按照规则,抢答赛分为必答题、选答题、和抢答题。 必答题每个人都需要回答,比拼回答的速度和正确率。选答题是老师给每个分组不同难度的题,用1-20作为编号。学生们从1-20里选一道作答,规定时间内答完题目,就能获得相应分数。 选答部分规则最粗暴,也是最能拉开分数的部分。学生们通过抢答题争取答题权,答对得分,答错有可能扣除之前两部分得到的分。 有许多同学害怕扣分,瞻前顾后不敢抢答。还有的同学知道自己没机会,基本放弃抢答。 最终导致抢答权,总是落到那么几位同学身上。 “又是4号,这位同学速度很快啊。”监考老师把沈顾北叫起来,没忍住调侃一句。 “谢谢老师。”沈顾北站起来,用丰富的社会经验地分析,“因为答对加的分,比答错扣的分多。只要四道题答对一道就能抵平,答对两道就赚,所以不能放过每一次机会。” 其他选手:…… 抢不过,好气啊。 第52章 第 52 章 抢答题不限制参与答题的人数, 只要答错就会有其他选手接着抢答,直到答对为止。 沈顾北抢到的题目多,但由于他之前没有做过抢答赛训练, 答错的题目比答对的题目多, 导致分数比不上另外几位选手。 最后核算成绩, 他只能排到第八名。结合之前的笔试成绩,拿到省级竞赛三等奖。 对于庆黎中学来说, 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! 而沈顾北本人,倒不是很在意省赛的奖项。 拿到国赛入场券,就足够了。 国赛之前, 省里最优秀的老师们,会组织参赛选手进行冬令营集训。 到那时,他就跟其他选手, 站在同样的起点, 享受同样的条件。 沈顾北有信心不输给他们。 “沈顾北同学。”年轻的老师匆匆跑出教室, 叫住沈顾北的名字。 沈顾北停下脚步,转过身看她。 “还记得我吗?” 沈顾北回答,“记得。之前上公开课, 您送给我一套题, 谢谢。” “不客气。”年轻老师微微笑着,“你发挥了它的价值,就是对我更好的感谢, 恭喜你拿到省赛三等奖。” “谢谢老师。”沈顾北握住她伸出来的手,“请问, 今天要传授我什么秘籍。” “哈哈哈, 哪有那么多秘籍啊?” “哦。” “你不要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, 太真实了吧?”年轻老师打趣两句, 才进入正题,“从现在到国赛还有两个多月,国赛厉害的选手更多,希望你做好准备。” “嗯。” “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寒假?” “一月份。”沈顾北回答,“庆黎不补课。” “高三也不补吗?” “嗯。” “那有点…好吧,我知道了。等你放寒假联系我,我来安排冬令营的时间。” 沈顾北答应下来,跟老师告别。 他刚走出考点,带队老师和负责后勤的女老师跑过来,围住沈顾北,情绪几近失控。 带队老师:“我听说你拿到了第三名?真的假的?” 沈顾北回答,“假的。” “啊?”带队老师笑容缓缓消失,整个人差点裂开。 沈顾北拿出竞赛组发的证书,翻开来给他解释,“只是拿到三等奖,真实名次应该是第六或者第七。” “对对对,三等奖。瞧我,记糊涂了。”带队老师敲敲脑壳,重新恢复喜悦,拿着沈顾北的证书左看右看,嘴里絮絮叨叨嘀咕。 “你真棒,有出息!”女老师激动地夸奖他,就差把沈顾北抱起来转圈圈。 要知道,庆黎中学建校那么多年,还是第一次拿到省级奖项。 带队老师立刻把好消息告诉校长,校长一个激动,半夜找人写光荣榜,挂到学校大门口,来来回回的师生都能看到。 从早读课开始,学校里到处议论。 低年级同学对沈顾北不熟,得知他拿到三等奖,纷纷感慨好厉害。 高二的沈朋看到奖状,脸色清清白白。 班里有人清楚他的家庭情况,上前问道,“沈朋,那个沈顾北就是你堂哥吧?他好厉害。” “听说省赛拿到奖,报考本省的学校可以择优录取。国赛拿到奖,好像能直接保送。” “能不能让你哥教教我啊?我明年也想参加竞赛。” “我又不是沈顾北,问我干吗?”沈朋粗声粗气的拒绝对方请求,用力咬紧大拇指。 最近几年,家里跟沈顾北家交情很差。他受到母亲的教唆,从来不跟沈顾北玩,也不清楚对方的学习状况。 从小到大,母亲总用自己的成绩拉踩沈顾北,导致沈朋总以为堂哥学习很差。 怎么突然之间,他就拿到了省级大赛的三等奖? 假的吧! 庆黎镇小,风声刮得快。 如今,报纸和电视开始普及,大家经常能看到谁谁谁通过学习逆天改命,镇上的人都知道学习的重要性。大人见面唠嗑,免不了问孩子的成绩。 由于庆黎镇教育资源落后,能考上大学的孩子少之又少。谁家考上一个,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。 而沈顾北力压无数城里学生,拿到省级竞赛的名次,那绝对是给庆黎人争脸,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。 沈顾北的婶婶出门买鸡蛋,听到好几个人议论。 她喜欢唠嗑,凑过去问怎么回事,结果就从别人口中,听到沈顾北风光拿奖的消息。 “说起来,沈顾北好像是你侄子吧?” “你侄子那么出息,你当亲戚的,有什么表示?” “我…”婶婶脸色铁青,随便找了个借口,“我出门好像没关门,我先走了!” 婶婶连鸡蛋都顾不上买,回到家中,魂不守舍熬过一天。 熬到沈朋放学回家,她慌忙拉住儿子打听情况。 沈朋听同学叨叨了一天,心里正烦着,暴躁地说,“他拿奖管我什么事?” “你吃炸|药桶了?跟我发什么脾气!”婶婶用手戳他脑门,“你吃得比他好,穿得比他好,为什么他能拿奖你不能。” “我吃得哪有他好?”沈朋顿时委屈了,“他现在可有钱了,天天请我们班几个男生吃饭,就吃学校门口的大肉包。” “他哪来的钱?难道是寡妇给的?”婶婶最看不惯方婉手里有钱,立刻带着孩子去方婉家讨债。 来到方婉家门口才发现,破木门紧紧闭着,锁上积了一层灰。 “人呢?”婶婶觉得奇怪,找隔壁魏延年打听,才知道方婉上个月初就进城看病去了。 虽然现在已经出院,可方婉找了份城里的工作,估摸着要等过年才回来。 “她笨手笨脚的,能做什么?” 魏延年跟婶婶认识几十年,知道她的臭毛病,没计较,还耐着性子解释,“有城里的大品牌请她当设计师,帮忙做衣服。” “做衣服能赚多少钱?嘁。”婶婶知道方婉做衣服的价格,挺多赚个吃饭钱。 魏延年以为她诚心诚意发问,便老老实实回答,“前三个月,每个月五千,做得好以后会涨工资。” “五、五千?!”婶婶差点惊掉下巴。 五千块,那是多少壮年汉子,辛辛苦苦大半年的钱。 方婉只是做个衣服?凭什么? 婶婶虽然想不通凭什么,但有两件事她能想通。 一、方婉娘俩都出息了,前途大好。 二、沈顾北之前说要起诉她,把赔偿款要回去,八成是真的。 “坏了。”婶婶望着黑黝黝的天,黑得望不到边。 她没有想错,沈顾北确实打算通过法律手段维权。 只不过,他深知打官司耗时耗力。所以目前主要以学习为主,等以后抽空再请个律师解决。 反正他们已经是秋后的蚂蚱,蹦跶不了几天。 目前最困扰沈顾北的,并不是某个人,而是庆黎镇过于寒冷的冬季。 庆黎镇地处山阴,每年冬天有大量的冷空气凝聚于此。刚到十二月,初雪洋洋洒洒覆盖整个山头,温度骤然降到零下。 农村地区没有通暖气,更没有空调那种稀罕玩意儿,供暖只能靠家家户户生炉子。 炉子的取暖效果,跟煤的燃烧程度成正比。 这年头,煤价越来越高,许多人舍不得用于取暖。就算搭炉子,只能暖周围一圈,很难让整个屋子暖起来, 可怜沈顾北天生畏寒,每天冒着凛冽的冬风,晨跑去学校,对他来说简直是生命最大的酷刑。 “要是有跑步机就好了。” “嗯?”郑安南没听清楚,“什么鸡?” “没什么。”沈顾北悠悠叹息,裹紧身上的羽绒服。 幸亏他有先见之明,提前买了几件防寒的衣服。 否则,怕是年轻的生命熬不过这个冬天。 旁边郑安南好像不怕冷,身上还穿着薄外套,面色像平常一样红润。 他看沈顾北打哆嗦,伸手过来,握住沈顾北冰凉的手,捂在自己掌心里,“好冷。” 小废物掌心温度挺高,让想要抽回手的沈顾北犹豫几秒,就那么让他握着。 “快去学校吧。”郑安南牢牢握住他的手,心里默默感慨:冬天真好。 希望冬天再漫长一点。 众所周知,庆黎中学经费紧张,取暖措施异常简陋,每个教室都只能用最普通的蜂窝煤炉子。 经常出现早上到学校,炉子已经灭了的情况,还得想办法重新生火。 沈顾北到校早,走进教室摸摸炉子的烟筒,果然又灭了。 “班长,想个办法。”沈顾北果断决定求助万能的班长。 “等等,我找个人…”郑安南习惯性想找个倒霉蛋,去别的班借火。 转过身却发现,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。 “行吧,我去。”郑安南认命的走出教室,去周围几个班转转,发现只有高三一班有人。 他闯进一班教室,围在炉子边取暖的林发财连忙跳起来,躲到最角落。 “你躲什么?”郑安南已经完全忘记这个人,勾勾手指把他叫过来,吩咐道,“帮个忙,我们班炉子灭了。” “好、好。”林发财连忙答应下来,认命地去五班生火。 旁边人见状,发出一阵嘲笑。 “笑什么?” 那人回答,“笑林发财啊,他以前经常去五班教室欺负沈顾北的时候,有没有想到今天?” “他欺负沈顾北?”郑安南捕捉到关键词,沉着脸问,“什么时候?” “啊?高二的时候吧,他经常带几个人找沈顾北的事,还把他关到体育器材室…哎,我还没说完你怎么走了?”说话的学生还意犹未尽,丝毫不知道,自己的行为对林发财,造成多么严重后果。 沈顾北拿着杯子,去老师办公室要了杯热水。 回到教室,迎面撞上一颗五颜六色的肿猪头。 “……外星人?” “呜呜呜,”林发财哭都没声音了,呜咽着求饶,“我错了,别让南哥打我了,求求你。” “……?” 第53章 第 53 章 林发财苦逼兮兮来到五班教室, 偌大的教室只有一个沈顾北。裹着厚厚的羽绒服,抬起头看过来,目光格外冰冷。 ——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。 林发财顿时僵在那儿, 身体打了个哆嗦, 仿佛生命遭受威胁。 沈顾北看清楚是他,眼中的厌腻更加明显,凉飕飕问, “你来做什么?” “南、南哥让我来的。”林发财完全没有往日的嚣张,语气格外怂。 “他?”沈顾北疑惑片刻, 很快想明白。 那个小废物, 自己班没有人使唤, 就去使唤外班同学。 还真是当资本家的好苗子。 沈顾北也没客气,用眼神催促他搞快点。 教室里温度比室外还低,畏寒的沈顾北冷得要死。 平常威风神气的林发财,立刻压根不敢反驳, 手脚麻利的换来一块烧红的蜂窝煤,把炉火生起来。 偶尔, 他偷偷瞄两眼沈顾北, 心里直犯嘀咕。 沈顾北明明只是趴在那儿, 也没说话, 为什么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。 仔细想想, 自从这学期开始,林发财在沈顾北手里吃了好几次瘪, 却拿他束手无策。 对比上学期任由自己欺负的沈顾北, 似乎突然换了个人。 这算什么?灵异事件吗? “看够了吗?”沈顾北突然发出声音。 “啊!”林发财偷看被捉, 吓得差点用火钳夹住自己脖子。 沈顾北面无表情的转过来, 目光没有任何温度, 冷漠地传达‘你可以走了’这个消息。 林发财立马放下火钳,圆润的滚出五班教室。 恰好有两位同学从外面进来,碰巧撞见林发财。又看到教室里只有沈顾北,慌忙关切的问,“林发财又来找茬?北子你没事吧?” “没有。”沈顾北重新趴回去,用意念取暖。 同学A:“那就好。他要是再来欺负你,就别想走出五班大门!” 同学B攥紧拳头,“对啊!一班成绩比不过北子,开始搞阴的,我非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。” 本学期开始,沈顾北的成绩火箭式进步,甚至能用一飞冲天来形容。 班里同学对他的态度,逐渐变得微妙。 起初,大家伙只觉得努力学习的沈顾北格格不入。 渐渐的,五班学生每次上物理课,发现刘红梅铁青着脸,一副看不惯他们又无可奈何的表情,心里暗爽。 到后来,郑安南成为班长,用暴力治国的方式逼迫大家学习。同学们害怕南哥,屈服于他的武力值,纷纷开始背课文写作业。 奈何他们散漫惯了,平常上课集体溜号,作业题十题有十一题不会,便向沈顾北请教。 沈顾北出乎意料的有耐心,会帮他们写公式画重点。几次下来,其他人对沈顾北有滤镜,把他当成下凡的天使。 再加上,沈顾北力压重点班尖子生,拿到省赛三等奖和国赛入场券,为五班狠狠争了口气。 每个人都觉得与有荣焉,恨不得搞个神庙,把沈顾北高高供起来,每天还要上三炷香。 “北子,你看起来没精神,早上没吃饭吗?” “难道生病了?” “冷。”沈顾北言简意赅的回答。 “冷?那我们抱着你取暖啊!”热心同学立刻提出解决方案。 沈顾北连忙爬起来,身体每个细胞都表示拒绝,“大可不必。” “开个玩笑,你的反应真有趣,哈哈哈哈!” 沈顾北:…… 同学爱呢? 入冬以后,庆黎越来越冷,可怜沈顾北在严寒中努力挣扎,跟整个世界抗争。 风雪交加的平静日子,还没挨过多久。 某天放学,郑成的助理先生带着装空调的工人出现,同时带来一个消息。 “你的要求,郑老板已经满足了。他说,想跟你见一面。” 郑成本来想来庆黎找儿子,但上次屈尊降贵过来,却遇到李少霞,昔日庆黎撕破脸皮大吵一架。 于是,郑成觉得庆黎这地方实在晦气,不愿意再来,努力说服郑安南来城里跟自己见面。 “哦。”郑安南掏掏耳朵,敷衍地应了声,指指屋子里面,“先把那玩意儿装好再说。” “师傅,进去吧。”助理向安装工打个招呼,让他扛着空调机直奔主卧。 才走两步,就被郑安南拦住。 “不对!”郑安南指向次卧的方位,“装到那里。” 助理:“啊?我记得你房间…” “让你装你就装,问那么多干吗?” “好吧。”反正跟自己没关系,助理顺着他的意思,要师傅把空调机装到次卧。 踏进次卧,房间里收拾的相当整洁。 桌上摆着厚厚一沓书本,上面写着名字,沈顾北。 “沈顾北?好像是经常跟他一起玩的孩子,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。”助理觉得自己在哪看过这个名字,却又想不起来。 他懒得费脑子思考,反正郑安南身上,难以理喻的地方太多。 此前,郑成送来许多礼物,又是保证又是承诺,费尽心血想要跟儿子见一面。 结果得到‘没时间’‘再说吧’‘下次一定’等糊弄学回应。 万万没想到,他会因为一台空调就妥协,乐得郑成差点去收购空调制造厂。 “为什么呢?” 估摸他们装空调还要一阵子,郑安南回到自己房间,里面沈顾北正在写作业。 “喂喂喂。”郑安南黏糊糊蹭到他旁边,小声说,“你周末没什么事吧?” “有事。” “哦。” “你怎么不问我有什么事?” 郑安南从善如流的问,“你有什么事?” “陪小废物找爸爸。” “我才不是小废物呢!”郑安南大声反驳,说完以后,声音和气势都骤然减弱,“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?” “因为你那么怂,肯定不敢一个人去。” 被看穿的郑安南:…… 怎么办,我以后还能藏得住秘密吗? “郑安南。”沈顾北停下笔,直勾勾看着他,“你会后悔吗?” “后悔什么呀?” “为了一个空调把自己卖掉。” “什么叫卖掉,奇奇怪怪的。”郑安南抬起头,轻轻说,“你看我爸那个架势,他迟早会把我带到城里去。既然我躲不掉,干脆趁机提点条件。” “你本来可以提更好的条件。” “我想不出来更好的条件。”郑安南身体歪过去,整个人靠到沈顾北身上,语气轻快地说,“我没有什么想要的。” “怎么可能。”沈顾北才不相信他的说法,“人都有野心和贪欲,你肯定也有。” “是啊。”郑安南大大方方承认,眼睛直勾勾盯着沈顾北,“但是,我想要的,已经拥有了。” “……”沈顾北大脑突然空白,忘记刚才说过什么,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。 郑安南语气很干净,纯粹且热情。 他正处于一尘不染的年纪,把全部的自己都交出来,让他看个彻底。 真是,热血少年冲动且鲁莽的恋爱方式。 不过,沈顾北并不觉得讨厌。 “你虽然是个小废物,嘴倒蛮甜的。” “喂喂喂,你这算是夸我吗?” “当然。” “且,哪有这种…”郑安南才要抱怨几句,剩下的话,强行中断于互相贴合的双唇之间。 沈顾北猝不及防的靠过来,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,又很快坐回去。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速度飞快,郑安南还没来得及感受,宝贵的初吻已经被抢走了。 他怔愣足足两分钟,才反应过来应该害羞。 “你做什么呀?”郑安南想要摸摸嘴唇,又不太敢。浑身的血液翻腾,脸上热的吓人。 太可怕了! 沈顾北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。 “亲你。”沈顾北大大方方说,“我跟你说过了,你没有反对。” “你什么时候…”郑安南回忆两人之间的对话,终于搜索到蛛丝马迹。 ——嘴倒是蛮甜的。 这算是打招呼? 就很离谱。 “想起来了?”沈顾北夺走青涩少年的第一次,丝毫没有羞耻感,还理直气壮重复,“你没有反对。” “你、你…” “我怎么?” “没什么,你不要说话了!”郑安南还没有缓过来,胸口砰砰乱跳。 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,噼里啪啦炸开,让他久久无法平静。 半晌,郑安南小小声说了几个字。 “嗯?” “我说,”郑安南咽下口水,紧张的重复,“其实,你也很甜。” “……噗嗤。”沈顾北毫不留情的嘲笑,“亏你呢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。想占我便宜,换个套路吧。” 郑安南:??? 你不讲道理! ** 今晚的风格外寒冷,仿佛能够穿透墙壁。 就连郑安南这种平常不怕冷的人,也裹紧棉被瑟瑟发抖,冷得睡不着。 突然,房间门被推开一条缝。 寂静的深夜里,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,像极某个恐怖片场景。 郑安南本来就没睡,听到声音直接吓醒,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。 黑暗中,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靠近。 他余光瞄到一只手的轮廓,吓得浑身汗毛竖起,掀开棉被尖叫出声。 “你叫什么?”床边的沈顾北让他吓得不轻,满脸惊魂未定。 郑安南打开灯,裹紧自己的小被子,“你来我房间做什么?” “看看你睡了吗。”沈顾北回答,“今晚那么冷,你房间没有取暖的东西,干脆来我房间睡吧。” “你睡哪里?” 沈顾北和蔼的反问,“你说呢?” “呃,那样的话,我…你…岂不是…” 怎么办怎么办? 郑安南捂住胸口,感觉心跳的不会好了。 “你害羞什么?这一切不是在你的算计之内吗?”沈顾北故意逗他,“把空调装到我那边,不就是想等我邀请你过来睡。” “哦!”郑安南捂住脸,耳朵红红的说,“原来我这么有心计。” 第54章 第 54 章 扶溪市, 郑家今天格外忙碌。 准确来说,从三天前开始,郑家突然变得忙碌起来。 郑成请来专业的保洁公司, 把家中里里外外打扫干净。然后又去全市最有名的餐厅,把主厨请到家里, 商量周末那天的菜单。 甚至连郑家大院的花花草草,都没能躲过一劫, 被彻底清理修剪,变成最适合接待客人的样子。 郑老太太对此颇有微词, 觉得郑成太重视野种。 听说他要回来, 竟搞出堪比喜宴的排场。 同时, 郑老太太也有些紧张。院子里的花花草草,大部分是她从国外移栽过来的,国内特别少见。 希望野种是个有品位的人,懂得欣赏自己的园艺。 终于到周末, 约定见面的时间在下午,郑成却早早起来, 吩咐大家做好准备。 郑氏的兄弟姐妹,还有众多侄子侄女, 无论原本有没有安排, 都被叫过来参加家宴。 郑成的几个兄弟姐妹, 都知道他曾经有个孩子。因为当初父母态度太强势, 才不得已抛弃那孩子。本以为今生今世,应该没什么瓜葛。 谁能想到后来, 郑成结婚多年, 妻子一直没有动静。 起初, 郑老太太怀疑儿媳有问题, 给她吃各种补品,尝试各种偏方。 结果夫妻俩去医院检查,才发现问题出在郑成身上。因为年少生活放荡,再加上后来工作压力大,导致他生育概率聊胜于无。 从那以后,郑成就更频繁的想念被扔掉的孩子。毕竟,那是他唯一的延续。 惦记了好些时日,郑成终于把儿子找回来了。 “二哥,恭喜恭喜!”郑成的小妹带来礼物,为他庆祝。 “你怎么才来?” “孩子嫌起得太早,闹脾气。”小妹探着身子朝里面看,“我大侄子呢?快让我瞧瞧。” “他还在庆黎呢。我让司机过去接,要等下午才能到。” “呃…”小妹抬头瞅瞅二哥,欲言又止。 ——你家崽下午才过来,让我家崽早早起床过来等。 偏心的离谱啊。 时间还早,郑成把一大家子人叫过来,也没让他们闲着。 临时召开个家族会议,仔细叮嘱他们,等会儿到郑安南跟前应该怎么做,如何博得孩子好感。 郑家老大不以为然,“农村的野孩子,随便给点甜头就行了。” 他懂得道理,郑成也懂。 可是甜头没少给,郑安南没心没肺的程度越发精进。 大姐站出来打圆场,“好歹是老二唯一的宝贝,在外面风风雨雨那么多年,好不容易接回来,咱家肯定要对孩子好点。” “对。”老三用力拍大腿,“二哥,你先让我看看孩子长啥样。” 郑成噎了几秒,回答,“我没照片。” “啊?” 郑成看出大家的诧异,闭口不言。 郑安南小的时候,郑成满心以为,过不了多久,自己就会有许多儿女,没把他太放在心上。 郑老太太有意阻拦,不让郑成知道野种的消息,自然没有留下照片。 等到反应过来想拍照的时候,郑安南已经过了乖乖让人拍的年纪。 大姐:“嗨,没照片有啥,等会孩子就回来了。” “对对对,”老三附和道,“大冷天,孩子肯定冻坏了。二哥,他回来住哪?” “什么住哪?他说吃完饭就走,明天还要上学呢。” 老大:“去哪上学?庆黎吗?” 郑成点点头。 “啊这,我以为…” 他们以为,此次郑成把大家伙叫来,是给郑安南办接风宴,庆祝他终于认祖归宗。 结果,孩子单纯过来吃个饭,连一晚上都不肯留。 这么想想,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郑成,面对孩子竟然如此卑微。 莫非是传说中的报应? 郑成本人并不觉得卑微,反倒有些乐在其中。 他努力那么久,儿子终于愿意见面,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。 再加把劲,郑安南总会体谅自己,回归家庭。 开完家庭会议,郑成估摸时间差不多,便让厨师准备大餐,自己披着风衣亲自到外面等。 他是郑家的当家,其他几个兄弟姐妹,都要仰仗郑成照顾。 见他去外面,只能跟过去,冒着冷风路边罚站。 天空渐渐飘起小雪,雪花落到郑成头上,斑白的发尾让他看起来沧桑许多,变成期盼儿子归来的空巢老人。 约莫过去一个世界,马路尽头才出现熟悉的车。 郑成伸长脖子远远望过去,看见负责开车的助理,顿时喜出望外。 后排有两个人的轮廓,应该是儿子跟他那位‘同吃同住’的好朋友。郑成内心紧张起来,竟然有些手足无措。 无措之余,他隐约觉得,那两位少年的轮廓有些眼熟。 “来了来了!”老三吆喝一声,抖抖冻僵的腿,快两步跑过去。 小妹和大姐也跟过去,热情的拉开车门,要把里面的少年迎出来。 郑安南下车去,还跟沈顾北嘀咕,“喂喂喂,你有没有觉得,这个地方好眼熟,我们可能来过。” “把可能去掉。”沈顾北四平八稳回答,“我们真的来过。” 刚说完,旁边车门打开,几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弯下腰边打量边招呼他,“孩子,你可算到了。快下车,家里给你准备了好吃的。” 沈顾北:??? 我那么像郑家的小孩吗? 郑安南:……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。 “呃…”助理先生非常尴尬,很想提醒他们,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开口。 郑成的事前叮嘱非常有效,促使大家拿出200%的热情,连拉带拽把沈顾北弄下车。 所有人围住他,又是抚摸又是关切。 “这些年没少吃苦吧?都瘦成什么样了。” “你手这么冰,肯定冻坏了。赶明大姑给你买两件衣服,防寒保暖。” “可怜的孩子,三叔带你去见爸爸。” “对哦,二哥你冷着干啥,快来接孩子!” 小妹连续催了好几句,郑成都仿佛石化般,站在路边假扮冰雕。只有一双眼珠直勾勾盯着沈顾北,眼底写满不可置信。 “郑老板,好久不见。”沈顾北彬彬有礼的跟他打招呼。 “怎么是你?”郑成艰难的找回语言功能,“你,莫非…” “不是。”沈顾北猜到他要说什么,立刻否认。 郑成拍拍胸口,松了一口气。 郑老太太听到外面的骚动,慢吞吞赶过来凑热闹,正好瞧见沈顾北勾勾手指,从车里叫下来一个熟悉的毛头小子,正是上次顶撞她的孩子。 沈顾北把郑安南推到前面,轻声慢语的介绍,“上次忘了说,他叫郑安南。” 郑成:“……” 是心肌梗塞的感觉。 郑家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什么,纷纷选择围观。 身为当事人的郑安南,脑袋难得聪明一次,望着郑成说,“咦?原来你就是我素未蒙面的亲爹。” 沈顾北提醒,“还是见过一次的。” “行吧。”郑安南勉强接受这个设定,大摇大摆往屋子里前进,“走吧,不是你叫我过来吃饭的吗?” 发现亲爹是认识的人,郑安南心底那点紧张立刻消失。 他接触过郑成,知道他虽然留八字胡,但是人并不坏。 上次被沈顾北三言两语忽悠八十万,脑袋估计不太好使。 郑安南给亲爹打上‘脑袋不好使’的标签,同时为自己的傻,在遗传方面找到理由。 他踏进院子,看到小路两边花里胡哨的园艺,随口评价道,“都已经冬天了,你家院子还是跟以前一样,东拼西凑的。” 郑老太太听到他的评价,顿时感觉血压有点高。 这个孙子不能要,绝对不能要! 原本,郑成计划用一顿饭让儿子熟悉自己,借机把他的心拉回来。 记过刚见面,计划已经垮掉了。 郑安南非常自在,根本不需要熟悉。开饭以后,他埋头只顾着吃,同时还对丰富的菜品挑三拣四。 总结下来只有一个主题:没有沈顾北做得好吃。 郑成呆呆坐在旁边,想要静静。 终于结束折磨人的午餐,郑安南擦擦嘴巴,问沈顾北什么时候回去。 “等等,我还有话跟你说!”郑成连忙叫住他。 开玩笑,他好不容易见到亲儿子。 虽然儿子跟想象中有些差距,但毕竟是唯一的宝贝疙瘩,不能随便放弃。 “对哦,我也有话说。”郑安南转向他,正儿八经的鞠了个躬,“谢谢你这么多年的抚养费。” “不、不客气。” “然后…”郑安南撸起袖子,看看胳膊上的小抄,照着念出来,“我们什么时候去做亲子鉴定?” “嗯?”郑成心下一惊。 “沈顾北让我问的。”郑安南解释,“他说,我们过去十八年没见过面,首先要证明我爸爸是我爸爸,你儿子是你儿子,这样才能确认父子关系。” 郑成硬着头皮回答,“做亲子鉴定的机构,我已经联系好了。” 虽然他一心想把孩子找回来,但事关上亿家产,他对于郑安南的血统还是有些怀疑。 郑成早有打算,却并不准备一开始就实施。毕竟跟儿子刚见面,首先要软化他的情绪。 直接做亲子鉴定,好像把亲情浓缩成一张薄薄的纸。 没想到,自己这边瞻前顾后,竟然被对方反将一军。 “好。”郑安南见他脸色那么差,伸手拍拍郑成的肩膀,“你放心吧,我会配合你的。” “你,这…什么意思?” “没什么意思啊。”郑安南笑起来,“我已经过了需要爸爸的年纪,但现在你需要儿子。所以,我总得先把底牌握在手里。” 郑安南慢慢缩回手,低声对他说,“别怕,我只会利用你,不会报复你的。” 第55章 第 55 章 “期末考试结束, 就要开始放寒假了。这是你们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寒假,希望各位同学抓紧时间学习。距离高考只剩下…” 三尺讲台上,吴耀絮絮叨叨通知寒假注意事项。 底下同学没几个在认真听, 集体沉浸于即将放假的喜悦。 至于高考? 死到临头再说吧。 “北子!”魏则灵从后面扑过来,乐滋滋问,“你放假打算做什么?” “继续上课。”沈顾北收拾好书包, 淡淡提醒, “我还要参加竞赛。” “还有这事,我差点忘记了。”魏则灵脸上难掩兴奋,声音骤然提高几度,“我寒假应该会跟你一块进城!” “嗯?” “就那什么…”魏则灵用手指挠挠脸,嘀咕着说, “你妈前几个月在城里住院, 我爸过去陪护,顺便找了个打工的活。后来你妈出院,城里老板觉得我爸老实肯干, 商量着让他留下。” “难怪好久没见到魏叔叔, 这是好事。” 魏则灵咧开嘴笑, “我爸以前很少进城, 觉得城里没没意思。现在呆久了,又觉得城里就是比农村好, 机会也多, 就想让我跟魏沁也过去看看。” “你们两个过去准备做什么?” “魏沁成绩好。我爸正好赚到钱钱, 打算给她找个补习班, 或者请个老师, 加把劲给她补起来。” “请老师补课非常贵, 要是…”沈顾北清楚魏家的情况, 打算提出折中的办法。 “没关系!”魏则灵挺起胸膛大声说,“领导说过,穷啥不能穷教育,苦啥不能苦孩子。钱没了可以再赚,我妹妹的机会就这一次。” “说得对。”沈顾北收起多余的话,继续询问,“你呢?” “嘿嘿,你也知道我不是学习的料子。我爸说城里有许多学手艺的技校,让我过去瞧瞧,什么感兴趣学什么。”魏则灵挽起衣袖,给沈顾北展示自己的肌肉,“我有力气,只要肯干,总能养活自己。” “加油。”沈顾北拍拍他肩膀,由衷对他的选择感到欣慰。 魏则灵跟他约好一起进城的时间,然后才转身回家。 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,大步奔向光明的未来。 俗话说,计划赶不上变化。 寒假刚开始,一场大雪封了庆黎镇,通往外面的路覆盖厚厚一层积雪,根本无法通行。 铲雪的工程太浩大,沈顾北被迫多留两天,等雪稍微融化再离开。 他并不急于这两天时间,只是安排被打乱,整个人突然闲下来。 忙碌那么久,有些不太适应。 “喂喂喂。”某个擅长打发空闲时间的咸鱼,突然出现,兴致勃勃提议,“外面积雪那么厚,我们去滑雪吧?” “不要。”沈顾北立刻拒绝。 “冷。” “哦…”郑安南脑袋上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,变成被抛弃的小狗狗。 “除非,你有办法让我不那么冷。” “哇哦!”郑安南眼睛重新亮起来,“只要我想出办法,你就跟我去?” 沈顾北点点头,算是同意。 冬季取暖的措施,无法那么几种。要么多穿衣服,要么提供热源,要么增加人数。 郑安南为了让沈顾北同意,把三种办法都涌上。 先将家里能套上的衣服,全都给沈顾北套上,脖子围厚厚的围巾,双手还戴着毛绒手套。然后烧一大锅热水,灌满大热水壶,让沈顾北抱进怀里。 最后把班里能说上话的同学,还有各年级小弟,全部叫过来,硬生生把双人活动搞成集体狂欢。 无论如何,结果还算圆满,怕冷的沈顾北终于同意跟他去滑雪。 庆黎镇靠山,周围有高高矮矮许多山峰。 这里的人世世代代生活于山脚下,曾经尝试过征服大山,留下许多上山的路。 有些路人来人往,岩石的棱角早已磨平。冬天白雪覆盖,就成为天然的滑雪场。 农村滑雪没有专业设备,仅仅需要一双摩擦力小的鞋子。 大雪之后,一堆人先沿着山路走来走去,把蓬松的积雪压平,然后大家手拉着手从上面往下滑。有些胆小的孩子,会选择坐到地面,用屁股往下滑。 沈顾北以前陪国外客户应酬,去过几次滑雪场,却没有学会滑雪。 在他的认知中,滑雪是麻烦且技巧性很强的运动,必须耗费大量时间。 时间对于工作以后的沈顾北来说,是最宝贵的东西。因此,滑雪对他而言是绝对的奢侈运动。 来到庆黎镇的天然滑雪场,他的想法有一些转变。 世界上的事,本身没有那么复杂。找到方式,总能享受最纯粹的快乐。 “沈老板,你先别上去。”秦勉听说他要滑雪,从家里拿来两块木板,献宝似的说,“我用这个给你把雪压平,很快的。” “二勉你真是个狗腿子!”旁边小弟怒气冲冲的控诉,“拿木板明明是我的主意!” 秦勉把木板分给他一个,“行,那你去压雪。” B小弟:??? 你就是传说中的狗比吧? “北子!”远处传来银铃铛般的声音,魏沁穿着樱粉色的羽绒服,带着毛茸茸的兔子耳套,笑着跑过来。 几位低年级同学眼睛都看直了,脸上泛起红晕,不知道因为冻得还是害臊。 打从魏延年去城里以后,经常在那边给孩子买衣服和文具。 扶溪市发展程度高,走在时尚前沿,衣服当然比庆黎镇的好看。 魏沁长得本来就水灵,稍微打扮以后更加好看。学校里的男同学,见到她总会多看两眼。 十几岁正处于春心萌动的年纪,除了郑安南这种审美方面有障碍的人,谁会不喜欢美女呢? 魏沁还没有跑到沈顾北跟前,就被几个男生团团围住,又是嘘寒又是问暖。 幸亏有她,沈顾北这边倒是清净了。他把围巾往下拉,露出半张脸。空气太冷,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白雾。 说起来,他已经有很久很久,没有这么专注的感受过大自然了。 每天都忙忙碌碌,也不知道忙什么。回过头,发现自己并没有好好生活。 “喂喂喂,你想什么呢?”郑安南从随身书包里,拿出保温杯,从里面倒出热牛奶递过去,“冷吗?快喝吧。” “还好,没有想象中冷。”沈顾北喝完热牛奶,感觉暖意从胃蔓延到全身。 寒冷的冬天,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。 “郑安南同学。”他把杯盖递过去,轻轻叫了声。 “嗯?” “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堆雪人吗?” 还未等郑安南回答,旁边小弟抢着说,“沈老板,南哥不堆雪人,他说那是小孩子才……嗷!” 话刚刚说到一半,就被迎面砸过来的雪球强行打断。 郑安南收起作恶的手,露出期待的表情,“好啊,我最喜欢堆雪人了!” 小弟缓缓打出一排问号。 呵,男人。 沈顾北利用其他人铲下来的雪,堆了个小小的雪人。 他实在没什么艺术天赋,把雪人脑袋搞得歪瓜裂枣,看起来像是发育不良。 “好看。”郑安南昧着良心夸奖。 “那给他取个名字,叫郑安南。” “不不不!”南南立刻摇头拒绝。 那玩意好丑,他才不要呢。 “哈哈哈哈!”周围爆发出狂烈的笑。 “沈老板!”秦勉已经爬到半山腰,扯着嗓子大喊,“雪压好了,你们上来吧。” “好。” 郑安南自觉的伸手过去,“来吧,我扶着你。” 沈顾北把手放到他掌心,双手紧紧交握,密不可分。 他俩就这么牵着手,大摇大摆往山上走。 对于这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,众人已经很习惯了。 要不是大家清楚知道,他俩都是男性,肯定以为两个人处对象。 ——等到不久的以后,当他们知道两个男性也可以处对象时,回过头感觉年少的自己实在太单纯。 “呀吼!好刺激!” “你们小心点,别摔倒。” “不行,鞋子太滑了,谁扶我一把?” “哈哈哈哈,滑雪还挺有意思的。”魏沁摔了好几次,又冷又痛已经麻木,却还是笑眼弯弯望着天空,“你们说明年这个时候,我们在哪里呢?” 听到他的话,五班学生耳边又响起老吴的声音: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暑假。 按照他们的成绩,八成考不上大学。等到明年,一部分留在庆黎做农活,一部分去外面打工,估计还有一小撮人继续上学,去哪个技校学手艺。 无论选择哪条路,都已经注定各奔东西的结果。或许几年以后老同学重逢,彼此境遇各不相同。 “谁知道呢,听天由命吧。” “为什么要听天由命?”沈顾北把手里的雪球捏圆,垂着眼说,“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。” “小时候我也这么想,哪有那么容易?” “容易与否,总要试过才知道。”沈顾北把雪球扔出去,砸到最高的树梢,“你们还年轻,做什么都来得及。” 秦勉没忍住拆台,“沈老板,你还比我小几个月呢。” “是啊。”沈顾北抬头,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,“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,多幸运啊。” “你今天说的话好深奥。”郑安南又觉得脑子不够用,干脆放弃理解。他摸摸下巴,煞有介事地说,“总之,想做什么都去做就对了,不要想那么多。” 沈顾北表示赞同,“说得好,我忍不住想给你鼓掌。” “那你鼓!”郑安南突然兴奋。 “太冷了,下次吧。” “喂喂喂,你捉弄我有意思吗?” “你们两个,真…”魏沁欲言又止,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‘般配’这个词。 真般配啊,他们。 第56章 第 56 章 连续两天暖阳天, 山路的积雪消融,开往扶溪的客车又恢复通行。 沈顾北按照原定计划,再次来到扶溪。 车还没有停下, 他隔着玻璃,看到站台外安静等待的方婉。 方婉出院后,一直忙于工作。 她主要负责设计品牌服装,也会帮会员客户定制衣服。工作时间要配合客户时间,没什么规律。 大部分客户,只有周末有空过来。所以每到周末, 方婉总会格外忙碌,抽不出时间见儿子。 趁今天刚好有时间,便早早赶过来接他, 还带着自己设计的衣服。 方婉不但绣工好, 审美更好,设计出的衣服实用又好看。上市以后, 销量非常可观, 为公司抢占更多市场份额。 才工作几个月,老板已经有给她升职加薪的打算。 方婉身边站着同样安静的江语夏。 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屋檐底下, 偶尔视线相交,露出温和友好的笑意。 不明真相的人看到,兴许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漂亮的母子。 其实他俩相互不认识, 只因为看到对方也在等人,所以感同身受的表示怜悯。 冒着冬风脚踏积雪过来接人, 这必须是生死之交。 他俩等了好一阵, 直到看见从庆黎驶来的车, 才同时行动起来。 方婉注意到江语夏的行动, 诧异地开口, “你也…” “好巧。”江语夏跟方婉一起来到车前,询问她过来接谁。 “接我儿子,他说要过来补课。你呢?” 江语夏回答,“接我的老板,有工作要汇报。” “你老板为什么会从庆黎过来?”依照方婉对庆黎的了解,那片地方,怎么都不可能培育出老板。 “我…”江语夏开口,正要解释。 沈顾北已经从车里下来,平静地打招呼,“妈妈,江语夏,辛苦你们这么冷的天过来接我。” “啊?所以他老板…”方婉抬头看看江语夏,又瞅瞅自己儿子,心中很是费解。 沈顾北知道瞒不过去,无奈地说,“先找个暖和的地方,我慢慢跟你解释。” 二十分钟后,方婉通过沈顾北避重就轻的解释,简单弄清楚整件事情。 “你每周往扶溪跑,原来是开了个公司。”方婉若有所思地说,“倒也难怪。我住院那么多天,肯定花了许多钱,我当时就觉得奇怪。” 魏延年解释说,沈顾北中了彩票,方婉并不信他的说法。 自家儿子,方婉多少还是了解的。沈顾北很少把希望寄托于运气,从来不买彩票,怎么可能中奖? “抱歉。”沈顾北对她说,“因为解释起来有些复杂,所以…” “我知道。”方婉打断他,微微笑着,“你有自己的事要做,不用什么都告诉我。” “妈。” 方婉握住儿子的手,仔细叮嘱,“不过,有困难必须告诉我。妈就算再没本事,也会护着你。” “当然。”沈顾北反握住妈妈的手。 俗话说,富贵养人。 方婉进城以后,告别家里农活,手部皮肤明显变得白净细滑。整个人脸色红润,变得年轻许多,也更有神采。 沈顾北被汹涌的温暖和爱意埋没,声音温柔,“你必须护着我,我还未成年呢。” “等你成年,妈妈也会护着你。”方婉坚定地说,“无论你多少岁,都是妈妈的宝贝。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垂下眼睫,掩饰眼角一点湿意。 有妈妈的感觉真的很好。 对面两个缺少母爱的孩子,全程注视他们母子俩互动,内心一阵羡慕。 方婉脸皮薄,被他俩专注的盯着,有些无措。 连忙放开儿子的手,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两条花色很漂亮的围巾,分别递给郑安南和江语夏。 “这是我亲手织的围巾,用的都是羊绒毛线,特别暖和。冬天冷,你们拿去吧。” “不用不用。”江语夏发现只有两条围巾,连忙拒绝,“那是你给沈顾北准备的,我怎么能要?” “没事,我家里还有毛线,晚上再给他织一条。我做这些很快的。”方婉强行把围巾挂到他脖子上,轻声说,“你跟我家北北年纪差不多,也需要照顾。你要是在外面饿着冻着,你妈该有多心疼啊。” 简单的一句话,让江语夏差点哭出来。 方婉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,慌忙安慰。 “妈,其实江语夏他…”沈顾北贴过去,小声讲述江语夏的情况。 “怎么这样?”方婉听到,心疼坏了,赶紧安慰道,“夏夏你别难过。你这么乖,又有本事,他们不要你是他们没福气。以后阿姨给北北准备吃的穿的,也给你准备一份。你要不介意,可以把我当成你干妈。” “还有这种好事?”摆弄围巾的郑安南听到,立刻嘴甜的叫了声,“妈,你还需要儿子吗?” “你啊。”方婉拿他没办法,应下这声妈。 后来,当他发现郑安南其实别有用心的时候,已经来不及了。 “谢谢阿姨。”江语夏擦点眼角的泪,露出漂亮的笑容,“我遇到沈顾北,遇到你,真的很幸运。现在生活很好,你不需要为我担心。” “对嘛,年轻人,好好生活最重要。”方婉又安慰他两句,陪儿子吃完早饭。 正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儿,公司那边打来电话催她开工。 方婉见儿子有人陪着,放心许多,便先行离开。 沈顾北的补课从明天开始,今天下午没有安排。 正好江语夏也有空,三个人合计一番,愉快决定把彭野叫出来,去哪里找点乐子。 罗青得知消息,先是对他们找乐子不带自己的行为,表示强烈谴责。然后迅速搜集资料、联系各个游乐区的工作人员,为他们提供最适合的度假方案。 罗青果然是是个活体bug,之前看起来普普通通,工作上手以后,业务能力突飞猛进,很快就能独当一面。 幸亏他落到自己手里了。 根据罗青提供的资料,几个人决定去动物园。 倒不是因为动物园有多好玩,而是他们几个现有的人生里,根本没去过动物园。 “动物园里应该有老虎吧?还有狮子、企鹅、大象?”决定目的地之后,郑安南立刻兴奋起来,摆着手指计算要去看什么动物。 “企鹅应该没有,它生活在南极。” 沈顾北纠正,“有热带企鹅。虽然跟你们印象中的企鹅不太一样,但动物园里能看到。” “企鹅还能生活在热带?”郑安南露出一副‘长见识’的表情。 沈顾北深感无奈。 怎么办?恋爱谈得越来越有养孩子的感觉了。 这算什么? 我和我的咸鱼童养夫? 郑安南并不知道,沈顾北内心如何吐槽自己。 从公交车上下来,他一马当先,快速冲向动物园的售票口。 扶溪动物园规模大,票价也贵。成人30,儿童半价。 放到几个月前,这是一笔他们需要犹豫的巨款。 而现在,买完票之后连找零都懒得仔细数。 “出发!”沈顾北进入动物园里,高兴的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。 结果才走了几步,他就被迎面冲过来的孔雀吓到。 这边是野生动物园,所以并不会把动物关到笼子里。拥有攻击性的大型野兽,工作人员会用围栏单独隔离开。而没有危险的小型动物,都在各自的分区散养。 郑安南围着方婉给的围巾,整个人打扮得很花俏。窝里睡觉的孔雀瞧见他,打起精神飞出来,围着郑安南展示自己鲜艳的羽毛。 周围用尽千方百计,都没能让孔雀开屏的游客,发出羡慕的叫声。 “恭喜。”沈顾北解释,“孔雀开屏是求偶的表现。” “求偶?”郑安南睁大眼睛,跟兴致高昂的孔雀对视,表情严肃,“孔雀小姐,你要嫁给我吗?” “呃,”江语夏小声提醒,“羽毛漂亮的都是雄孔雀。” “???”郑安南原地石化。 “它真的很喜欢你。”沈顾北憋着笑说,“看在它这么真诚的份上,嫁给他吧。” “喂喂喂,你认真的吗?”郑安南立刻炸毛,恼怒地拒绝,“我才不要。” 孔雀反复听懂他的话,扑棱着翅膀飞起来,追着啄他的屁股。 整个动物园充满欢声笑语,只有郑安南不开心的世界诞生了。 冬天里,大多数动物没有活力,其实不太适合逛动物园。 但野生动物园除了动物以外,风景也格外秀丽,仿佛城市深处的桃花源。迎客松伸出枝干,上面覆盖着白茫茫的雪花,看起来格外风雅。 他们踏着雪,慢悠悠往前走,来到一片栏杆围绕的区域。 隔着铁栏杆,里面有几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大猫咪,抱成一团互相咬耳朵。 “哇,好可爱!”江语夏喜欢软萌的动物,立刻就被吸引了。 彭野顺着他目光看过去,嘀咕着问,“原来你喜欢猫?” “对啊。” “那咱们养一只猫吧。”彭野本来想要养狗,听到他喜欢猫,默默改变主意。 “真的可以养吗?” “嗯,我们两个工作时间岔开,可以轮流照顾。” “那我抽空去找找,有没有愿意被收养的流浪猫。” “……行。”彭野本来想去买一只,既然江语夏有这个想法,就按照他的意愿来。 郑安南不识相的凑过去,蹲到江语夏旁边,“这个是猫吗?” “它们耳朵是圆的,应该是白虎的幼崽。” 有只幼崽发现郑安南,立刻弓起腰,发出超凶的一声,“咪!咪咪!” 它举起巧克力色的爪爪,隔空示威。 郑安南:“它果然是猫!” “……你们是进错轮回道的亲兄弟吧?” 第57章 第 57 章 刚出生的老虎崽崽第一次经历冬天, 对白茫茫的世界充满好奇。 几只小团子精力充沛的玩雪,激情打滚扑腾,还举起软乎乎的肉垫,朝外面参观的游客嗷嗷叫。 大老虎则比较成熟。它们经历过好几个冬天, 虎生经验丰富。相比起打雪仗, 更愿意呆在窝里取暖。把爪爪揣在肚皮底下,用一副‘你们还太年轻’的目光, 凝视自家崽崽。 至于过来过去的人类, 它们每天参观, 早已经见怪不怪。 “总觉得, 老虎也挺可爱的。”郑安南扒着笼子,伸长脖子仰望大老虎, 脑子里产生‘我可以养’的错误认知。 沈顾北:“一口吃掉一个你的那种可爱?” “呃, 那还是算了。”郑安南小幅度打了个哆嗦。 野生动物园面积特别大, 四个人下午才过来, 时间紧张。根本来不及逛完一圈, 动物园就该闭馆了。 结果, 郑安南连心心念念的企鹅都没看到。 “下次再来吧。”江语夏安慰道。 “嗯…”南南丧丧的叹了口气, 转过去拉沈顾北的手,“你什么时候陪我一起来看企鹅。” “你反正闲着没事,为什么不自己来?” 郑安南瞪大眼睛,觉得他不可理喻, “说什么呢?当然要一起来!” 没有沈顾北陪着,他哪也不想去。 “你…”沈顾北一阵无语。 来个动物园还需要陪, 你是爸宝男吗? 就算是, 我好像也不是你爸爸。 “知道了。”沈顾北揉揉眉心, 最终做出妥协, “等我有时间。” “好哦~”郑安南瞬间高兴,对他说的‘有时间’充满期待。 然后… 就没有然后了。 接下来小半个月,沈顾北都在紧张的学习中度过。 因为开年以后,面临第一件大事,便是全国高中生竞赛。 沈顾北代表全省参加,领导对此非常重视,安排省里最好的老师,对几位参赛选手进行培训。 培训课程比平常上课紧张太多,沈顾北每天六点钟起床,到十点钟才能回宿舍。扣除三顿饭和午休时间,其余每分钟都在紧张的学习。 跟他一同参与学习的,还有来自扶溪市各大名校的尖子生。 他们享受优渥的教育资源,已经总结出各自的学习方法,学习习惯特别好。根本不需要老师督促,所有人都自觉按时的完成学习任务。 跟庆黎中学相比,首先学习氛围就赢了。 “沈顾北,我有一道问题没弄明白,可以跟你讨论吗?” 沈顾北头也不抬地问,“哪道?” “B卷第十三题。” 沈顾北拿出B卷,匆匆扫两眼,然后接过对方的试卷。 “这道理应该代入变形公式。”沈顾北把变形公式写下来,将草稿本推过去。 “哦!难怪我代入原公式,没办法解出答案。”对方按照沈顾北的思路,顺利攻克难题,感激地说,“谢谢你。” “不客气。”沈顾北将草稿本翻过一页,继续研究接下来的题。 过来问问题的同学却没走,静静观察他片刻,低声试探道,“沈顾北,你老家庆黎镇,是什么样的地方。” “普通的地方。”沈顾北高度概括,“依山不傍水,穷乡僻壤。” “那我觉得,你更厉害了。”她双手合十,眼底浮现敬仰和崇拜,“出生在那样的地方,还能拿到竞赛奖。” “因为我为此付出努力,跟出生地无关。”沈顾北转了下笔,终于抬头跟她对视,“按照你的说法,出生大城市的人,注定应该考清北,否则就算人生失败。” “没有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对方摆摆手,支支吾吾越过这个话题,略带拘谨的询问,“那…你有女朋友吗?” 沈顾北短暂的扫了她一眼,低头同时回答,“没有。” 女生脸有些红,小声说,“我觉得你……” 赶在对方说出难以挽回的话之前,沈顾北适时打断,“我有对象了。” “啊?”她有些反应不过来。 “结婚对象。” “就是你们农村那种娃娃亲?指腹为婚?” “不是。” “那为什么?你还不到十八岁,谈婚论嫁也太早了吧?”女生暗暗失落,小声嘀咕道,“你成绩这么好,以后肯定会考上好大学,娶个农村女人,太浪费了。” ——你倒是挺会为我着想。 沈顾北不想进行鸡同鸭讲的对话,沉声说道,“同学,你的题问完了吧?” “呃,是啊。”女生没有理由再呆下去,拿着试卷,转过身去找其他同学。 隔着两排座位,几个女生守在那儿,似乎是等候消息。 过来问题的女生转过身,眼角微微泛红。那几个女生把她围在中间,挽起胳膊安慰。 沈顾北没空关注后续,埋头继续学习。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,没想到午休结束,几个之前没有交流过的男同学,八卦兮兮凑过来,打听‘结婚对象’的具体情况。 “我听说农村那边,十五六岁就有人说亲。” “你结婚对象漂亮吗?” “所以你现在跟对象住一起吗?你们有小孩吗?” “我说。”沈顾北实在不堪其扰,目光冰冷地环顾四周,“你们很无聊吗?” “没,我们就是关心你。” “不需要。”沈顾北直接了当怼过去,“我没有向陌生人诉说私生活的习惯。” “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有结婚对象,又不是什么隐私。” 沈顾北听完他的话,露出核善的微笑,“大家都知道你穿内裤,你脱下来给我看看。” 问话的男生羞得满脸臊红,灰溜溜离开沈顾北桌前。 从那以后,沈顾北就被无形孤立了。培训班风言风语,说他是农村来的土包子,说话粗俗没有礼貌,还特别不识抬举。 培训班除了沈顾北以外,其他学生都来自城市,自动形成小团体。谁多跟沈顾北说一句话,就会被小团体嫌弃。 十几岁的孩子,正是情绪敏感,害怕被排挤的年纪。 接下来几天里,沈顾北周围仿佛充斥无形的屏障,除了老师没有人靠近。 对此,沈顾北本人表示…… 舒适。 他本来就不愿意,花费时间维持短暂的人际关系。反正离开培训班,后半生应该没什么交集。 其他人说他粗鲁、说他土包子,怎样都好。 只要别来打扰自己学习,就谢天谢地。 转眼快到春节。 培训班虽然安排紧张,但过年是大事。就算学生愿意牺牲,负责补课的老师也想回家团圆。 大年三十下午,培训班正式放假,等到初二再过来上课。 由于培训班是住宿制,每位学生都有许多东西要带回去,比如作业和脏衣服。 家长们怕孩子行李太重,纷纷开车过来接。还没到放学时间,校门口密密麻麻停了十几辆车子。 “那辆白色的车是我爸的。去年刚买的新车,七八万呢。” “哇,好贵!” 学生多多少少有点攀比心,家长们的车停成一排,轻易能够看出高低贵贱。 尤其中间夹杂着一辆拉风的跑车,电视里富家少爷常开,现实中很难见到一次。 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,低声讨论那是谁家的车。 他们的讨论声太大,惹得沈顾北也瞄了眼,然后埋头继续做题。 “沈顾北,你不认识那辆车吧?” “那可是超级跑车,价格少说也要六位数呢。” 沈顾北冷漠地回答,“我不喜欢跑车。” 尤其是敞篷跑车,除了好看一无是处,大冬天开出来简直有病。 其他人只当他土包子没见过世面,还强撑着嘴硬,又是一阵奚落嘲笑。 终于挨到放学,归心似箭的同学,纷纷冲到宿舍收拾东西。 沈顾北没有什么好收拾的,拎着书包往校外走。 路上遇到一个性格内向的小女生,悄悄问他,“天气这么冷,你回去不方便吧?要坐我家的车吗?” “不用,有人来接我。” “那你路上小心点。”女生语气担忧,目光怜悯。 她虽然没有跟沈顾北说过话,却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太好,或许是家长骑着自行车过来接。 女生目送沈顾北走出校门,赫然看到—— 那辆超跑的车门被拉开,从里面走出一个清瘦的男人,直直迎向沈顾北。 江语夏面色尴尬,“你先等等,过会儿再上车吧。” 沈顾北开门见山地问,“发生什么状况?” “是这样的,罗青借来客户的敞篷车。结果他不会开,敞篷升上去降不下来。”江语夏说完,捂着嘴打了个喷嚏。 “所以你们吹了一路的冷风?” 江语夏委屈地点点头。 “唉。”沈顾北揉揉眉心,“所以我才讨厌敞篷车。” 他走向驾驶位,手从车顶探进去,敲了下罗青的脑壳。 “你出来,我试试。” “老板,你有驾照吗?” “你觉得呢?” 罗青皱着脸,“这车很贵,弄坏我要赔的!” “知道,你下来。” 宿舍楼那边,一堆同学成群结队走出来,就看到沈顾北把超跑司机叫下来,然后自己坐上去。 他三两下把敞篷降下来,还顺便把车掉了个头。才把车钥匙丢给罗青,自己挪到后座。 由于吹了一路寒风,后座的真皮椅蒙了一层霜,坐上去简直是酷刑。 “老板,原来你会开车啊。”罗青搓搓手,笑得谄媚,“那你告诉我,车里的空调怎么开?” “你既然不会用敞篷车,为什么要借。” “因为拉风!” “弄坏用你的工资赔。” 罗青发出凄厉的惨叫,“老板,我亲爱的老板!” 身价昂贵的超跑扬长而去,宿舍楼前的学生齐齐傻了眼。 “庆黎其实有金矿吧?” 第58章 第 58 章 新春佳节, 一家团圆。 从古至今,国内对于过年格外重视。 许多人在外打拼一整年,就盼着大年三十, 回家吃年夜饭。 秉承着‘过年必须阖家团圆’的思想, 李少霞和郑成纷纷联系郑安南, 要求他来自己这边吃年夜饭。 郑安南同学作为优秀的断水大师, 自然… 哪边都没答应。 任凭父母双方把嘴巴磨秃噜皮,郑安南总能找到一大推理由, 推三阻四不肯回去。 打定主意要赖在沈顾北身边, 跟他一起过年。 往年新春, 方婉会按照惯例割两斤肉,给沈顾北包饺子吃。 她下厨手艺实在不太行, 包出来的饺子很难称得上好吃,导致沈顾北对年夜饭没什么期盼。 今年她工作十分忙碌,过年期间有许多预定新衣的客人。密密麻麻的预约表一直排到大年三十下午, 根本没时间准备年夜饭。 方婉嫁到庆黎以后,每年新年都呆在庆黎。 今年情况比较特殊,她没办法回去, 沈顾北也没办法回去,干脆直接留在庆黎过年。 除了他们娘俩,还有几个因为各种理由, 同样没办法回家的孩子。异地他乡, 年味竟然比平常更浓郁。 “妈。”沈顾北拌好肉馅,组织大家一起动手包饺子。听到开门的动静,他招呼方婉找个地方休息。 “我来帮忙。”方婉脱掉外套, 跃跃欲试。 “你别来。”沈顾北立刻制止。 方婉企图证明自己, “我会包饺子。” “你包的饺子下锅就散。” “……”方婉彻底失去自信心, 离开厨房做别的事。 新年临近,大家都挺忙碌。唯一清闲的郑安南,顶多只会吃。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过年,必须张罗得丰盛些。年夜饭的菜肴,罗青直接从大饭店预定。 服务员用四个精致的木制篮子送过来,像是古代给皇帝送餐的器具,看着就高档。 罗青闻着味道,馋得咽下口水,厚着脸皮请示沈顾北,“老板,我等会能打包回去吗?” “别做梦。”沈顾北把擀面杖递过去,“你可以多包点饺子带回去。” “也行,省得我家自己包。”罗青乐呵呵接受折中条件,低头努力包饺子。 方婉做菜实在没天赋,又不愿意闲着,跟郑安南一起摆桌端盘。 刚把餐桌布置好,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。 方婉以为是客户,连忙接起电话,那边响起熟悉的声音,“弟妹啊,你今年…” “饺子煮好喽!开饭!”罗青端着饺子走出厨房,迫不及待搓搓手,“快点快点,饿死我了。” “我也好饿。”郑安南趴在桌边,巴巴盯着食物,饥饿的双眼狼森森的。 沈顾北没上桌,没人敢先动筷子,都盼着他早点出来。 “你们不用等我。”沈顾北把另外两盘饺子端出来,见方婉还没上桌,随口问,“妈,你跟谁打电话呢?” “没谁。”方婉立刻挂断电话,佯装无事发生,“快吃饭吧。” “好嘞!” “来干杯,祝我们新年快乐!” 窗外亮起万家灯火,他们的年夜饭其乐融融。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,其他几家的大年夜,似乎没那么好过。 “那寡妇怎么说的?”大伯刚挂断电话,婶婶迫不及待打听情况。 “还能怎么说?人家娘俩根本不打算回来。”大伯气得用力拍桌子,大声数落,“我跟你交代过多少次,让你别吃饱了闲着找她茬。现在倒好,闹得这么僵知道让我出面了?” 婶婶自知没理,低声嗫喏,“那不是因为,她住咱家房子吗?” “那个旧房子,连水都没通,你要过来有啥用?”大伯叹了口气,做出决定,“就这样吧,反正以后也不来往。” “那怎么行?”婶婶急了,“寡妇现在去城里工作,一个月大几千工资,我必须从她手里抠出点钱。” “大几千?”大伯震惊。 “对,魏延年亲口说的!”婶婶咬咬牙,“咱儿子马上要娶媳妇,她必须贴补点彩礼钱。” 大伯沉思片刻,缓缓说道,“这个事,我再想想办法。” 相隔两个村子,李少霞冒着风雪回到家,脸色比外面的寒风更冷。 李少霞:“他还是没回来,也不知道跑哪去了。” 姥姥数落,“这孩子,真不懂事,年年都这样。” “什么叫年年都这样?” 李家亲孙子开口,“每年大过年,他都去山里跟其他野小子放炮,第二天才回来。” 李少霞:“既然每年都这样,你们为什么不留着他吃年夜饭?” 亲孙子:“奶奶说,他走得越远越好,别打扰我们一家人团圆。” 姥姥心虚的制止他,让孙子别乱说话。 “……”李少霞呆在原地,终于明白为什么儿子死活叫不回来。 从大年初一到元宵节结束,即使两边人再怎么期盼,郑安南和沈顾北都没有回到庆黎。 期间,沈顾北跟随省里的带队老师,到首都参加全国高中生竞赛。 竞赛成绩没有立刻公布,沈顾北自认为成绩还可以。 他从来不对答案,干脆利落的收拾东西,要离开竞赛班。 竞赛班其他同学想跟他搭话,又碍于面子不敢上前。 以前嫌弃沈顾北出身穷乡僻壤,是个土包子。后来发现,沈顾北家世比所有人都好。 被打脸的城里学生,根本不知道如何搭话,只能眼睁睁目送沈顾北离开。 “我听辅导老师说,沈顾北几道难题都做出来了,国家奖十拿九稳。” “我们学校的老师也说了,沈顾北肯定是全省成绩最好的,现在就看他能拿到几等奖。” “只要拿奖就能加分,要是拿到特等奖,直接保送重点大学。”说话的同学满脸羡慕,“真好啊,他怎么那么淡定?” “一点都看不出高兴的样子,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吧?” 沈顾北回到庆黎,面对来问竞赛成绩的老师同学,一律含糊的回答‘还可以’。 吴耀不清楚他的‘还可以’是什么标准,拍拍肩膀说,“你尽力就好。离高考还有几个月,加把劲。” “嗯。” 刘红梅从别人那儿,听到沈顾北的回答,以为他考得不怎么样,在办公室幸灾乐祸好几天。 搞得其他老师都有些烦,对吴耀和沈顾北心生怜悯。 三月里第一天,庆黎中学收到一封邮件,寄给沈顾北,落款是国家竞赛组委会。 校长大喜过望,拿着邮件亲自过来找沈顾北。 五班正好是物理课,刘红梅叉着腰数落睡觉的学生。 看到校长进来,还以为找自己有什么事,匆匆走过去。 “刘老师,你先停一下。”校长打断她讲课,径直走向沈顾北,把邮件递过去。 沈顾北看到寄件方,猜到是什么。拿起郑安南的圆规,刮开封口。 利落的动作看得校长心惊胆战,生怕弄坏里面的奖状。 拆开邮件,里面是大红的证书。 白底金字,清清楚楚写着全国竞赛一等奖。 “哇哦!”郑安南立刻打气精神,恨不得把沈顾北抛弃来举高高。 沈顾北依旧维持着可怕的淡定,轻飘飘说,“比我预想中好一点。” “一、一等奖!”校长乐疯了,连声问沈顾北想要什么奖品。 要知道,全国一等奖虽然不能保送,但高考能享受降分录取的待遇。 过去那么多届竞赛,庆黎中学的学生连省赛都过不了,更别说拿到全国奖状。 “不用。”沈顾北收起证书,露出标准好学生的笑容,“都是我们班主任吴耀老师教得好,请校长好好奖励他。” “好的,好的!”校长连声答应。 刘红梅目睹全程,表情像是吃了五百只死苍蝇。 午休时,老吴得知消息,吃饭的筷子都吓掉了。 他没想到沈顾北这么整齐,一头花白的头发,又有恢复青春的架势。 市里和省里各路媒体得知消息,立刻扛着机器,长途跋涉过来采访沈顾北,准备把他塑造成寒门贵子,霸占各大头条。 要是其他学生,恐怕会手足无措,跟随记者的思路走,无形中帮媒体完成KPI。 而沈顾北临危不乱,依旧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。让郑安南请几个高高大大的男生,去应付记者。 “抱歉,沈顾北不接受采访。” “他还要高考呢,学业为重。” “你们这群记者好烦,一天天就知道采访。要是耽误他考清北,你们能负责吗?” 记者吃了几次闭门羹,啥都没捞到,只能灰溜溜离开。 除了记者之外,教育部门的领导也来过几次。毕竟是全省唯一的一等奖,领导对他寄予厚望。不仅给了丰厚的奖金,还特意派优秀教师,过来给沈顾北辅导补课,为他安排最好的教育资源。 得奖造成的轰动没持续太久,生活重新恢复宁静,沈顾北的学习状态更加游刃有余。完成自己任务的同时,还能顺便辅导郑安南。 最近几次考试,沈顾北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记录,吸引所有人注意。总成绩已经突破六百分大关,且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。 而成绩表后排,小废物的分数也稳步提升。 虽然跟沈顾北比起来不够看,但努努力,也能考个普通大学。 “你现在还有选择。”沈顾北见咸鱼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,摸摸他柔软的头发,“考普通大学会轻松许多。” “我才不要呢!”郑安南想也不想,立刻拒绝,“你就是想支开我,然后跟别人私奔!” 沈顾北:…… 你这么离谱的结论,怎么得出来的? “我警告你,不准妄想。”郑安南翻开书,恶狠狠的威胁,“等着,你再给我一年,我要缠你一辈子。” 第59章 第 59 章 春去夏来, 转眼到六月份,高三的学生迎来高考。 沈顾北人生中,迈过许多坎, 高考并不是最难最高的那道坎。 但它一定是最重要的, 足以改变后半生的走向和规划。 由于高考时,需要打算学生的考场顺序。庆黎没有其它考点, 大家只能去临近的县、市参加考试。 沈顾北抽中莲州市, 算运气好。由于彭野的缘故, 他去过莲州几次,清楚那边的地形和地势。至少能准确找到考点。 高考前, 五班最后一节班会课。 吴耀给每位同学发准考证, 嘱咐他们好好考试、认真检查。 说着说着,他眼底逐渐湿润。 底下同学也跟着哭出声。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抵触学习,盼望能早些毕业。但真正分别时,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舍。 尤其吴耀当班主任以后, 不像其他老师那样, 用成绩给学生划分等级。他尊重、关注每位学生。无论谁有烦恼, 吴耀都耐心劝导开解。 班里许多同学本来想辍学, 因为吴耀劝说, 才咬咬牙决定坚持读完高三。 到高三后半学期,班里学习氛围越来越好, 许多同学成绩显著提升。 ‘大学’对他们而言,似乎变成努努力就能触手可及的地方。 早出晚归、为学习拼尽全力的时间,每一秒都过得漫长。 可真正到结束的时候, 大家回过头, 才发现一路艰辛和汗水, 共同铺成难以忘怀的回忆。 “各位同学, 你们要毕业了,老师还有最后两句话要交代。”吴耀深深呼吸两次,挺起胸膛说,“未来的人生中,你们一定要自信。在老师眼中,每位同学都是最优秀的,不比任何人差!” “希望毕业以后,大家也能严格要求自己,做个对国家、对社会有贡献的人。” “好!” “我会努力的。” 高考前两天,全体高三同学收拾东西,正式离校。 第二天,他们前往各自的考点,提前熟悉路线,准备迎接将要来临的大战。 对于考试,同学们大致分为三种状态。 第一种确定能考上,胸有成竹。 第二种确定考不上,垂头丧志。 还有第三种随缘摇摆型,忐忑又紧张,甚至到处求神拜佛,把希望寄托于玄学。 而郑安南和沈顾北情况特殊,哪种都不属于。 沈顾北向来淡定,即便发生天大的事,他也能保持自己的面不改色。 而郑安南虽然稳稳过线,距离心中的目标却差一大截。 他早就打定主意,追逐沈顾北的脚步。所以今年只是试水,明年才是真正的战场,没必要太紧张。 郑安南手气差,抽中的考点离沈顾北十万八千里。他对此非常不满,整个人无精打采的。 “好好考。”沈顾北叮嘱道,“假如你高考成绩低于模考成绩,自己想想后果。” “嘶——!”惨遭威胁的小废物倒吸一口凉气,抬头敬个不太标准的少先队礼,“收到,保证完成使命!” “乖,考得好有奖励。” 听到有奖励,南南的眼睛瞬间亮起来。 抽一鞭子给个甜头这套,属实被沈顾北玩明白了。 得知沈顾北要参加高考,罗青和江语夏有点恍惚。 经过半年左右的相处,他们眼里的沈顾北稳重、可靠、杀伐果断,伟岸的形象堪比珠穆朗玛峰。 每次沈顾北要回学校,两个人才能短暂的意识到,自家老板年纪还小。要等高考结束再过几天,他才正式年满十八岁。 要是换成别的普通人,可能还未正式独立,需要家长送去考场。 “老板,需要我送你去考场吗?我开上咱家最气派的车!”罗青搓搓手,上赶着献殷勤。 “不需要。”沈顾北冷漠地拒绝,“罗先生,请不要找机会偷懒。” 心思被戳破,罗青蔫啦吧唧的回答好,认命的投入工作中。 仔细算算,他已经连续加班大半个月了。因为沈顾北考虑到,自己以后要去外地上大学。再加上扶溪的市场已经趋于饱和,没有太大发展空间,便果断决定将生意重心迁往一线大城市。 说干就干,沈顾北沉迷学习之余,还抽空发来转移方案,让罗青和江语夏负责执行。 江语夏还好,他主要负责执行。迁到一线大城市,顶多是任务量增加,多招聘几位技术性人才就能解决。 全公司只有罗青命苦。他需要负责新公司选址、打通新城市的人际关系,每天忙着跟众多资本家应酬周旋。 久而久之,他段位已经修炼成千年狐狸。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。 饶是如此,罗青面对自家老板,也只能束手就擒,乖乖做他的宠物小舔狗。 “罗先生,我知道你最近工作辛苦。”沈顾北熟练地给他画饼,“到新公司以后,给你升职加薪。” 罗青丧丧地埋怨,“老板,我要得是升职加薪吗?” 沈顾北从善如流改口,“给你放十天假。” “真的?一言为定!”罗青瞬间满血复活,哼着‘我爱工作’的调调,投入新一轮战斗中。 十天假期就打发了,他真容易拿捏。 万恶的资本家挂断电话,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。 接下来两天,沈顾北平静的完成高考。 负责监考的老师,默默观察沈顾北,认为他非常特别。 经常监考的资深老师,通常能从学生的表现,判断出他的学习情况。 而沈顾北没有任何表现,仿佛参加的不是高考,而是完成枯燥乏味的古诗文抄写。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,沈顾北刚拿到手机,发现郑安南打来几个未接电话。 他回拨过去,等待接通的盲音还没响起,那边就传来小废物愉快的声音。 “喂喂喂!”郑安南语气迫切又热情,“考完了,我想见你。” 沈顾北听到他的声音,嘴角上扬,“你都不问我考得怎么样。” “为什么要问?”郑安南理直气壮地说,“你肯定考得特别好!” ——我喜欢的人,就是这么优秀! 郑安南骄傲地想。 刚冒出这个想法,沈顾北突然带着笑意说,“郑安南同学,我想到一件事。” “什么事?” “你似乎,还没有跟我表白。” “啊?表、表…”郑安南紧张,差点咬掉舌头。 “难道,你要让我不清不楚的跟你在一起?” “不可能!”郑安南找回语言功能,小声嘀咕,“我明明说过呀。” “说我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?” “不要翻我的黑历史,你好烦!”郑安南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,深深呼吸,终于丢弃自尊鼓起勇气,缓缓张开嘴巴—— “你不会打算在电话里说吧?”沈顾北适时打断他,轻佻的反问,“诚意呢?” “你好烦啊!”郑安南确认,沈顾北肯定是故意捉弄自己。 沈顾北轻笑两声,跟他约好见面地点,准备结束通话。 挂断电话前,那边传来细微又清晰的声音,飞快说: “我喜欢你。” 沈顾北怔愣几秒,还没反应过来。听筒里传来巨大的声响,通话结束。 郑安南那个小傻比,该不会害羞到摔了手机吧? 都已经同居那么久,该进入老夫老妻状态了,至于吗? 当然至于。 接下来好几天,郑安南的羞耻心因为青涩的表白,敏感到极点。 光是看到沈顾北,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。 沈顾北觉得好玩,故意挑这种时候找郑安南亲亲抱抱。看对方红着脸,却还是张开手等待拥抱,快乐的不得了。 “你够了啊!”郑安南无能狂怒。 “对不起,我错了。”沈顾北拉其他的手,十指相扣,轻笑着说,“下次还敢。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仰望天空。 这就是所谓的,痛苦的甜蜜吧, 高考结束到成绩揭晓,期间要等二十天左右。 决定无数考生命运的二十天,有些同学末日狂欢尽情玩耍,有些同学焦灼等待。还有些同学,趁着漫长假期,决定打工赚钱。 沈顾北也属于打工赚钱的行列,只是打工形式有些特殊。 刚放暑假,沈顾北搭乘飞机,来到靠近海边的城市。这里繁华热闹,寸土寸金。 而在地价最昂贵的商业区,坐落着沈顾北的新公司。不需要买二手设备,不需要跟别的公司拼写字楼,他们完完全全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大楼。 大厅最显眼的位置,挂着公司的logo,罗青和江语夏都拥有宽敞的独立办公室。 “像做梦一样。”江语夏参观自己的办公室,嘴里发出惊叹。 遇到沈顾北前,他做梦都不敢想象,自己居然能在全国最繁华的商业区,拥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。 “那你要做的梦,还有很多。”沈顾北望着窗外的江景,淡淡说,“这只是刚开始。” 罗青捂住胸口问,“老板,难道你要做全国首富?” “为什么要把目标定在全国?”沈顾北轻飘飘说,“咱们国家发展速度这么快,我们要放眼世界。” 听完他的话,罗青和江语夏对视一眼,都觉得不太可能。 但—— 沈顾北做到了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,万一呢? “好。”江语夏选择支持他的野心,“我们努力冲出国门,走向世界。” “你们俩疯了吧!”罗青摇摇头,觉得这俩人病得不轻。 沈顾北斜眼看他,微微挑眉。 罗青态度立刻发生惊天巨变,掷地有声的说,“冲冲冲,我们一起征服世界!” 疯了,都疯了! 不过,陪他们一起疯的感觉,似乎也不错。 这样的野心才配得上沈顾北,而这样的沈顾北,才更值得他们把酒追随。 那就一起疯呗,谁怕谁。 第60章 第 60 章 千禧年, 高考制度还没有改革。 考完以后需要先估分填报志愿,然后才出分数。 沈顾北目标明确,又有国家竞赛一等奖的择优录取福利, 只填了第一志愿。 吴耀害怕他发挥失常, 劝他多写两个录取分数较低的志愿,至少能兜底。 奈何沈顾北本人想法坚定,没有半点改变的意思。 跟他同样坚定的还有郑安南。明明高考前的几次模拟, 成绩都还算可以,应该能稳扎稳打上个大学。 偏偏他心比天高, 考完试第二天,直接开始备战明年高考, 下定决心必须追赶沈顾北的脚步。 六月下旬, 阳光明媚的午后, 今年高考成绩揭晓。 沈顾北的成绩如预想中那样一骑绝尘, 放到全省都算名列前茅, 稳稳踩着清北大学录取线。加上他还有国赛奖项, 录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。 庆黎中学的上线率比往届高, 中榜同学太多, 校长准备的红纸都写不下名单。 其实仔细看看, 本届重点班和普通班发挥较为稳定,相比往年没有太大突破。 重点班的前两名, 魏沁和袁海分数相当漂亮, 比往年庆黎状元分数高许多,顺利被心仪的学校录取。 因为上面有沈顾北压着,他俩没能成为庆黎状元。但对于考试结果, 两个人都非常满意。 整个高三除了重点班, 上线率最高的班级, 竟然是大家最嫌弃的五班。 按照往年惯例,有经验的老师会早早放弃五班。认为他们脑子笨,不是学习的料。 这种大环境下,五班还没到高考,先退学一大半。 今年五班却不一样,退学的人寥寥无几。自从郑安南成为班长以后,全班迫于班长的威严,被逼着学习。然后,越来越多的学生找到学习窍门,开始主动学习。再加上,班里还有沈顾北这个大学霸带着,平均分节节高升。 不知不觉,许多同学加把劲,竟然能摸到录取线。既然没有过线的人,也可以去比较好的专科学校。 校长对着硕果累累的录取名单,满怀欣慰,对今年考生相当满意。 完美之余,总有点小遗憾。 校长目光往下滑好几行,看到孟佳佳的名字。 他有个外号叫万年老二,因为总考年级第二。不知从何时开始,孟佳佳连万年老二的位置都保不住。 别的同学专注学习,他心思不知道在哪儿。高考时又出现重大失误,名次排到十名开外。结果前二志愿都滑档,只能去第三志愿,还要接受专业调剂。 出结果那天,孟佳佳父亲大发雷霆,追着他满村乱窜。 孟佳佳自己也难受。早知如此,他绝不会过分关注沈顾北。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,苦果只能自己受着。 令校长遗憾的,不止孟佳佳。 他拿起分数表,目光瞧到某个没有出现在录取名单的名字,悠悠叹了口气。 高三以前,老师们都觉得郑安南吊儿郎当,不学无术。 谁能想到,他下起功夫来,不比其他学生差。而且郑安南脑子灵光,意外的适合学习。 短短几个月,成绩就从倒数,冲到年级前十。只要他愿意,选择的机会应有尽有。 但郑安南不愿意。班主任和校领导轮番做思想工作,郑安南执意放弃填报志愿,毅然决然选择复读。 校长跟他说,复读特别辛苦,比高三更苦。 那个少年一脸天真,单纯地说,“我知道,苦过了才能尝到甜。” 校长拿他没办法,只能放人去复读,可惜这么好的成绩。 “希望你明年有个好成绩。”校长放下成绩册,抬头望向窗外,“时间真快,马上又要开学了。真希望新同学也能争气些,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庆黎,去看看更大的天地。” 九月的某天,罗青照例来到沈顾北办公室汇报工作。 “……上午的安排就这么多,我看看下午有什么事。”罗青翻开日程表,突然惊叫一声,“老板,你下午要去学校报道!” “嗯。”沈顾北让他弄得差点写错签名,“我去学校,你一惊一乍什么?” “你要去学校报名!”罗青大声重复,“去清北报名,多大的事,你快去做准备!” “我又不住校,过去交个资料而已,没什么好好准备的。”沈顾北重新拿起笔,继续工作。 其实,学校的报名工作从一大早开始。 他嫌早上人多,决定等下午人少再去。 忙完上午的工作,沈顾北才气定神闲的拿上资料,准备去学校报道。 规模比较大的大学,都分为好几个校区。 沈顾北报考金融类专业,被分到比较热闹的南校区。 学校外面有好几条商业街,还有设备先进的网吧。这个时代该有的娱乐设备,这里全都能找到。 今天新生报名,学生会的学长和学姐要负责迎新。 许多外地的学生,由家长送过来。手里拎着大包小包,到处找人问路。 相比之下,连书包都没有背,看起来对周围地形挺熟悉的沈顾北,自然被当成本地学生。 负责接待他的金融系学姐迎过来,热情的为他带路,还主动打听沈顾北就读哪个专业。 沈顾北回答,“管理。” “好巧,我也是管理。那我以后就是你的直系学姐了,等会儿咱们留个联系方式。你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找我。” “谢谢学姐。” “不客气。”学姐笑眯眯端详他,“有没有人说过,你长得挺好看。” “我有交往对象。” “哈哈哈哈!你紧张什么?我只是夸你长得好看。”学姐笑得花枝乱颤,乐呵呵说,“我是今年的迎新负责人,最近几天忙着到处逮人迎新。尤其你这种长得好看,脾气又不错的同学,是我最优选择。” “……”您从哪里看出我脾气不错? 金融系学姐果然牛逼,见面第一眼,就开始计划压榨的事。 资本家的好苗子。 学姐问,“所以,你想进学生会吗?” “抱歉,我没有时间。”沈顾北露出假笑,“我放学以后要去做家教。” “你?”学姐上下打量他。 打扮看起来挺阔绰,不像为了生活勤工俭学的类型。 而且对于清北同学而言,课余能做的兼职很多,家教只是底层选择。 “嗯,”沈顾北别有深意的说,“我想为祖国培养优秀的花朵。” 好不容易把长歪的小花扶正,总得为小花的后半生负责。 沈顾北深知庆黎中学的教育水平。 虽然大部分老师尽职尽责,但想培养出好苗子非常吃力。 郑安南同学自制力薄弱,如果管教不严,很容易放纵自己。 为了男朋友的前途考虑,沈顾北只能把人带在身边,送到清北大学附近最好的补习学校。 每天上完补校回到家,沈顾北还会亲自检查郑安南学习的结果,丝毫不给小废物喘息机会。 暑假几个月下来,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郑安南…… 竟然适应了。 每天清早天还没亮,郑安南迷迷糊糊爬起来,找沈顾北要个短暂的亲吻,足以保持一整天活力满满。 上完学回到家,运气好还能吃到沈顾北亲手做得饭菜,人生立刻得到净化和升华。 满满当当的学习计划,确实让郑安南疲惫不堪。但习惯这个步调以后,感觉充实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。 郑安南努力自我洗脑,企图让自己忘记劳累。 结果,洗脑程度达到90%,因为沈顾北一句猝不及防的话,秒速清零。 “从明天开始,我不能回家了。你一个人,要好好生活。” “为什么?!”郑安南干饭的手微微颤抖。 “学校安排军训,有叠被子的项目,所以必须住学校。” “军训必须参加吗?” 沈顾北点点头,“跟学分挂钩。” 学分又是个什么玩意?郑安南搞不明白,只知道未来一段时间,他要暂时失去沈顾北了。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! “不要露出那种表情,你真的很粘人。” “哪有呀?” “军训半个月期间有个中秋,学校应该会放假,我会回来看你的。”沈顾北敷衍的给他顺顺毛,“乖,等我回来。” “好嘛…”郑安南无精打采的答应。 “中秋你的补习学校应该也会放假,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 “什么地方?” “保密。”沈顾北捏捏他耳朵,嘱咐道,“别偷懒,好好上学,否则哪儿都不去了。” “知道啦,你总是威胁我。”郑安南小声嘀咕,“你好好跟我说,我也会答应。” 他一直都很听话,总被嘲笑是耙耳朵。 偏偏沈顾北像感受不到似的,故意威胁他。 “确实,”沈顾北愉快地说,“但是欺负你比较好玩。” “???”郑安南冒出许多问号。 这个人恶劣的本质,似乎更加严重了。 新生军训长达半个月,阳光每天都很明媚。 从部队请过来的教官,兢兢业业教他们军姿、蹲姿、踢正步等… 且不提每天长达几个小时的训练,光是三千米的热身跑,就让靠脑子吃饭的同学们苦不堪言。 “双手贴住裤缝,再坚持十分钟!”教官声音洪亮。大声教训他们,“你们一个个歪歪扭扭像什么样子?军姿站成这样,能打仗吗?看看人家沈顾北,要以他为标准。” “天呐,沈顾北好恐怖,他难道不累吗?” “看起来文文弱弱的,没想到如此恐怖。” “你们有没有觉得,其实沈顾北挺帅的。” “放弃吧,沈顾北已经有女朋友了。” “呵呵,他骗你们的。我跟沈顾北住一个宿舍,他从来没跟女的打过电话,都跟男的打。” “啊这……” 第61章 第 61 章 军训时长跨度半个月, 期间还有双休日和中秋节。 有女朋友的男同学,每天训练结束回到宿舍,肯定会给女朋友打电话或者发短信, 脸上的幸福根本藏不住。 跟沈顾北同住一间寝室的男同学发生,某个人对外宣称有女朋友, 实际上, 每天的通话对象都是男性。 而且从声音判断, 还有好几个男性。音色都挺好听,跟美女毫无关系。 沈顾北通话时面无表情,连笑意都很淡, 全然不像热恋中的模样。 大一年级的新生们,每天都要一起军训,各种风言风语传播速度很快。 短短几天,整个系的同学, 都听说沈顾北其实没有女朋友这件事。 他长得清俊,衣品又好, 再加上经常被教官夸奖, 自然惹来同校女生的青睐。 原本,得知沈顾北有女朋友, 大家只能打消念头。 现在情况反转, 每次军训休息的间隙, 总有一两个女同学过来搭话。 “沈顾北,你热吗?” “还好。”沈顾北天生畏寒, 对炎热的忍耐度倒还行。 “我们坐那边树荫底下说说话吧?” 沈顾北直接拒绝, “不用,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。” “也是。”女生撩起鬓边的碎发, 主动坐到沈顾北旁边, 轻声试探,“你认识我吗?” “认识脸。”沈顾北坦诚地回答,“班里同学太多,我不记得名字。” “没关系啦,我们要做四年同学,慢慢就熟悉了。”女生凝视沈顾北的侧脸,努力没话找话。 沈顾北难以忍受尴尬的气氛,出声打断她。 “同学,或许我有点自作多情。”沈顾北平静地叙述,“但是请容我说一句,我已经有交往对象了。” 女生抿了下唇,感到难堪,强撑着继续说,“可是,我听你宿舍的男生…” 沈顾北点头,“嗯,他们没有说错,我确实没有女朋友。” “那……?” “我真的有交往对象了。”沈顾北懒得解释太多,从容起身,继续训练。 女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似乎有些明白,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。 从那以后,关于沈顾北的传言更多了。 而让他陷入漩涡中央的始作俑者,学习非常卖力。 即使郑安南很清楚,沈顾北只是以玩弄自己为乐。 他说的‘好地方’,八成是楼下老大爷遛狗的那片草地。 可对于好几天没见到主人的狗子来说,哪怕去草地遛个弯也好啊。 “唉…”郑安南写完模拟卷,第二百五十八次叹气。 “郑安南,”对面的江语夏抬头,表情无奈有可怜,“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,不需要在补课过程中一直叹气。” “我对你没意见啊。”郑安南宛如一条咸鱼,瘫到桌上,再次沉沉叹息。 “我明白,你对我没意见,只是更希望沈顾北来辅导你。” “嗯嗯。”咸鱼挣扎着翻了个身,用力点头。 江语夏合上书,唤醒他的梦境,“我认为,你还是尽快打消这个想法吧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他真的很忙。学习、工作、各种应酬。按照公司现在的发展速度,以后只会越来越忙。”江语夏眼睫低垂,眼底浮现些许隐忍,“公司现在只有我跟罗青,其他人没有办法完全信任。我跟罗青能力有限,许多事情都要老板亲自出面。” “开公司那么累吗?” “创业期当然累。等到公司拥有足够规模,各部门不需要指挥也能有序运转,老板才能稍微闲下来。”江语夏合起书本,也跟着趴到桌上,“来到新城市以后,工作强度太大,我每天都觉得很辛苦。老板明明比我更辛苦,却没有见他露出疲惫的样子。” “他说不定,是超人吧?”江语夏难得冒出天真的想法。 “不是!”郑安南突然坐起来,大声反驳,“他当然会累!” “嗯?” “他只是很少把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。因为他是你们的老板,所以不能倒下。”郑安南皱着眉,表情严肃,“他害怕自己倒下,你们会更辛苦更累,所以才把更多责任扛到自己身上。” “这样啊…”江语夏若有所系。 “你们不要让他太辛苦!”郑安南眉头紧皱,紧张兮兮嘱咐,“以前复习的时候就是,假如没人催他睡觉,沈顾北肯定会熬夜。他身体本来就差,熬夜以后更容易生病。” “好,我下次会注意的。”江语夏默默记下,话锋突转,“我发现,你真的很关心他。” 郑安南噎了几秒,耳根微微发烫,别捏地说,“那当然啊。” “因为他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?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郑安南瞪大眼睛,羞耻度爆表,迫切的想要换个星球生活。 “你表现的很明显,对老板的喜欢一直写在脸上。”江语夏拆台道,“莫非,你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。” “……” 南南默默捂住脸。 我表现有那么明显吗? 全世界人都能看出来,我喜欢沈顾北? 丢死人了! “而且…”江语夏补充道,“老板跟我们说过。” “说什么?” “说他跟你正在谈恋爱,如果没有意外,以后会一直一直走下去,发展成婚姻关系那种。” “他真的这么说?”郑安南捂住胸口,飘飘然差点起飞。 “对,我当时特别震撼。”江语夏眉眼弯弯,眼底浅笑,“你知道,沈顾北那个人,永远做得比说得多,心里想得更多。没有把握的事,他从来不会轻易承诺。” “所以他直接说出来,令我十分惊讶。”江语夏声音渐渐压低,“明明感情是变量最多的事,而且你们又处于很难保障的状态,但他好像认定你了。” 郑安南想要说些什么,又什么都说不出。手掌还搭在胸口,感受鼓噪的心跳。 “小夏老师。” “嗯?叫我?”突如其来的礼貌,让江语夏险些没反应过来。 “对。”郑安南深呼吸两次,稳住情绪,客客气气地说,“我们继续讲题吧。” “现在?已经很晚了,你明天六点还要起床上课。” “没关系,我不累。”郑安南拿起笔,斗志满满,“他让我好好学习,学习令我快乐。” 冲着江语夏这番话,即使沈顾北回到家,自带他去留下遛个弯,郑安南也高兴的飞起。 沈顾北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,许诺过未来。 郑安南却清晰的看到,两个人的以后,仿佛宇宙中互相追逐的两颗微粒。 相遇、碰撞、聚合,从此永不分离,一点点组成巨大的恒星。 经历长达十天的分别,沈顾北军训之余,得到短暂假期。 他回到校外的住处,位置离清北大学和郑安南补习的学校,距离都很近,是两个人共同的家。 推开门之前,沈顾北先做好单方面的思想准备。 即使离开前,哄过粘人的小废物。 但十天实在太久,郑安南又是容易感受到寂寞的性格,肯定早就忍耐不住。 这次要怎么哄呢? 他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,然后气呼呼闹别扭吧? 有什么办法呢,自己选的崽,只能认命。 而且,郑安南闹别扭也挺可爱的。 沈顾北强行用‘可爱’催眠自己,克制转身逃跑的冲动,缓缓推开家门。 出乎意料,迎接自己的并不是脏乱的房间,和一只散发怨念的小男朋友。 玄关的鞋柜上摆着一束花,沈顾北刚进门就闻到香味。 屋子里特别整齐。并不是突击打扫的那种整齐,每个房间都没有垃圾堆积的腐臭,容易积灰的死角也干干净净。 看来自己离开的几天,狗子有好好保持卫生。 “你回来啦!” 郑安南听到动静,立刻从书房里钻出来,屁股后面无形的尾巴摇成螺旋桨。 “军训辛苦吗?你好像晒黑了。” “有吗?”沈顾北摸摸自己的脸,“我明明涂了防晒霜。” 沈顾北非常爱惜生命,害怕阳光中的紫外线造成皮肤损伤。每天军训前都要仔仔细细涂防晒,比女同学还要精致。 “一点点而已,”郑安南求生欲上线,嘴甜的夸奖,“你这样也很好看。” “我…”沈顾北原本想说‘好看有什么用’,对上郑安南亮晶晶的眼睛,改口说,“你喜欢就好。” “嗯,喜欢!”郑安南直勾勾盯着他,仿佛要把沈顾北整个人吃下去。 “你没事吧?”沈顾北凑过去,试试郑安南额头的温度。 体温正常,排除烧坏脑子的嫌疑。 那么问题来了,他今天为什么不太对劲? “唔…”郑安南握住他的手腕,憋了半天,用蚊子哼哼的声音叫,“北北。” 沈顾北笑出声,“我在你那里,不是叫喂喂喂吗?” “什么呀?”郑安南刚提出疑问,脑子里立刻回忆起,以前他每次叫沈顾北,都是喂喂喂。 明明同居那么久,连个亲近点的称呼都没有。 太失败了。 “以前是以前,现在我单方面决定,你以后叫北北了。” “行。”反正方婉也这么叫,沈顾北接受度良好。 郑安南得寸进尺的说,“那你要叫我南南。” “你确定?” 郑安南郑重的点点头。 沈顾北酝酿情绪,张开嘴巴,尝试了三次,都以失败告终。 他天生不是情绪外漏的人,那么亲昵的称呼,太难为情了。 “可以叫安安吗?”沈顾北企图曲线救国。 “不行,必须叫南南。” “好吧。”沈顾北捂住他的嘴,强行做出决定,“下次叫。” “呜呜呜!”郑安南口齿不清的抗议,又惨遭武力镇压。 沈顾北笑着想,这世界真是不可思议。 南和北,截然相反的方位,却注定互相牵绊,互相依存。 第62章 第 62 章 虽然小废物看起来, 并不需要哄的样子。 但沈顾北说话算话,依旧带他去本市著名风景区,看漫山遍野火红的枫叶。 郑安南本质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人, 很难沉下心看风景。此次却出奇乖巧,陪沈顾北走了两个多少时, 也没有抱怨半个字。 终于,他们俩来到整个景区最大的枫树底下。树梢的叶片红得像火,一阵秋风刮过, 枝头叶片窸窸窣窣落下。 沈顾北接住一片, 递给郑安南。 “嗯?”郑安南乖乖接过来,黑亮的眼睛透露出一丝疑惑。 “以前…” 沈顾北抬头,实现透过叶片间隙,望向湛蓝的天空。 “我生活的城市, 有一片很漂亮的枫树林, 林间还有月老庙。每到秋天,大家都会去枫树林秋游, 还带回系着红线的枫叶,说这样就会拥有良缘。” “我那时候不相信命,一次都没有去过。结果, 每次秋天快结束的时候,我总会收到很多系了红绳的枫树叶。” “嗯?”郑安南满头雾水,没有听明白。 沈顾北以前生活的城市,不是庆黎吗? 从小到大, 郑安南转遍庆黎镇每个角落, 从未见过什么红枫树。 沈顾北摸摸口袋, 拿出准备好的红绳。绕过郑安南的手指, 把他跟枫叶缠到一起, 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。 “人总是会变的。”沈顾北低声说,“我也想迷信一次。” 就像以前,郑安南每逢秋天,都会雷打不动的天天去捡枫叶那样。 沈顾北相信,所谓心诚则灵真的存在。 “接下来,”沈顾北拿出地图,“去孔子庙和文昌庙吧,据说特别灵验。” “去那里做什么?”郑安南警觉,“你不是只迷信一次吗?” “限定今天。”沈顾北理直气壮地说,“今天还没有过完。” “求神拜佛不可取,你要我给那些佛像下跪磕头吗?” 沈顾北:“嗯,如果你学业顺利,以后还要过来还愿。” “岂不是要我跪两次?我不要面子吗?!”郑安南表现出强烈的抗拒。 沈顾北所谓的‘好地方’竟然是孔子庙,再也不相信他了! 沈顾北抖抖手上的地图,慢悠悠问,“你去不去?” 郑安南咬咬牙,铁骨铮铮地大声回答,“去!” 跟对象比起来,面子算什么? 跪就跪吧,又不会少块肉。 真正到孔子庙,郑安南才发现自己有点多。 庙里游客太多,压根没有下跪的空间。匆匆投了点香火钱,许完愿望,就被请出庙堂。 沈顾北从里面出来,望着旁边还愿墙,无数学子在此留下成绩,成绩都挺好。 “一定要灵啊。”沈顾北轻声喃喃。 “喂喂喂,”趁着人多,郑安南贴过来握住他的手,视线闪躲,“你放心吧,我明年会来的。” 他看见沈顾北眼睛里的虔诚和忐忑,心脏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。 那是别人眼中‘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’的沈顾北,是从来不会展现出脆弱和不安的沈顾北。 去年,他处境比自己糟糕许多,条件也差。但沈顾北的目标从未有所动摇,也没有怀疑过自己。 轮到郑安南的事,他却一而再的动摇。高考时,劝他选择更容易的路。现在,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,硬生生被逼上求神拜佛的‘歪路’。 所以,沈顾北其实比想象中,更加在乎我吧? 郑安南美美的想。 “你放心吧,”郑安南捏紧他的手,“我一定会考上,然后…” “不要立fg。” “fg是什么?”郑安南换了个说法,“总之,我会成为配得上你的好男人。” “你加油。”沈顾北挣开他的手,舒展身体伸懒腰,“好累,回家吃月饼吧。” “好哦~我要吃蛋黄莲蓉的!” 中秋节,又是阖家团圆的日子。 每当这种节日,郑安南的父母就像提前商量好,格外活跃,用尽全力要在儿子面前展现自己。 由于郑安南离开庆黎镇,李少霞离得远,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找过去。 她只能把从前夫那里得到的家产和人脉拿出来,企图赢过郑成,讨郑安南开心。 郑成当然也不甘示弱,也不知是跟谁暗暗较劲,把家里能给的都送给郑安南。 明明郑安南没有任何表示,郑成已然把他当成继承人对待。全扶溪市都知道,郑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位小少爷,非常得宠,以后就继承郑家的所有家产。 假如郑家的接班人,是个乡下出来的草包,倒也不足为惧。 然而,郑家那位接班人似乎很厉害的样子。他并没有承认郑家继承人的身份,也不跟郑家交际圈的人来往过密。反倒去了沿海大城市,表面说是学习。但有消息称,经常在最近发展势头很猛的金融电子产业,看到未来的郑家当家。 李少霞和郑成深知,假如不趁现在拉拢郑安南,以后等到他羽翼丰满,更不好拿捏。 于是,两个人逮到机会就联系郑安南,跟他培养薛定谔亲情。 “小南,今天中秋节,你一个人很寂寞吧?” “谁说我一个人?”郑安南翘着二郎腿说,“今天跟沈顾北玩了一整天,特别开心。” 怎么又是沈顾北? 李少霞以前没把沈顾北放在眼里,就当是普通同学。 现在看来,郑安南对同学,比对自己这个当妈的还要亲密。 “小南,你年纪还小,一个人在外面妈妈不放心。”李少霞态度殷切又诚恳,说自己已经买了车票,要郑安南把地址发给她。 “我以前年纪更小,一个人也活下来了,你担心什么?”郑安南换了一边二郎腿,冷嗖嗖说,“我还有事,先挂了。” 电话刚挂断,郑成的电话就打进来。 郑安南实在有些烦,可拿人手软,郑安南磨磨蹭蹭按下接通。 郑成:“最近还好吗?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给爸爸说,我买好给你寄过去。” 寄过来就需要告诉地址,告诉地址以后,保不齐哪天郑成就找到家门口了。 郑安南才不上当,依旧采取糊弄战术,“没什么需要的。就算有,这边都可以买到。” 郑成有些失望,打起精神说,“知道了,爸爸再给你汇一笔钱,你照顾好自己。” “放心,我很会照顾自己。” “听说你明年想报考金融类专业,等你毕业以后,回…”郑成想让儿子回来继承家业。 “哦,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!”郑安南按照沈顾北教得办法,先发制人,“我毕业以后,打算自己创业。” “创业?那么辛苦,你…” “我想试试。”郑安南用温顺的语气问,“爸,你会支持我吧?” 听起来好像挺乖巧,实际大有‘不支持就断绝父子关系’的架势。 郑成无奈,只能先答应,并表示会给予支持。 心里期盼着郑安南创业快点失败,滚回来继承郑家的牌匾。 郑安南又糊弄两句,挂断电话,长长松了一口气。 “北北,你说的借口真有用!”他转过身,爬到沙发背上,向里面的沈顾北喊话。 “我之前说的不是借口,是建议。”沈顾北语气轻快又镇定,“如果你按计划考上清北大学的金融系,毕业以后,确实有自己创业的资本。” “可是,创业风险那么高,万一失败怎么办?” “有我。” “对哦,”郑安南煞有介事的点点头,“你那么厉害,我创业失败,直接去给你打工。” 沈顾北纠正道,“我意思是,有我,不会让你失败的。” “这句话听起来好酷。”郑安南瞬间被征服,扑过去要抱住沈顾北。 “先别靠近我。”沈顾北推开他,“有个问题。” “什么问题呀?” “其实,你一开始就打算给我打工吧?” “诶嘿,被发现啦。”郑安南露出无辜的表情,企图萌混过关。 给沈顾北打工,既不需要费脑子承担风险,还可以跟他朝夕相处,怎么想都是最优选择。 能想到这个办法,自己真的过于机智了。 “我劝你放弃吧。”沈顾北打断他的幻想,残忍宣布道,“我不会聘用你的。” “为什么?”郑安南受到伤害,捧着破碎的玻璃心,努力推销自己,“我要的工资不多,你考虑一下。” ——每天五块他都能接受! “不是工资的问题,我们公司不需要吃软饭的。”沈顾北抬眼跟他对视,“你白天还说,要成为能配得上我的好男人。” “我说过这句话吗?”郑安南傻眼。 “说过,需要我帮你回忆吗?” “不用不用!” 南南喊话时没觉得怎么样,听沈顾北重复,才觉得有些羞耻。 很好,以后自己的黑历史,又要增加一条。 “你如果坚持来我的公司,”恶魔慢悠悠低语,“我就把你说过的两句话,做成横幅挂在公司大厅。” “不要!”郑安南吓得连忙摆手,“我不去了,放过我吧!” 郑安南吃软饭的计划胎死腹中,又重新考虑沈顾北的提议。 他现在有许多可利用资源,不缺金钱和人脉,还有可以借助的力量,创业难度已经降到最低。 既然如此,还有什么理由不尝试呢? “我会考虑的。”郑安南破天荒露出正经的表情,“我想变成你期待的样子。” “郑安南同学,人生是自己的,你不需要迎合任何人的期待,包括我。” “我知道,可是啊…” 可是我期待的事情,只有一件。 那就是变成你喜欢的模样。 所以你期待的,就是我期待的。 “可是我好喜欢你啊。” 沈顾北心底轻颤,低下头无声回应,“我也是。” 第63章 第 63 章 四季更替, 转眼又到一年开学季。 沈顾北升入大二,办理好入学手续后,立刻被学生会的学姐抓去迎新。 新生报到当天, 阳光明媚。 沈顾北坐在金融专业的大遮阳伞下,百无聊赖的低头摆弄手机,吸引无数目光。 过去一年间, 关于沈顾北的传言非常多。 比如他可怕的自律性、优越的成绩、从未露面的交往对象。还有他课余时间,经常出入市中心的核心商圈,掀起无数传言。 沈顾北性格冷淡, 从未回应过那些传言。连同班学生, 都极少有机会跟他深入交流。 越是神秘, 就越让人有探究欲望。 再加上,沈顾北本人越长越好看。身高明显拔了一截, 原本脆弱的病态感消失,整个人更是丰神俊朗。 从军训开始,心仪沈顾北的女生便不在少数。通过十二个月的观察,折服于他魅力的暗恋者越来越多。 若非沈顾北坚持表示, 自己有交往对象。从各个年级专业飘来的情书, 能把他当成埋了。 “学弟, 辛苦你了。”负责迎新的学姐过来, 递给他一瓶水,“没想到, 你竟然会答应我。” 沈顾北接过水,“嗯,反正我只负责收表。” “你即使什么都不做, 光坐在这儿, 效果就拉满了。”学姐瞧瞧后面排队交表的新生, 每个人都对大声生活充满憧憬。 “现在想想,你真聪明。”学姐回忆初遇,竖起大拇指夸奖沈顾北,“刚见面就跟我说你有女朋友,让我把消息扩散出去,挡住多少桃花啊。” “不是女朋友。”沈顾北纠正。 “有区别吗?”学姐有点混乱。 “有。”沈顾北收起手机,从座位上站起来,“学姐,帮我顶一阵。” “可以,你要去哪?” 沈顾北指指校门口,“迎新。” 说完,他急匆匆跑向校外,留下其他同学现场懵逼。 “什么情况?” “天呐,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着急。” “莫非,薛定谔的交往对象来了?” “!!!” 众人眼里同时出现八卦的光芒,期待沈顾北早点回来。 校外,郑安南发完短信,默默找了个偏僻的位置。 沈顾北转悠两圈才找到他,微微喘息着问,“你为什么躲这里?” “人好多…”郑安南握紧手机,一副怂哒哒的样子,“他们看起来都很厉害的样子。” 校门里外进进出出的学生,仿佛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。像郑安南这种特例,总觉得格格不入。 沈顾北伸手过去,习惯性揉揉他的头,“你凭实力考进来,也很厉害。” “对哦!”郑安南重新捡回自信,打起精神,跟沈顾北进去报名。 沈顾北并非流于表面的安慰,他发自内心觉得郑安南特别厉害。 按照郑安南以前的基础,想通过一年努力考上清北,并非有决心就能做到,还需要天赋加持。 恰好,郑安南就是人人羡慕的天赋型选手。 无论什么学科,上手都非常快。沈顾北尝试利用暑假时间,教他一些经商的理论知识,郑安南也能快速掌握,并熟练应用。 ——自己的狗子,搞不好是只天才狗狗。 沈顾北问,“东西都带齐了吗?” “嗯嗯!”郑安南把报名需要的资料拿出来,还有其它有的没的一大堆,包括沈顾北早上写的备忘纸条。 “你带那么多干吗?” “我害怕漏掉什么,你又骂我。” “哦?”沈顾北眯了眯眼,“在你眼中,我是那种无缘无故随便骂你的人?” “不是!”郑安南已经培养出极佳的应对能力,迅速滑跪,“都是我的错,我太粗心。” “你知道就好,走吧。”沈顾北接过他的录取通知书,径直走向金融专业的报名区。 负责收通知书的学生,正好跟沈顾北同班。 瞧见沈顾北直直朝自己走来,还以为什么事。 还未来得及询问,就收到他递来的通知书,原来是过来报名的。 同学念出报名表上的名字,“郑安南。” “我在!”郑安南从后面冒出来。 “欢迎你来到金融系,请填写这份表格,然后去相应的地方交资料盖章。”同学把空白报名表递过去,刚要指导他怎么填写。 沈顾北已经抢先接过报名表,迅速把不需要本人签字的部分填好。 围观同学惊讶的发现,他连郑安南的身份证号都记住了。 “我们先去食堂领饭卡吧。”沈顾北对学校地形挺了解,迅速规划好路线,“今天人比较多,你别走丢了。” 郑安南乖巧的贴过去,点点头答应,“嗯。” 两个人并肩走远,遮阳伞下面的几位同学,还伸长脖子一路目送,现场弥漫着分享八卦的迫切气氛。 “他是沈顾北的弟弟?长得也挺帅。” “姓郑,而且出生年月比沈顾北大七个月。” 按照自然规律,大七个月,怎么都不可能是亲兄弟。 “他俩籍贯一样,应该是以前的同学。” “好失望,我还以为能见到沈顾北的交往对象。” “诶?”学姐收回目光,一针见血的提示,“你们已经见到了。” “?!”几位同学恍然大悟。 从去年刚入学开始,沈顾北就坚定的表示自己有交往对象,却否认有女朋友。 你品,你仔细品。 “我的天,这么刺激吗?” “其实,仔细看看,还挺般配的。” “嗯嗯。”大家集体点头。 在他们讨论的同时,沈顾北已经带着郑安南来到饭堂。 成功拿到饭卡后,郑安南迫不及待要体验刷卡吃饭的感觉。 这年头,饭卡还是个稀罕玩意儿,难怪他觉得新鲜。 “饭堂里的种类还挺多的,你要吃什么?” “你平常喜欢吃什么?” 沈顾北回答,“喝粥吧。” 平常,沈顾北只有上早课的时候,会来饭堂吃饭,其余时间都去公司解决。 他早上向来没胃口,喝点粥对付过去。 “那我要喝粥,哪个窗口啊?” “那边。”沈顾北指了下方向,又问,“你还要吃点别的吗?午饭只喝粥,肯定吃不饱。” “没关系。”郑安南迅速买了碗粥,美滋滋说,“我想体验一下,你的校园生活。” 两人来到角落位置,相对而坐。 郑安南慢吞吞喝着碗里的粥,竟然品出幸福的感觉。 “以后呢,我就可以跟你一起上学,一起回家,还有一起喝粥。” “南南…”沈顾北闭起眼睛,似乎有点被感动到了。 郑安南心底悄悄鼓掌,自我感觉良好。 ——浪漫这一块,我真是拿捏的死死的。 紧接着,就听到沈顾北说,“放弃吧,大一和大二课程表不一样。” “……”郑安南身体微微僵硬。 “而且,你正式入学以后,马上就要开始军训。” 郑安南决定收回之前的想法。 大学生活,一点都不美好。 “我会过去看你的,别晒黑了。” “好哦。”小废物瘫倒饭桌上,又变成一滩咸鱼。 新生报到后,关于‘沈顾北交往对象实体化’的传言,小范围传开了。 有人觉得刺激,有人觉得好奇,有人纯粹想看热闹。 总之,新生军训第一天,金融专业场地旁边围了许多学长和学姐,对着郑安南指指点点。 郑安南穿着军训服,热得浑身冒汗,感觉自己一秒钟都撑不下去。 终于挨到教官吹休息哨,郑安南拖着疲惫的身体,来到阴凉处。周围学长和学姐立刻围过来,好奇打听他的情况,询问他跟沈顾北什么关系。 “关系…”郑安南知道自己跟沈顾北不能大范围公开,便含糊的回答,“他是我最重要的人。” “果然,是男朋友吧?” “咦?”你们怎么知道? “放心,我会帮你们保密的。”学姐对他眨眨眼。 公开的秘密,也是秘密。 郑安南运气没有沈顾北那么好,军训期间没有中秋节,也没有阴雨天。 可怜他连续训练半个月,感觉身体被掏空,人也晒黑许多。 去年不应该嘲笑沈顾北被晒黑,报应竟然来得这么快。 “北北!”军训表演结束,郑安南看到沈顾北,像被抛弃的狗狗找到主人,立刻扑过去。 “你身上都是汗,离我远点。”沈顾北无情的躲开他。 “呜。”郑安南感觉受到了二次伤害。 “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,庆祝你渡过此劫。” “好耶~”郑安南又重新开朗起来,非常好哄。 既然要庆祝,肯定人多才热闹。 沈顾北定好地方,还叫来几位熟人。 除了他公司里的员工,还有今年考入本市学校的秦勉。 “南哥,好久不见。”秦勉变化非常大,短短一年时间,整个人稳重许多。 他是今年庆黎的状元,成绩比沈顾北差得远,却也成功进入一本院校。 “沈老板,我一直想当面对你说声谢谢。”秦勉举起果汁杯,“如果没有你带我看世界,我不会有向高处爬的野心。” “我没有帮你,你应该谢谢你自己。” “是啊,真不可思议。”秦勉喝完果汁,又倒了满满一杯,“那我重新敬你一杯,祝你和南哥百年好合。” “咳、咳咳…”郑安南剧烈的咳嗽几声,断断续续问,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啊?”秦勉无辜的说,“大家都知道,对吧?” “嗯。”江语夏和罗青同时点头。 “怎会如此?”以为自己掩饰很好的郑安南,彻底傻眼。 沈顾北依旧保持着镇定,他从始至终,也没指望小傻比能跟自己搞地下恋情。 他们坦荡荡的相爱,也没必要藏着掖着。 “总之,祝你们百年好合!” “一定。” 第64章 第 64 章 郑安南讨厌冬天。 冰冷凄凉, 一如自己被抛弃的时候。 他也讨厌自己生日。 这个日子,反反复复提醒他:世界上没有人爱你。 放学前,天空飘了点雪花。 温度骤然降低,空气十分冰冷。 庆黎中学高一教室, 郑安南抬头看向窗外, 眼底浮现一丝茫然。 竟然下雪了, 今晚一定更加难熬。 今天碰巧是他的十六岁生日。 从早晨到现在, 没有关心,没有祝福, 没有礼物。 连他本人,也不知道是否应该为长大一岁而庆祝。 日子浑浑噩噩一年又一年, 耳边反复回响幼时听过的话。 “那小子的生日啊, 等到他十八岁,咱们就不用管了。” “十八岁也太久了,想点办法, 尽早把他弄出去吧。” “也是, 郑安南每天在家里晃来晃去,咱们乖孙都有意见了。” 十八岁仿佛无形的分水岭,越靠近那个日子, 就离彻底被世界孤立又进了一步。 “南哥, 今天放学去哪玩?”同年级的小弟过来请示。 “哪都不去。”郑安南起身,想快点避开他们。 其实, 郑安南何尝不知道,每天一起消磨时光的那些人, 并非真正的朋友。 他们愿意跟着自己, 只因为利益所驱。 郑安南平常很享受这种虚假的友谊, 企图制造自己不孤单的假象, 今天却想要逃避。 回到家中,姥姥忙着做饭。 爷爷抱着表弟,陪他玩孙悟空的金箍棒。 郑安南静静站在那儿半晌,谁都没有理会他,把他当成碍眼的空气。 姥姥做好晚饭端出来,发现郑安南,不情愿的加了双碗筷。 吃饭时,她嫌恶地说,“你那边房子已经收拾好了,以后没事不要过来。晚上吃饭等家里吃完,我给你留一碗。” 郑安南知道,他们不想跟自己同一桌吃饭,觉得倒胃口。 表弟跳起来嚷嚷,“奶奶,我要吃那个。” 姥姥的表情立刻喜笑颜开,伸长胳膊给表弟夹菜。 直到晚饭快结束,也没有人提到郑安南的生日。 他捧着碗,食不知味,味同嚼蜡。 看吧,世界上果然没有人在意你。 晚饭结束,郑安南悄无声息离开李家。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,踩上去几乎没过脚踝。冷风中夹着冰碴子,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。 郑安南沿着小路,漫无目的往前走,突然发现路边有个人。 他蜷成小小一团,背靠着柳树。已经枯萎的柳树枝风中摇曳,像某种招魂仪式。 小男生头发很长,遮住半张脸,发梢已经结冰。嘴唇也冻得发白,整个人奄奄一息。 郑安南注意到他身上的校服,自己也有一件。 庆黎中学条件差,前两年没有订校服,从今年才开始统一服装。 高年级学生想着,自己都快毕业了,买校服不划算。因此,只有高一学生有校服。 也就是说,眼前这个快要冻死的男生,跟自己同校同年级。 “喂。”郑安南走过去,伸手推推他,“喂、喂。” 连续叫了三声,男生才反应过来,缓慢且僵硬的抬起头。 “你蹲在这儿干吗?为什么不回家?” 男生苍白的唇微启,轻声说,“下雪了。” “嗯?” “过来买药,下雪了,回不去。” “哦…”郑安南听懂了。 他家应该住附近村子。 因为庆黎镇最大的药房在这边,所以他放学以后过来买药。 结果雪越下越大,瘦弱的少年举步维艰,被困住了。 “看样子,雪一时半会不会停。”郑安南手搭上他的肩膀,感受到男生衣服很薄,身体纤细脆弱。 继续暴露于风雪中,他很可能冻死。 “你来我家吧。”郑安南动了点恻隐之心,把少年带回家,从暖壶里倒出不太热的水给他暖身子。 “谢谢。”室内终究要比室外温暖,男生接过水,谨慎的打量郑安南的住所。 宽敞明亮,家具齐全,比自家阴冷的小土屋气派许多。 如果他也能住上这种屋子,妈妈就不会因为半夜太冷,冻得高烧连续两天不退。 “对啦,还没问你哪个班的,叫什么名字呢?” “一班,沈顾北。” “哦,原来是重点班的。”郑安南有些后悔。 重点班的学生特别傲慢,见到五班总是绕着走,他特别讨厌。 早知道沈顾北是重点班啊…… 郑安南低头,默默审视单薄的少年,又打消恶意的念头。 算了,他看起来并不坏。 “那个…”郑安南喝完水,身体重新恢复温度。他小声问,“今天你过生日吗?” 郑安南诧异,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月历上有标注。”郑安南指指墙上的月历,略带局促的站起来,“你吃过饭吗?要不要我给你煮长寿面?” “你会煮面?” 沈顾北轻轻点头,“只会煮面。” 庆黎镇条件有限,过生日吃长寿面,已经是最好的待遇。 沈顾北家里穷,妈妈却不忍心亏待孩子,从来不让他做饭做家务。 但每年方婉过生日,沈顾北都会偷偷给她煮面条。 一回生二回熟,现在也煮的有模有样。 “你要吃吗?”沈顾北小声问。 “要!”郑安南大声回答。 郑安南的房子刚装修好,厨房里厨具齐全,橱柜里也有一些米面粮油。 姥姥本意是让郑安南自己学做饭,以后别回家打扰。谁能想到,竟然在特殊的地方排上用场。 沈顾北略显笨拙的和面,把面切成长长的细条,丢进沸水里煮开,上面还盖了一个荷包蛋。 他不知道要加什么调味料,只放了一点点盐,味道很淡。 郑安南已经吃过饭,却还是吃光所有面条,连汤都喝干净。 “好吃。”郑安南捧着碗,眼底有些酸涩。 人生中,第一次有人为自己庆祝生日。 第一次有人为他煮长寿面。 此时此刻,郑安南侥幸的想,也许自己的诞生,并不是多余的。 “你那么喜欢吃面啊?”沈顾北有点吓到,无措地说,“以后有机会的话,我再给你煮面。” “真的吗?”郑安南眼睛亮起来,眼底满含期盼。 对沈顾北来说,这份期盼实在过于沉重。 “嗯…”沈顾北艰难的点点头,“有机会的话。” 十二点过后,大雪终于停止。 沈顾北不顾郑安南的挽留,冒着风雪送药回家。 方婉烧得很严重。沈顾北向学校请假,守在病床边,衣不解带照顾了整整两天。 他并不知道,请假的两天里,郑安南偷摸摸去一班教室外晃荡好几次。 每次都没有找到目标人物,郑安南的热情被消磨,只好偃旗息鼓。 而沈顾北呢? 他压根没有问郑安南的名字。 后来又过了许久,郑安南终于在学校里遇到沈顾北。 他想要过去打招呼,还没酝酿好措辞,沈顾北就被一班几个出名的好学生叫走了。 “南哥。”几个小弟凑过来,“高二的扛把子约你放学后干一架,去不去?” “……去。”郑安南答应下来,转过身,心底有些莫名的失落。 那天的约定,应该是他的无心之言吧。 两个人距离那么远,哪有所谓的‘以后’啊? “小傻比,醒醒。”沈顾北端着碗从厨房出来,曲起手指朝着郑安南脑门上弹了一下。 “啊!”郑安南从悠久的梦中惊醒,嗅到浓郁的香味。 沈顾北把碗推过去,递给他一双筷子,轻声催促,“快吃吧。” “嗯。”郑安南拿起筷子,夹起碗里漂亮的荷包蛋。 现在,沈顾北的厨艺进步特别大,能做出许多美味菜肴。 但每次过生日,郑安南必定只要一碗面。 不需要任何高级食材,清汤白水一碗面,上面加个荷包蛋,就足够他心满意足。 “这样真的好吃吗?”沈顾北第无数次对男朋友的口味提出质疑。 “好吃!”郑安南点点头,“跟以前一样好吃。” “哪个以前?” “你猜啊。”郑安南固执的不肯回答,非要沈顾北自己想起来。 “又是这样,莫名其妙的。”沈顾北揉揉他头发,“快点吃完过来切蛋糕。” “好呦。”郑安南暴风吸入,吃光碗里的面条,擦擦嘴巴奔向沈顾北,厚颜无耻的嚷嚷,“北北,我的礼物呢?” “喏,已经准备好了。” “怎么又是合同书啊?”郑安南哀嚎。 “你每年生日,我都会让出一大笔利润,请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” “我想要的又不是这个,怎么会满意呀?”郑安南从背后嘟囔,“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自己送给我?” “呵呵,我早就是你的了。”沈顾北强行推开他,“好热,离我远点。” “那就把暖气关掉。” “不要。” “北北你好任性。” “嗯?”沈顾北挑眉,“你想试试我真正任性的样子吗?” “我错了!我不想!” 郑安南求生欲上线,认错非常干脆。 但没几分钟,他又开始作死。仗着沈顾北宠自己,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。 “北北,我可以申请换个礼物吗?” “你先说,我听听。” “我们结婚吧!” “法律不允许,收起你荒谬的想法。” “就算法律不允许,我们也可以办婚礼嘛。”郑安南蔫蔫地说,“我已经做够你男朋友了。” 沈顾北深深呼出一口气,镇定地说,“那分手吧。” “啊?”郑安南连忙解释,“我不要分手!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 “闭嘴,听我说完。”沈顾北继续说,“仔细想想,我也做够你男朋友了。” “所以…” “我们结婚吧。” 郑安南眼睛亮亮的看着他,暂时失去语言功能,只能用力的点点头。 ——如果回到十六岁,他一定要告诉那个不敢上前的郑安南。 你错了,我们还有很多以后。 第65章 第 65 章 “You !” 裁判高高举起彭野的手臂, 宣告今年国际拳击大赛落下帷幕。 四四方方的拳击台下一片欢呼,押了彭野的观众跳起来,激动的弹冠相庆。会馆角落,一双明亮的眼眸远远望着他, 目光专注。 而没押彭野的观众为输钱唉声叹气, 很难相信今年的冠军竟然是纯粹的黄种人, 而且长得那么斯文。 彭野的肌肉没有其他选手那样夸张, 出拳时却又快又狠,宛若身经百战的将军。 据说他资历短, 从新手赛到成为拳王,仅仅只用了三年。 由于世界排名低, 他没有直接保送的资格,只能从海选赛开始打, 赛程比其他八强选手都要长。 赛程长, 意味着他消耗的体力多, 受伤概率大。 比赛越往后,对彭野越不利。 他却越战越勇,一路屠种过来。决赛抽签时,种子选手甚至祈祷不要遇到可怕的种子杀手。 “恭喜!”教练扑过来,热情的勾住彭野脖子。 “干得漂亮!”副教练递过水瓶,让他多喝点淡盐水。 底下观众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, 感慨彭野创造奇迹。 现场工作人员通知他去领奖,国际拳击委员会主席把金灿灿的奖牌挂到他脖子上,还送上鲜花,祝贺他成为新的拳王。 彭野被众人簇拥着, 却显得心不在焉。 颁奖结束, 彭野照例接受身体检查。 拳击跟其它运动不同, 属于肉搏项目,很容易对运动员身体造成损伤。 随行医生检查完毕,确定彭野身体没有大碍。教练拎着酒瓶来他房间,邀请彭野参加庆功宴。 “不了,我晚上还有事。”彭野紧握着自己的手机,果断拒绝。 “呃。”教练有些为难。 庆功宴的主角不出席,怎么可能嗨起来? 彭野觉察到他的意思,表示自己会过去露个面。 “你们别管我,玩得尽兴就好。” “也行吧。”教练见他兴致不高,疑惑地问,“我怎么觉得,你拿了拳王以后,一直不高兴?” “没,我挺高兴的。只是…” 只是他最想分享胜利的那个人,不在现场。 国际拳击大赛每年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选手参加,在不同的国家举办。 今年举办地位于南半球,距离祖国跨越九个时区,基本处于日夜颠倒的状态。 就算坐飞机,单程也需要十几个小时。 不知道江语夏在国内,有没有看自己比赛。 应该没有吧,明天是工作日,他还要早起上班。 彭野清楚江语夏工作非常忙碌,根本无暇关注自己这边的比赛。从前天开始,他回复消息就变得格外慢。 比赛开始前,江语夏敷衍的发过来一条‘加油!’,甚至没有问自己比赛什么时候开始。 彭野抬起手腕,手表显示国内时间,凌晨三点。 按照江语夏的习惯,再过四个小时才能起床。 彭野用还没消肿的手编辑短信,手腕还残留着麻痹的感觉,按动键盘的指尖微微颤抖。 费了半天劲儿,才编辑好一条‘我比赛结束了’发送过去。 本以为对方要等很久才能回复,结果才过五分钟,短信提示音清晰的响起。 彭野连忙打开未读短信,竟然真的是江语夏的回复。 江语夏:辛苦了! 彭野艰难的回复:不辛苦。 他本来想把自己拿冠军的消息告诉江语夏,犹豫半晌还是没说,想等江语夏主动问。 结果,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,没有任何回应。 ……他果然不关心吧。 “我给你画个地图,记得过来露面。”教练把庆功宴的地点画下来,再三嘱咐彭野必须过来。 彭野随意应了声,提不起劲儿。 他现在只能睡觉,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。 准确来说,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幻想。 江语夏长得那么好看,学历又高,工作还体面。 他有自己的交际圈,怎么可能把心思耗费在自己身上? 当初他把小鹌鹑捡回来,被他毫无保留的依赖,导致彭野产生错觉,擅自把小鹌鹑划分到自己的保护圈。 实际上,他早就变成凤凰,拥有更辽阔的天地。 “真是,”彭野挠挠扎手的头发,低声呢喃,“我妄想什么呢?” 庆功宴八点钟开始,直到八点半,彭野还是没有收到江语夏的回复。 他把手机关掉,随意塞到口袋里,拿起教练给的地图,前往庆功宴的地点。 走到外面,各个街道都用外语标注,人们嘴里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。 彭野绕来绕去,没找到正确方向。找路人询问,又什么都听不懂。 还好遇到之前比赛的对手,通过一阵连蒙带猜的鸡同鸭讲,把他带到目的地。 隔着玻璃门,彭野发现里面很安静,灯光昏暗。 附近广场的大时钟显示,已经深夜十点,庆功宴大概是结束了。 彭野本来就对庆功没兴致,想直接回去睡觉。 转身之前,里面一晃而过的人影吸引他注意。 “来都来了,进去看看吧。”彭野喃喃自语,缓缓推开半掩的门。 里面的几个人围在角落,似乎没注意进来的彭野,焦急的小声讨论。 “我打电话问了酒店那边,说彭野早就出门了。” “那他怎么还没有来?”熟悉的声音透着焦急,紧张兮兮追问,“他手机也打不通,还会来吗?” “彭野是个好孩子,他说会过来露面,就一定会来的。”教练安慰道,“彭野可能迷路了,别急,我出去找找。” “呃,不用。”彭野尴尬地说,“我后来找到路了。” “啊!”江语夏惊叫一声,扭头看向突然飘到背后的人。 昏暗的灯光里,彭野看到他眼角潋滟的水雾,格外漂亮。 旁边教练跟几个老伙计交换眼神,识相的悄咪咪溜走,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。 空气过分安静。 彭野低头,看着怯生生的江语夏,仿佛又回到初遇他的瞬间。 一点都没变啊。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彭野率先打破沉默。 江语夏垂着头,仿佛做错事一般,小小声坦白,“我前段时间加班把工作忙完,然后腾出假期过来看你比赛。” “怎么没告诉我?” “我害怕影响你。”江语夏紧张的抿唇,“我想,如果你赢了,我就给你一个惊醒。如果输了,我就偷偷回去,假装什么都不知道。” “我输了也会告诉你。”彭野抽出板凳,坐到他对面,“别怕,我没有那么脆弱。” “可是…”江语夏缩了下脖子,又变成胆小的鹌鹑,“你刚才好像生气了。我打过去好几个电话,你一直关机。我很害怕,怕自己玩过火,你以后都不理我了。” “我…”彭野原本想找个‘手机没电’的借口搪塞过去,见江语夏难过的模样,又决定坦白,“没有生气。非要说的话,应该是不安吧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怎么说?我感觉你没有那么在乎我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江语夏激动的拍桌站起来,身体前倾,严肃地纠正,“我非常、非常、非常的在乎你。” 彭野第一次看他这么激动,竟然被小鹌鹑的气势唬住了。 “假如没有你,我现在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生活。” “那是因为沈顾北…” “沈顾北只让你找我,没有让你照顾我。”江语夏垂眸看着他,低低说,“你对我那么好,还一直照顾我。” 彭野无措地避开视线,“那都是过去的事。” “在你那里已经过去了吗?”江语夏语气透着浓浓的失落,叹息着说,“我经常怀念跟你一起住的日子,现在工作太忙,你又到处跑,根本没时间见面。” 彭野看不得他失落的表情,慌忙说,“我比完大赛,有很多时间,可以过去找你。” “真的吗?”江语夏重新露出笑意,眉眼弯弯,“太好了!我终于不用被罗青嘲笑了!” 彭野以为家养小鹌鹑受到欺负,皱着眉问,“他嘲笑你什么?我帮你教训他。” “别啊!我们闹着玩的。”江语夏摆摆手,惨兮兮告状,“罗青说,沈老板和男朋友每天恩恩爱爱,而我只能守活寡,看了真觉得可怜。” “……”彭野沉默了。 彭野开始怀疑自己的语言理解能力。 守活寡是什么意思? 应该用在怎样的情境中? “他真会开玩笑。”彭野竭力克制自己,尽量不做出太大的反应。 “是啊,守寡听起来真不吉利。”江语夏煞有介事的说,“我们明明经常联系,应该还算恩爱吧。” “……”等等,情况好像更诡异了。 江语夏注意到彭野的脸色,隐约意识到什么。 “你是不是有话要说?” “是。”彭野指指他,又指指自己,“你觉得,我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?” 江语夏立刻回答,“交往关系。” 彭野大脑一片空白,用力揉揉眉心。 “有问题吗?”江语夏振振有词地说,“我们住在一起那么久,当然是交往关系。” 是这样吗? 彭野压根没有往那个方向想。 “难道因为我没有正式求婚,所以你不愿意接受我?”江语夏苦恼地沉思几秒,迅速做出决定,“我这就去买戒指。” “别!”彭野立刻拉住他的手,“你先让我缓两分钟。” “好。”江语夏乖乖回到位置上。 彭野用了一分钟接受现状,又用一分钟整理措辞。 然后,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金牌,倾身挂到江语夏脖子上。 “对不起,我一直挺迟钝的,所以也不懂怎么对…喜欢的人。” 江语夏捧着尚带余温的金牌,等他继续往下说。 “但是,以后每场比赛,我都会为你而战。”彭野有些紧张,“这样,可以吗?” “嗯!”江语夏用力点点头,用力抱住高大强壮,却谨小慎微的男人。 “对了,”江语夏突然想起来,“其实,沈顾北让我过来,还有一件事。” “嗯?” 江语夏从口袋里拿出厚厚一沓纸,“他让我去每个下注的地方,全部押你赢。” “???”彭野还没从感动中平复过来,就被这套操作搞得无语,“他难道没有考虑过,万一我输了怎么办?” “当然考虑过,风险投资总有失败的概率。”江语夏笑盈盈说,“你要相信我老板,假如你输了,他肯定会从别的地方讨回来。” 彭野感觉后脊阵阵发凉,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赢了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 他更加庆幸几年前,一身狼藉的自己回过头,看见隔岸观火的冷漠少年,脑子一热向他伸出求援的手。 明明没报什么希望,结果命运就是这么玄妙的事。 山穷水尽,春暖花开。 (全文完)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八零电子书(txt8080.com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